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蔽日,狂风骤起,大雨泼洒如注,广阔的海天之间,尽是一片苍茫。
和平常时候相比,正在热带暴雨笼罩下的通贝斯港,显得分外冷清而寂寥。
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商铺大多关门歇业,作坊里也没有了喧嚣的敲击声。人们仿佛进入了冬眠一般,纷纷缩在家中闭门不出。只有几家酒馆旅舍还算热闹,滞留于此的旅人,饱食无事的闲汉,浓妆艳抹的娼妓,还有各式各样的骗子、小偷、流氓,使得这些地方永远不缺乏噪音,也给这死气沉沉的城市增添了几分生气。
每年雨季,麻麻里河的定期泛滥,都会使得这座位于入海口的繁华商埠几乎停摆——由于洪水和激流的冲击,往上游去的内河航路就此中断;而频繁的风暴与汹涌的海潮,也让出海远航变得风险重重。因此,几乎所有船舰都躲进了安全的避风港区,甚至拖到了岸上。只有极少数技艺高超的老渔夫,才会在狂风恶浪之中冒险作业,给城里的贵人捕捞新鲜海产。
但是,今年的情似乎有些特别。尽管海面状况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可是许多挂着绿叶军旗的大帆船依旧在港口与外海之间来来往往。哪怕海难事故接二连三地发生,水手们也依然在精灵宪兵的枪口逼迫下硬着头皮出海,将生死安危交给老天爷来决断。
这些帆船带走拖家带口难民——基本上都是纯种精灵或半精灵侨民,哪怕在逃难中也能显出几分优雅的风度;运来军械和士兵——这倒是包含了许多不同的种族,从牛头人、矮人到吸血鬼都应有尽有,而且军装破烂、武器陈旧,一看就是最差劲的杂牌军。前者的表情大多是在担惊受怕之余又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而后者则是凄凄惨惨,如丧考妣。
为了在恶劣气中按时完成高强度的运输工作,市民中的青壮年大多都被了壮丁,没日没夜地在码头搬运卸货,累得几乎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而那些新来的士兵虽然大多不怎么能打仗,祸害百姓的功夫却是绝对一流整天在城里胡作非为,偷窃惹得全城居民怨气冲天,却又无可奈何——仿佛是预感到末日将近,精灵军宪兵和殖民政府巡捕在这些日子变得越发疯狂,整天忙着抓人、关人、拷打人和杀人,刑场上从早到晚枪声不断道两旁竖满了绞刑架。只不过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通贝斯港就有超过五千名“似叛乱分子”和“似敌方间谍”被处决关进监狱或者服苦役的更是不计其数。
但这并不意味着殖民:当局有多么的勤于职守,事实上,这些家伙根本就没有把半点心思放在反谍报工作上。
正所“罚款不是手段,而是目的”,他们所做的主要工作,就是先打探圈定出某些比较富裕的“肥羊”后给他们罗织上几个最牵强的理由……甚至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便强行闯进家门将人抓走扔在监狱里随便安一个罪名,再传话让家里亲戚交钱赎人体数额视其财力而定。假如不肯交钱,那么被抓的人很快就会在牢房里“无故自尽”种更流行的说法,也可以形容成“被自杀”……当然,即使家人交了钱,“嫌犯”也未必就能逃过“被自杀”的命运……
在这摇身一变。蜕化为残忍绑匪地警务人员面前。没有精灵血统地普通市民。自然是家破人亡。即使是真正地精灵侨民。往往也逃不过被勒索地命运——以“军事机密”为名。精灵宪兵队牢牢封锁了所有码头。借此大发国难财。想要上船逃离战火地精灵民。都得事先给他们交一笔“买路钱”才能通过。否则地话。虽然不太方便把“敌特”和“叛乱分子”之类地头衔随意扣到本族同胞头上。但是想要让他们在港口“被志愿参军”、“被自愿申请加入敢死队”。还是非常合情合理地……
在这种歇斯底里地恐怖氛之中。整座城市都被浸泡在呛人地血腥味儿里。战战兢兢。倒是那些真正地阴谋破坏分子。反而能够在这种混乱形势下如鱼得水。折腾得风生水起——随着一个个令人或恐惧或振奋地消息从上游战区传来。某种混合着期待、兴奋、恐惧地情绪。迅速地在许多秘密地下聚会中酝酿、发芽、蔓延。一双双充满了怒火与仇恨地眼睛。纷纷将“炽热”地目光投向了港区高地上地庞大城堡。
那里是通贝斯港地总督府。也是精灵女王目前下榻地临时行辕。
“这该死地暴雨。还真是下得没完没了……就和没完没了地坏消息一样讨厌!”
“母亲大人。如果没有这场雨地话。我们恐怕连这地方都没得呆了。”
“是啊,按理说,这坏天气确实值得感谢…
的心情就是怎么也好不起来啊!你对此有什么好的~的乖女儿?”
“很遗憾,母亲大人,虽然这么讲话很失礼,但是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恐怕会让您感觉到更加的难受。因此我建议您还是先慢慢适应起来比较好,不必忙着解闷。”
“这样啊……看来,我似乎还得要继续熬上一段时间了……应该是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不过似乎还等得起。”
……
在耐色瑞尔帝国末代总督遗留下来的坚固堡垒里,精灵王国的现任女王,阿克迪娜陛下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临时宝座上,和身旁的艾伦妮塔公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几名大臣和将领垂手侍立于堂下,彼此之间也是相视无语。一种仿佛石墨般凝重的气氛萦绕在厅堂之中,让其中诸人个个都感觉心情沉郁。
作为一座典型的殖民地军事要塞,通贝斯港总督府不但拥有厚重到令人难以置信的防护墙,同时还有着糟糕到令人绝望的室内采光。弯弯曲曲的通气孔和精心伪装过的暗枪口分布在要塞的每一个角落相当程度上替代了窗户的作用。但是每个通气孔通常都只有手臂粗细,而且还附加了防御魔法机制、倾斜防弹设计,以及一大堆说不清名目的玩意……这种过分的安全需求,结果就是让室内空间越发的黑暗,某些地方甚至在正午也伸手不见五指。
即便是最宽敞事大厅,其采光和通风条件也不怎么理想。特别是到了雨季要塞内部就显得更加阴暗和潮湿,即便燃起壁炉来驱散潮气会使得这里本来就很高的气温热得越发灼人,让惯于养尊处优的精灵显贵们感觉简直想要发狂。
听说特库姆塞在占领了卡尔城之后,似乎就搬进了世界树上自己曾经住过的那座寝宫……用手帕拭着额头沁出的细汗,艾伦妮塔公主忍不住幽幽地想道。这说起来还真是够讽刺的,野蛮人君王住在干燥凉爽的树屋灵王族却缩进阴郁沉闷的石堡……
但是,世上比更讽刺的事情还多着呢比如说,等会儿在这座大厅里即将发生的……她叹息着站起身来,透过狭窄的气窗极目远眺。阴靈的天穹下,浑浊的雨水如瀑布般从屋檐倾泄而落,市内鳞次栉比的房屋建筑,千桅林立的码头港湾至远方青黑色的大海,都变得朦朦胧胧公主殿下看了片刻,直感觉胸腔中块垒顿生。
如果再没有什么转机话灵王国就要失去这片土地了。
而一丢失了富庶的马兹卡殖民地,精灵王国的财政状况必定会迅速濒临崩溃甚至无法保障最起码的军事开销,保住眼下这种已经大幅度贬值,几乎是外强中干的世界霸主地位——这意味着遍布于世界各个角落的敌人会像闻到血腥味的狼群一样,恶狠狠地朝露出衰颓之色的精灵王国扑来,就像千年之前迷诺斯卓精灵王国的覆灭一样……
艾伦塔公主猛地打了个寒战,然后绷着一张俏脸回转过身子,无意间将目光落到了女王宝座的扶手上。那里正挂着一串小小的诅咒用稻草人,每一只的胸口都扎满了针,并且贴着写有名字的小标签,基本上都是些很有名望的大人物:将精灵军逼到眼下这种窘迫境地的罪魁祸首,“不死鸟”特库姆塞;前不久阴谋篡逆,葬送了国内一大半主力部队,至今下落不明的克鲁泽元帅;派人来马兹卡殖民地捣乱的耐色瑞尔首席执政官甘梅利尔;刚打听到的耐色瑞尔干涉军司令菲里勒……以及其他很多很多。
她伸手抓起其中最陈旧一只,端详片刻,便将皓腕一翻,把稻草人丢进了熊熊燃烧的壁炉里,“母亲大人,都已经决定要妥协了,再诅咒人家也没什么意思吧!更何况,您真觉得这种玩具一样的诅咒会生效?”公主苦笑着说道。
“好歹也算是个精神调剂嘛,能让你妈妈心里多少轻松一点儿。要不然的话,恐怕早就被这么多的坏消息给压垮了。”阿克迪娜女王一边撅着嘴反驳,一边却也动作麻利地将剩下的小稻草人都收了起来,“不过烧掉也好,省得他待会儿过来看到了,又横生出什么枝节……”
突然,一阵迎宾的喇叭声从外面传来,悠长而嘹亮,打断了母女俩的窃窃私语。
女王陛下的动作一下子僵在了那里,脸色顿时变幻莫测,仿佛是在极度的期盼之中,又充斥着相当程度的怨恨与抗拒。而殿内群臣的表情,也大抵都是如此。
而造成这种诡异现象的原因,似乎也很明显。
“……憎恨之神薛佛拉斯教会全权特使,王国前陆军总参谋长,尊贵的伊格尔大主教阁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