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说长短,眨眼战事已进行到第二十四天,整个圣金源都疲惫不堪,但若仔细看,又能在弥漫了整个部落的疲惫中,找到一丝另类的振奋。
魁斯按着额头,把另一批骨龙骑士队放飞上天。
日光普照,清风徜徉,血腥气弥漫了山间田野,却因为长时间的缭绕不去,以至于个个都充鼻不闻。
“阿爸,你的胳膊!”
泰迪在一旁不安的嗫嗫。
魁斯偏头看了一眼上臂血肉翻卷的口子,满不在乎的挥手把小儿子赶到一边,“不碍事,去帮你阿妈干活。”
话虽这样说,可是伤口从肩膊上一直延伸至臂弯下,深可见骨,虽然在兽人坚毅的品格掩盖下看不出难耐的痛楚,但自昨夜受伤至今血水滴里搭拉的就没断过,已经严重影响了魁斯手臂伸拉抬起的动作,泰迪又如何放下的心?
“阿爸,我知你是不想浪费祭师手中剩的那些救命药,纪叔教了我一个办法,我保证不用一样药材,就让我给你弄弄,啊?”
听见儿子说不用药,魁斯才提起点兴趣,抬头认真看着幼子,“真的?”
泰迪用力点头。
魁斯想了想,“那你试试吧。”
泰迪一听便乐了,远远冲即将上战场的二哥打了个得意眼色,表示阿爸已搞定不用再担心的意思,之后一溜烟跑去准备纪浩然交代的几样简单东西。
差不多小半个钟头,泰迪抱着一张浆洗过又晒干的褪了毛兽皮,举着两根还燃着火焰的火柴回了来。
“纪叔说挺疼的,”泰迪把兽皮搭在肩膀上,低声提醒父亲。
魁斯正全神贯注在战场上胶着的战事上,对儿子的提醒漫不经心的点了下头。
泰迪咬了咬牙,想起纪浩然说患者消毒的时候若能有其他的事情分心,疼痛就能转移一些,父亲此时心不在焉的状态正合适,便直接横下一条心,左右手各自执了火柴杵上去……
“嗷——”一声长嚎,整个圣金源都听见了从来沉稳若山岳的族长不似人声的凄厉兽嚎。
“纪叔说这样就不会再流水儿,而且你看阿爸,这样就收口,血也不流了……”
魁斯老脸发红,眼神前瞻余光半点不敢四顾,只把完好的手挥成风车叫儿子快快滚蛋——那一声惨叫整个圣金源都有听到,实在将他这部落首领的脸丢得所剩无几,然而兽人兽人,本性还是兽,熊之于火,骨子里总有些惧怕的,哪成想儿子二话不说就将他的胳膊拿去火烤?!
“……还有纪叔说手臂不能乱动,否则收了口也会裂开……”
魁斯忍无可忍,涨红脸道:“滚!”
泰迪不敢再说,抢在阿爸付出行动之前,匆匆朝纪浩然跑去。
纪浩然自然也听见了这声惨叫,他此时就在离前线总指挥所不远的斯堪纳家,与一群雌性外加半大的兽人少年一道,在一起炮制土伦兽尸,雌性们有说有笑技艺娴熟的把土伦兽皮毛从尸骨上剥离出来,兽肉拆卸,然后源源不绝的运入能储存生肉的圣地中去,还不足以进入预备役的小孩子们则在这个雌性构成的后勤部门穿梭奔跑,把拆卸之后白花花的兽骨捡起来堆到一处,等待过后集中处理。
气氛如此欢快,得益于以往从来不能成为主要战斗力却在部落中占据相当大人口比例的骨龙们的参战,把过去惨烈的兽潮袭击自卫反击战硬生生扭转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戮,除开第一天因为战术适应问题没有调整好,有四头猛犸象阵亡,六头猛犸象重伤,那之后的战事就破天荒奇迹般的再无死亡。
对于此魁斯一直很自责,他把老象的伤亡认定是自己的失职,于是每晚的夜袭近战中,魁斯始终身先士卒,连续二十几个夜晚的不眠不休鏖战,白天又要统筹全局,这个化为人形时壮硕堪比州长的兽人已经瘦得整一圈,现出劲霸男装商标的POSS。
现在这个劲霸男装又挂了彩,让纪浩然强烈唏嘘原始兽人的个人使命以及个人责任感。
泰迪跑过来,一边帮纪浩然把拆皮剔骨的土伦兽肉制品搬开,放入各自位置,一边又从堆积一旁小山似的肉堆上拖回两只死土伦兽,和纪浩然一齐拆解。
干了一会纪浩然噗嗤一笑,“小子心挺硬的啊,没看出来呢!”
泰迪一头雾水。
纪浩然道,“我像你这么大,同学手上扎了个刺,去医疗室要了根针叫我帮忙挑,我怎么也下不了手,叫他们好顿嘲笑。”
泰迪手上不停,鼓捣中又不忘把西尼扯不动的土伦兽筋一把拽下扔进一边筐里,顿了一会方道,“祭师手里的芨芨草只剩五个人的份了,阿爸不舍得用,再过上两天伤里流出黄水,可能就会死!”
黄水就是脓,那是伤口发炎感染的征兆,有生命危险,相比现在只是下狠手烧烙一下,的确天差地别。
“……兽潮初至,部落里仅剩十七人份的芨芨草,很多剑齿虎晚上夜袭,受伤回来都一声不吭,怕浪费了芨芨草,后面再有人重伤,不及医治。我曾建议阿爸,由西蒙负着少祭师进山,去没有土伦兽的地方采些芨芨草回来,被祭师拒绝……祭师主祭,司救治;兽人主卫,司杀伐,祭师言祭师与兽人各有职司,各谋其事,两不相帮,各自为政,这是兽神传下来的规矩,不能乱。”
西尼在一旁不安的动了动,隐然将未成年的少年身形完全罩了起来,周围雌性大声谈笑的声音也是一顿,继而嗡嗡之声再起,比之前大了许多,隐隐盖过泰迪絮语。
纪浩然还从来不知道部落里有这样的规定,魁斯受伤却不要求治疗,纪浩然只当他是莽汉撑剩勇,完全没想到背后居然藏着这么复杂的缘故怀着这么仁爱的慈心。
相比之下,祭师在危机时候死守旧习,完全不知变通的古板就横遭人厌了。
想起祭师那老家伙自自己进了部落第一天起,就没给好脸色;莱利家好端端的兽人幼崽,被他三番五次扔进野兽横行的密林;更别提最近自从兽潮袭击第一天起,就在每一次擦肩而过时来的那么一句,“无相而会为部落招来灾祸”……
纪浩然对此佬是一点好感也无,如今在添上草菅人命一根稻草,纪浩然愤然怒曰,“管他什么芨芨草,草,等白底黑地回来,叫他们带你进山去找,我跟你说,黑地很厉害的,什么烧伤烫伤冻伤刮伤,连骨折了他都知道要采什么药!”
纪浩然这话一说出来,原本嗡嗡嗡乱响一片跟菜市场买菜砍价般的兽人雌性瞬间被集体拔了舌根,一个个瞪圆了眼珠看过来,把个纪浩然看得发根倒竖脊背汗流。
诺言既许了出去,且听证无数,断然容不得纪浩然耍赖,也幸好纪浩然原本就对这种药草之流的救命东西没什么敝帚自珍的吝啬病,待金鬃白底黑底回来,不怕兑现不了。
只是想起金鬃白底黑地,纪浩然心里难免就是一沉。
当初战事初起,外出捕猎的兽人受召唤回来了四分之三,部落里到底还在外流落了不少人,魁斯在看出这一次兽潮和往年冬天兽潮来时的危机程度不同之后,当即放开手从骨龙中召唤回来耐性与承重力更好的数名战士专门用于接收被土伦兽群隔绝在部落之外的流落兽人,二十来天下来,这当初隔在外面的四分之三又回来了十之七八,眼看外面剩的人越来越少,纪浩然就越来越担心,但是每次,泰迪都安慰他,说圣兽如果有事,第一个知道的一定会是他,所以请纪浩然放心,可是为什么第一个知道的会是他,怎么就知道圣兽是平安还是有了危险,泰迪又讲不明白了,问急了,也只能给出一句反正你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到现在不仅泰迪,连西尼,莱利,莱利妈妈都会这么说,魁斯偶然从战场前线回家看望孩子,得空也会更纪浩然这么讲,他们言之凿凿笃定的样子,莫名的,纪浩然也放心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