“方逸尘!”
室内和门口同时传来恼羞成怒的声音。于小梅不知何时已来到了病房。
“这么多年来,你对我不尊敬,我没当回事。想到你年纪小,又没有妈妈管教,我可怜你,不跟你计较。可是,那个是你爸。不管你认不认,这么多年来,他想尽办法对你好,换你这么多年冷言冷语不闻不问,他也没说过什么。不过今天你太过分了,连我都看不下去了。”于小梅几步就冲到雷涛床前,“这些年,你爸为了你,不知操了多少心。这次,为你的事,他也反复权衡了好久,才选了一个最适合你的女孩……”
“怕是最适合你们吧?”雷涛看都没看于小梅,唇边嘲讽的弧度裂得更开。
“不管适合谁,那也是我觉得你会喜欢的人。”方志明拉了拉于小梅,让她站到自己的身后去。
“我,是不会喜欢,你们介绍的人的!”
“是吗?我还以为汪司令员的女儿会是个例外,能入得了我们家少爷的眼。”于小梅越过方志明,冷哼着说。
雷涛怔忡了片刻。
汪红武?!那个穿桃红外套,扎桃红蝴蝶结的小姑娘;那个总是冲着自己笑的小姑娘;那个送自己三棱镜,让自己看阳光的小姑娘,那个带给自己生命中无数温暖的小姑娘……
“怎么,不说话了?觉得意外了?”冷哼带着冷笑,冷冷地刺激着雷涛的神经。
汪司令员?记得当年,她爸调走时,也只是军分区的一个师长,现在是司令员了么?难怪,难怪他们现在会这样紧张自己的选择,用尽各种办法左右自己的选择……
想来,也只有汪红武这样的家庭才是帮得上方志明的家庭。自己,不过又是被他们打着着想的旗号,用得更顺手的一枚棋子而已……
“对不起,我不记得什么汪司令员的女儿了。”雷涛咬着唇,强作镇定。
“亏人家小时候对你那么好,你不是还为了人家差点搭上半条命么?这么快就忘记了。想来我们家方少爷真是乱花迷眼啊……志明,你觉得自己考虑得那么周全,还是比不上你儿子善于遗忘的大脑啊!”
方志明脸色铁青,正想开口说什么,医生和着护士已进了病房。
“方市长,于关长!”一堆人恭敬地向他们鞠了躬。
方志明疲惫地一挥手,“他刚刚吐了血,你们再给他检查下。小梅,我们先去外面。”
两人一走出门,便看到闻陆洋端着一碗粥样的东西走来。
“方市……”闻陆洋正准备鞠躬,被方志明一挥断:“我和小梅有点事要先走,今晚你照着他,有事找郑院长。”
“好的,方市长。”
闻陆洋推门进去的时候,那一大堆医生护士们已经替雷涛检查完毕。
“他没什么问题,闻秘书。就是要多注意休息,要避免情绪波动。”
很快,医生护士便退了出去。闻陆洋把粥放在床头柜上,又翻出一个碗,小心地盛了一点出来,然后在雷涛的床边坐下,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
雷涛皱了眉把头转过一边。“没有胃口。”
“多少吃一点吧。你三天没吃东西了,光靠营养液不行的。”
“他们走了?”
“方市长晚上还有个酒会要参加……”
雷涛转回头来,怔怔地望着闻陆洋。后者的脸上已经裉去了学生时代的青涩,露出沉稳与从容。如同每一个在领导身边的人一样,目光在被人捕捉时,有些微微的躲闪。
雷涛收回自己的目光,轻叹了一口气。
“陆洋,其实,你不该去机关的。”
闻陆洋的手微颤了下,但面上立刻恢复沉静。他轻笑了下,一边把那勺粥继续递到雷涛嘴边,一边似是不经意地说:“到哪儿都是为人民服务。”
“陆洋,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是说真的。”雷涛掩了嘴,轻咳了两声,“机关塑造人的本领是一等一的。我怕……”
闻陆洋的脸上迅速地闪过一丝阴影,但只一瞬,便恢复了淡定轻笑。
“你想多了。其实像我这样家庭背景的人进机关也就是找一个稳定收入的地方,老老实实地做事。其他的,也不可能有什么的。来,再吃点……”
“陆洋,其实我挺羡慕你!”雷涛强令自己咽下那口粥,望着闻陆洋真诚地说。
“你,羡慕我?”闻陆洋手一颤,差点没端住碗,“你是羡慕我住棚房还是羡慕我早早地勤工俭学?你别开玩笑了。”
“我羡慕你一大家人其乐融融,羡慕你的生活可以由自己自由掌握……”
“可是,我们永远只能生活在底层,就像你不论怎样都可以永远生活在上层一样。人,生来就是分阶层的。不论你怎么努力,很多事实改变不了。”闻陆洋放下了手中的碗,走到窗边,模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
雷涛诧异地看着他熟悉的动作,“你什么时候也会上了这个?”
“你爸要的东西多,有时需要熬夜给他写,一开妈是抽两根提神,慢慢地,就离不开了。”闻陆洋背向着雷涛,语调平静得像是说别人的事。
“给我一根。”
闻陆洋转身递烟给雷涛的时候,脸上已重新带上了那个招牌化的笑:“看看我们多辛苦。你这个少爷还想东想西,我要是有你那样的家庭,不知道多享受呢。”
雷涛没说话,点上烟狠咽了两口。尼古丁进入肺部的那一刻,有种放松般的惬意,但同时,也刺激得刚刚平息了的肺重又活跃起来。
“哎,你又何必这样呢。”闻陆洋看了一眼一边呛咳一边猛吸那根烟的雷涛:“别折磨自己了。好多事,你就按它应当发展的那样轨迹去接受就行了。别想着改变和抗争。”
“陆洋,你变了很多……”手上的烟燃到尽头的时候,雷涛才止住自己的咳,瞟了在窗边站得笔直的那人一眼,缓缓地说。“再给我一根吧。”
“你上次不是说想戒?”闻陆洋直接抛了根烟过去。
“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是能真正戒掉的。烟、友情、爱情……亲情。”熟练地点上,让自己的脸隐在若有似无的烟雾中,突然问了一句不相关的话:“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下午郑院长来说,你的手因为伤口过深,伤及了神经,可能要留院多观察下。还有……”闻陆洋踌躇了下。
“还有什么?”无所谓地望着自己缠着纱布的那只手,雷涛的声音懒懒的。
“你的眼睛,可能有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