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一笑,将她扶起,道:“何时说过要杀你了?快别瞎操心了,去瞧瞧家人罢,他们都挂念你。你父母身体不好,我都请过大夫开了药了,快去。”
她嗫嚅了唇,脸色乍红乍白,终究是一跺脚,飞跑着去了。我见她惊喜模样,心中亦是感慨万千。十年亲人相隔,她必定是常常思念的,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悉心服侍博陵郡主,还要应对太后的责骂,这是多大的忍耐?
林太后以为挟制了甘棠亲人便可以令她心狠手辣,却是失算了。真正敦厚善良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真正狠心下来的。甘棠孝顺,存了思念父母之心,必然是善良之人。否则,博陵郡主只怕早就成为一缕亡魂了罢。
犹记得我方从西翠山出来时,香橼下车更衣,她见车子中只有我与她,连忙低声道:“郡主,香橼她……奴婢怀疑,她是皇后的人,要害郡主。”
我当时并不相信任何人,只是随口顺着她:“当真?她一向忠心,如何会要害我?”
甘棠将一个水红缂丝绣牡丹荷包取出,道:“郡主请看,这是奴婢从香橼那里偷偷拿来的。香橼与皇后宫中的芳草乃是同乡,皇后假托芳草之名,将荷包传送至香橼手中,里边装的便是密函。本来这些荷包都该销毁的,只是这一个是缂了金丝,格外贵重些,香橼没有舍得毁弃,却是留下了证据。郡主且看这水红缎子上的暗纹,这是皇后宫中才有的规制……”
宫中等级森严,织绣坊供给帝后的织物皆是特制,想要仿造是绝无可能。我抚着那丝滑的荷包,但笑不语。
甘棠虽听令于太后,却始终存了向善之心。我向来不喜欢领人情,故而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她有心向我,我便还她亲人相聚。
只是,这笔账绝不能这么算了。
终究她害过博陵郡主,还掌握了太后害人的机密,我不能就此放过。
于是含笑道:“陆英,跟我去瞧一瞧罢。”
陆英却是心善,唯唯的应了,却不动步,低声道:“清歌,你……不要对她太生硬罢,她家人在那里过得很是不好,日日有人把守不说,还时不时会有鞭笞之举,老人每每觉得人生无望,都是念在了女儿的分上,才咬牙坚持了。甘家的小女儿生的好了些,竟被那些禽兽……”堂堂七尺男儿,竟是摇头,再也说不下去。
我看向他沉重的表情,心中亦是伤感,却是不予置评,快步向临波轩而去。
陆英,不是我心狠,不是我生硬,她十五年未见家人,我却是此生,都与家人天人永隔了啊。
强忍了泪水,步至临波轩,入耳便是甘棠肝肠寸断的哭泣,哀哀凄凄,闻者心酸。我定了定神,待陆英也赶上来了,才同他一起步入轩内。
果见甘棠搂了年迈的父母,嚎啕不止,一边有个十岁的女子,一脸怯生生的望着,竟是神智都有些不清的喃喃自语。我眼见她小月复微微隆起,心中一叹,拳头紧紧握起,难捺胸中怒气。
这样欺辱,就没有一丝道德人性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