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岚羽兽的异色瞳眸凝视着倒在雪地里的少女,目光深如寒潭。他一动不动地立在龙藤草旁边,风姿卓越,睥睨众生般高傲漠然。冰湖里偶尔跃出水面嬉戏的幻兽打破了空旷无声的寂静,激起的水声在掠过耳畔时,千泽终于动了。
他的身影在空中轻轻晃动,下一秒已经到达了广袤冰湖的另一头。俯身,白皙的手指拈下几朵幽蓝的花朵,再直起身时已经重新回到了龙藤草盘旋生长的冰湖南岸。迟疑了片刻,他缓缓行至苏墨身旁,更加缓慢地蹲下,姿态优雅却又不知为何带着些微窘迫。
人类……还是女人……真不想碰啊。千泽拧紧眉头,眼神闪烁着将将要伸出手,苏墨突然在寒风中动了一下。唰一声,千泽退到三米外,警惕万分地看着浑身血污倒卧着的女子。
想起刚才她装昏的情形,千泽折了灌木丛的女敕树杈,又等了半晌不见苏墨再动才跟小偷似地挪过去。在一步远的地方停下,伸出树杈,戳戳。没反应。再戳戳,还是没反应。
苏墨此时若是醒着一定会被如此雷人的情景给劈得吐血。风华无限的冰山美男竟像个孩子一样捡了树枝戳她……这形象崩坏得着实厉害了点儿。
再者,别人做这种事时至少会露出或是调皮或是恶作剧的神情,他却是神色淡然,面无表情,无比自然地戳着……无法形容的违和造成了如此奇特又让人忍俊不禁的画面。
又戳了一会儿,千泽丢掉树枝,手伸过去刚碰到她的手臂,苏墨就条件反射似地握紧拳头,像是担心再有人跟她抢这手心里的宝物。千泽的视线落在女子贴在冰冷雪地上的手掌,苍白和暗红交织成旖旎又惊艳的色泽。
她手里紧紧攥着几片岚羽兽的鳞片,尖锐的边缘已经割破了她的掌心,鲜血在冰雪中早已凝固成暗红色。千泽突然想起岚羽兽的鳞片似乎可以修复幻兽的生命晶石,眸光轻闪,心里有一块地方渐渐变得柔软。
记忆里她立在路加兽庞大身躯前时的模样在这样的夜晚里再次清晰地重现。她伸展着柔弱的双臂,眼神劈开风雪,坚毅凛然。再次见面时他因为离渊动了怒气,她在死亡面前却泰然自若,温和却又无限淡漠地请他把自己的尸体丢到路加兽看不到的地方。
这次来偷拔岚羽兽的鳞片,恐怕也是为了身边的那只路加兽吧。很幸运呢……那只幻兽。千泽的嘴角动了动,细微到看不清的苦涩笑意在风雪中消散。
手臂伸出,轻轻将少女柔弱纤细的身子抱起来,飘在苏墨身上的碎雪轻轻坠落。千泽转身,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浅绿色长发在风中飞散。下一秒,身影便没入风雪中,冰湖平静如初。
千泽回到岩壁最上方的洞穴时,几只岚羽兽正在周围盘旋着进行守卫。瞧见首领怀里竟然抱了个人类,几只龙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谁不知道首领最恨人类,哪次撞见了不是全数抹杀?怎么这次还抓了个活的回来?要烤了吃?不对啊,我们是食草龙啊!
几只龙面面相觑地猜了好半天也得不出个答案。千泽此时也变回了兽类形态,进入洞穴后直接用尾巴卷着苏墨,一甩一甩地丢到了洞穴中央松软的兽皮上。没有理会其他岚羽兽或是惊愕或是疑惑的眼神,千泽径直到另一侧的洞穴里翻东西。
刚从自己百年没用的仓库里翻出一床薄被和毛毯,身后便传来一声闷哼。转过身,苏墨被一只脾气暴躁的岚羽兽用尾巴缠住手臂拎到了半空中。她还昏睡着,因疼痛蹙着眉,一张脸毫无血色。
千泽不动声色地走到洞穴中央,在众人茫然的目光中尾巴一甩,以极大的力度击向那只抓着苏墨的岚羽兽!轰地一声,惹事的岚羽兽被抽破了肚皮,鲜血淋漓地撞到洞穴另一头,砸出了一个深坑。
千泽接住从半空掉落的苏墨,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用毯子把她裹住,拖着杀伤力极强的尾巴往洞穴的深处走。“记住,谁都不许碰她。”像是在极地寒冰里冻结过的嗓音冷冷地回荡在偌大的洞穴里,被布置在洞穴角落的光虫也忍不住瑟缩地颤抖,发出的光亮模糊了几分。
岚羽兽是冷血动物,这意味着它们身上的血液也是凉的,没有体温。它们喜好生活在干燥阴凉的岩壁洞穴内,这让身为人类的苏墨难以适应。本就受了伤,再加上在冰天雪地里昏迷了许久,如今又被安置在阴冷的洞穴里,苏墨的身体扛不住了。
注意到苏墨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本来苍白的脸呈现出病态的血色时,千泽正在捣鼓如何把洞穴另一侧,平时自己用来赏星星特意凿开的大洞给堵上。只是无意识地瞥了一眼自己用毯子裹得像只毛毛虫一样的小鬼,结果就看到她这副样子。
千泽呆了呆,赶忙拖着尾巴,扑腾着翅膀从洞穴的另一头飞过去。这是他的“卧室”,但对于人类来说大的离谱,几乎要赶上一个小型足球场了。飞到苏墨身边,千泽刚要靠近,毛毯里突然伸出一双手死死地抱住他的尾巴。
冰凉的触感,迅速缓解了体内的灼烧。苏墨更加用力地抱住尾巴,努力把身体全部靠过去。千泽像被蚊子咬了一样痒得难受,试图甩了几下尾巴驱赶,完全没有效果。他看了看烧的满脸通红,额头冒汗的小鬼,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惆怅万分。
人类……果然是麻烦的生物。这么一下子就病了。用爪子抓起毯子替她裹好,尾巴伸过去缠住她的身子放到自己后背上,用翅膀盖住,形成背着婴儿的姿势。千泽“爸爸”神色如常地出了自己的卧室,众目睽睽之下仪态万千地到洞穴口拔了几根悬垂而下的冰柱。
在这里群居的岚羽兽纷纷抽气,且露出肚子疼的神情,有些忍不住了转过身用力地撞墙,咚咚咚地砸出好几个洞,喉咙里发出兽类的噜噜声。
翻译过来大抵是,啊我的龙藤草啊,那个风姿卓越,向来冷面冷心,杀人不眨眼的老大竟然跟个婆娘似的背着人类小女圭女圭!!要命啊要命啊,笑破肚皮怎么办?
正要步入自己卧室的千泽顿住脚步,回头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洞穴突然诡异地安静了。砸墙的,抽气的,扑腾翅膀的,全部僵着,仿佛被人按了暂停键一样。“想死的继续笑吧,明天收拾你们。”搁下这么一句话,忙着照顾“孩子”的岚羽兽头领晃着尾巴进了自己的卧室。
将冰柱敲成小段小段的敷在苏墨额头上,又将融化的雪水用草叶盛着喂进嘴里,苏墨咂巴咂巴嘴巴,神情单纯似幼童。千泽看了看,尾巴伸过去戳戳她的脸,被她一把抓住抱到怀里降温。它静静地望了片刻,抽不出来索性就让她抱着。
冰块滑溜溜的总要滑到一旁,岚羽兽只好拿爪子摁住,姿势僵硬地伏在苏墨身侧。迷迷糊糊地看着,心里竟生出丝丝莫名的温暖。有些许尴尬和自我厌恶,尝试着抽出尾巴,却被小鬼抱得更紧。想来这小家伙也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而自己都三百岁了……不跟她计较了。
抱着自己尾巴睡觉的小鬼似乎很安心,呼吸也变得平缓。千泽翻了翻身子,不小心就露出了柔软的肚皮。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家伙立刻抱着尾巴钻到它怀里缩成小小的一团,这让巨龙愣了好半天。
半晌,巨龙将爪子伸过去拨了拨,轻而易举地把她拨到另一边。咕噜……下一秒却又自动滚进它的怀里。蓝绿异色的眸子泛起淡淡的光亮,融着几分笑意和无奈。小家伙贴着自己的心脏,巨龙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成了世界上最舒心的安眠曲。
千泽闭上眼睛,翅膀伸展开挡住洞穴外涌进来的寒风,头微微偏了偏,将怀中的少女包围在一片暖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