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我在首都倒也听别人说起过,由于地方富庶,长期承平的关系,马兹卡大陆殖民地的官场吏治至极、社会风气堕落不堪。
但怎么也没有想到,情况居然已经严重到了这个程度,简直是要钱不要命了啊……”
怔怔地呆立了半响之后,伊格尔大主教终于仰起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住眩晕倒地的冲动,将这份报告交还到丹尼尔手里,同时讪讪地叹息道,“确实是触目惊心呐,通贝斯港的防御体系,竟然似乎只具备吓唬人的能力……丹尼尔中将,你认为这些问题是单纯的玩忽职守,还是有敌方的特工组织在潜伏破坏?”
“应该只是单纯的玩忽职守。”丹尼尔中将无聊地撇撇嘴,简短地回答道。
“哦?说说你作出上判断的依据?”大主教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毛,开口问道。
“很简单,因为他们把所有情都折腾得太糟糕了,糟糕到完全看不出半点计划性。而且行事风格嚣张到了极点,根本不具备作为一个谍报组织最基本的隐蔽特征。”
“这是个听起非常荒谬的理由,但却很符合逻辑。”伊格尔大主教如此评价说,“按照这种状况的军备、工事和士气,想要在特库姆塞的军队面前坚持上一个月,确实存在一定难度……哎这么一片风声鹤唳、人心惶惶的情况下,还要想方设法守着这么个满是漏洞的超级烂摊子,也真是难为你了。对于先前那些不够理智的质疑,我在此向你表示歉意。”
作为侍奉精灵憎恨之神薛佛拉的高级牧师格尔也不免多少带有一些性格扭曲的毛病,比如说恶毒阴郁、待人刻薄、暴躁易怒等等。但作为上百万精灵军的最高统帅之一,他最起码还保持了相对标准的军人作风,能够面对事实低头,而不是为了一些无谓的面子选择闭目塞听,去刻意地逃避甚至否认实际情况——如果领导者连承认现实的勇气都没有了的话么这支军队无论再怎么强悍,通常也已经距离覆灭不远了
“哎,这个……怎么说呢这还不算是最倒霉的啦。通贝斯港的防御体系虽然问题多到让人绝望,但不管好差总归还是勉强搭起了一个框架。可是,在最前沿的特诺奇蒂特兰城,却连能够用于吓唬人的工事也没有——全都还在设计图纸上趴着呢经费却不知为何花掉了一大堆——甚至连古代阿兹特克人留下的城墙,都已经被推倒扒掉好多年了……”
面对军界老前辈地道歉。丹尼尔中将点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发。但却坚定地继续朝着伊格尔大主教大肆倾倒自己满肚子地苦水。“……即便现在想要抢修。但在雨季里施工可不是一般地困难——那边地吉尔伯特少将曾经想在河滩边修一组碉堡群托远程炮火封锁河面航道。结果在一个月地时间里修起来三次。又被洪水冲垮三次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正如对商人来说。比山寨工厂更糟糕地就是皮包公司一样。在军人地眼里比豆腐渣工程还要让他们精神崩溃地。就该数那种停留在纸上地空想工程了……
面对三角洲战区眼下这样一副烂到不能再烂地备战状况怜地伊格尔大主教一时间两眼发直。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我回去之后会想办法催促。让援军尽可能早一些抵达战场。”在又一阵尴尬地沉默之后。大主教伸手拍拍丹尼尔地肩膀。勉强安慰道。“不管怎么说。雨季还要持续大约一个月。因此我们现在还有一些时间。不是吗?”
很遗憾。大主教阁下地猜想在这里又一次落空——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半个小时之后。正当伊格尔大主教和丹尼尔中将对着沙盘初步交流过当前地战局。打算离开作战室去和女王陛下商量具体增援计划地时候。一名大本营直属地传令兵突然猛地撞开了大门。以相当惊人地速度疾步冲来。气喘吁吁地将一份信函塞到丹尼尔手中。
丹尼尔中将厌恶地微微皱了皱眉头,但马上便转而流露出一丝困惑和焦虑之色。因为在这份函件封口的火漆上,居然贴着代表最危急状况的三根红色羽毛。
在这个交通联系几乎中断,大家都缩进营地里掰着指头等天晴的热带雨季,哪里还会有什么紧急军情?莫非是某座城镇出现暴乱?还是新组建的军队发生了兵变?
他异常焦急地两三下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文件,匆匆扫了几眼,然后,就像刚才那会儿的伊格尔大主教一样,整个人都彻底石化了。
“这上面都写了些什么?”伊格尔大主教站在旁边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见着对方有什么反应,最后终于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凑到丹尼尔的眼前上下晃了晃
喂,到底是出了什么乱子,竟然能把你吓成这样?”
听见大主教的问话声,丹尼尔中将顿时浑身一颤,嘴角连续抽搐了几下,然后颇为僵硬地抬起一支手臂,将那份报告纸递交到伊格尔大主教手里。
“从前线刚刚传来的急报,印加联军与耐色瑞尔干涉军突然出现在三角洲南部,并且冒雨突击了特诺奇蒂特兰,我方部署的两万部队目前正在全线溃散!”他神情木然地解释道,语调中听不出一分起伏,“特诺奇蒂特兰城……已经失守了!”
这下子,就该轮到伊格尔大主教也跟着一起石化了。
dr1992年7月7日
麻麻里河三角最南端代阿兹特克帝国首都,特诺奇蒂特兰城
“败了,败了!快跑啊!吃人不骨头的野蛮人叛军杀来啦!”
倾泻如注的雨中,连绵不断地响起了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凄厉哀号至盖过了滚滚的雷声和枪炮的轰鸣。成千上万的精灵军士兵倒拖着军旗和枪支,冲开同样已经丧胆的宪兵和督战队,失魂落魄地在街巷间四处乱跑。然而,在亡命狂奔之余,这些家伙也没忘了顺手牵羊,不但沿途抢劫市民和商铺且还手脚异常麻利地将己方的军需处和金库打劫一空,如果不是因为正在下雨的话,估计还会放上一把火将一切都烧个干净。
不远处的河面上,一艘巨大的战傲然横过身躯,面对这座内河港口打开了全部的炮门。一团团火球伴随着尖锐的呼啸冲天而起,划过一条条长长的抛物线然后狠狠地砸在潮湿的泥滩与狭窄的街道上,炸起了漫天的碎石、沙土与血肉!
尽管由于倾盆大雨的烈干扰,这种远程炮击的准头很差,杀伤力其实也并不显著,但却非常有效地进一步加剧了岸上人群的混乱程度,也摧毁了守军试图恢复秩序的最后努力。溃兵们因为自相践踏而伤亡的人数比直接死于炮击的数量足足多出了十几倍!
进攻的一方刚刚开始实施登陆,岸上守着的两万兵马就已经溃不成军!
城市的高地上吉尔伯特少将站在古代阿兹特克帝国皇宫的大门前,紧紧攥着手中的望远镜感觉到四肢发软,浑身冰凉——从他如今所在的位置眼朝任何一个方向望去,处处尽是一副兵败如山倒的凄惨景象。
码头附近那几座未完工的碉堡顶端,精灵军的绿叶战旗仍在风雨中高高飘扬,但守卫者却早已人去楼空,这些胆小鬼几乎是刚听见炮声一响,就统统跑了个精光!
于是,在没有受到任何有效阻击的情况下,膀大腰圆、浑身涂满油彩的印加战士们大摇大摆地划着小艇,运载着装备弹药依次上岸,甚至直接将遗落在碉堡内的小口径火炮拖了出来,追着溃兵的就是一顿猛轰!
此刻,至少有数千名敌军已经顺利登陆,并且以最快速度开始朝纵深推进。灰军装的耐色瑞尔军,黄军装的印加禁卫军,还有一些服装混乱的杂牌武装,共同组成了一片色彩斑斓的人浪,正在一地猛烈拍击着守军已经破烂不堪的防线。
而一身绿军装的精灵军,却仿佛巢穴进水的蚂蚁一般,几乎是不战便逃,一触即溃,明明在数量上超过了对手好几倍,但仍旧难以组织起稍微顽强一点的抵抗。
作为全军骨干力量的少数精灵老兵,在这全线崩坏的局势下依然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在市区内依托若干街垒工事顽强抵抗。吉尔伯特少将也将手下的大多数宪兵都派了出去,在皇宫附近拉起一条终止线,用排枪和刺刀阻截逃兵,并且枪决那些带头逃跑的军官。
这些强硬手段暂时多少起了一点作用,但从整体上看,战局依然在不可逆转地一点点败坏下去,尤其是当两条巨龙先后从那艘巍然巨舰上腾空而起,用炸弹和龙息将还在顽抗的几座街垒地堡一一摧毁之后,士兵心中的恐惧终于压倒了对军纪的敬畏,眨眼间就如同滚滚洪水般将拦路的宪兵顷刻冲垮,然后再踏上无数双大脚,把他们活生生踩成了肉泥!
“完了,特诺奇蒂特兰城完了!一切全都完了!这些该死的懦夫!”
看到自己最亲信的部下被溃兵吞没,吉尔伯特少将双目无神,喃喃地叹息着。然后,他颓然地丢下望远镜,一瘫坐在了泥水之中,身子骨仿佛一瞬间就老了一百岁。
事实上,当敌军出乎意料地没有按照惯例在雨季停战休整,而是下定决心克服万难,顶着瓢泼暴雨,强行对特诺奇蒂特兰城发动攻击的时候,这场战役的胜负就已经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