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巫咸氏接过茶杯便顺手搁在了竹几上,又开始说话了。
“你以为我今日是前来讨茶的吗?羿,其实我只想把心中的话说出来。因为是时候了,我们巫族须直面目前的现实,并痛定思痛,从而找出强族之道,找回巫的尊严与骄傲。
“我巫族一脉,源于父神的血液,所以父神的躯体所化的山川大地,是他遗赠于我族的最大财富,同时我族源于父神之血,也必将回归父神的怀抱,这大地就是我们的生命,我们的家,我们最终永远的归宿。而妖族呢,他们孳生于混沌神魔肮脏的血液之中,是洪荒大地上的毒瘤,寄生虫,为天道所厌,为众神共弃,是一群本当在开天大劫中消失的孽种!然而就这样肮脏的一族,此时却俨然以正统自居,稳压我族一头,令我族子民只能仰视才见。
“今天,就让我将巫妖两族的历史重新翻开吧,也许在我族的脚印中你所能看到的只是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那就是‘耻辱’,对,就是耻辱,无论我们是否承认,这都是事实。
“当巫妖两族为争猎物而起冲突时,是谁率先引起了争端?是妖族!当天庭之门骤现于不周山顶,是谁冒天下之大不韪,独占天庭,高据于我族的头上?是妖族!当我族以亿万巫血换来一纸圣人的承诺,又是谁无视‘妖管天,巫管地’这一圣意,依旧占据着大片洪荒土地?是妖族!而此时,更是无以计数的妖成日出没于黄河流域,在光天化日之下食人屠巫,并且无所不用其极,而我族又有几个巫敢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杀入天庭,用妖族的血来祭奠我族的冤灵?
“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呢?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族积弱已久,尤其是顶尖战力与妖族相去甚远,使我们不得不屈服于他族的婬威,只能在耻辱中苟延残喘。若是在万年之前,圣人未生之际,又有哪个种族敢冒大地女神怒火,并将她的子民践踏在脚下?
“而今,妖族在不断地进步,抛开女娲圣人不谈,妖帝兄弟亦已是准圣巅峰,其中妖帝更是达到了半圣高度。而我巫族呢,即使后土娘娘未化六道轮回,她的战力也未必能与妖帝比肩,更何况现在娘娘已身演六道,不再能现身洪荒,十大老殿主十去其六,巫王神农氏亦不知所踪,巫族的顶尖战力即使与先前相比,也不可同日而语。如此的现状,如何不令我心中担忧?这也是我今日不得不来找你的原因。”
听到这里,防风羿忍不住接过话头道:“老师,可是以防风羿一己之力又能起多大的作用呢?更何况身为一个大巫,在巫族的危机关头,我肯定当会奋起抗争,决不会有辱这个神圣的名字。”
“这一点,我相信,然而巫族此时更需要的并不是一个能力出众的大巫,而是一个圣人,一个出色的王,而你无疑是最适当的人选。你且莫急于表态,待我说完再作道理。我巫咸氏恬居天巫殿殿主之位已有数万年之久了,而天巫一道擅长祭祀、卜筮、定策,所以到了这把年纪,我已很少有看错的事了。我且问你,鸿钧曾有言,‘除鸿钧外,此天地尚可容得七圣并立’,又言,除三清女娲四圣之外,有‘二圣不属东土’,至于‘最后一位圣人则纵是鸿钧也并不明了’,你可曾考虑过这最后一圣当出于何方吗?”
“丫挺的,这老头看来是想赶鸭子上架了,你以为圣人是大白菜吗?这鸿钧老头都不明了的事也敢拿出来瞎猜,哥可真是服了啊!”防风羿不禁皱了皱眉头,心中咕哝了一句。然而这老头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就不得不认真回答了。
于是他思忖了一下,郑重地道:“天道莫测,天意如刀,羿仅是一个巫,不修元神,不识天机,又如何明白如许玄机?”
“错了,羿!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回答,但这真是你的答案吗?难道你还想逃避吗?今天你已逃无可逃,你已只能面对这一切。所以这个问题就由我来替你回答。
“鸿钧所言七圣,三圣缘于父神元神,三圣实为混沌遗民,此外一圣,除我诞生于父神血液中的巫族,又有何族可以担当?而你,防风羿,则无疑将是巫族的圣人,巫族之主,洪荒大地上唯一的王。
“你且莫激动,更无须讶然,因为我巫咸氏从不妄言。我想问你,即使在传说中,你是否听说过有谁能同时获得十殿大巫的传承,而无后顾之忧?你是否曾见过有谁能在短时期内尽得十殿巫术之精华,并运转圆融?至于在几千年便晋入七转大巫巅峰,那速度更是后土娘娘也无法企及!所以,这第七圣舍你之外,又能是谁?”
说到这里,巫咸氏激动得两眼放光,他死盯着防风羿道:“难道你还想逃吗?”
“老师,请莫激动,先坐下喝口茶润润喉咙吧。”防风羿再次端起茶双手给巫咸氏递去。他真有点佩服这老头啊,因为他不得不承认那老头的话令他也有点热血沸腾了。然而冲动是魔鬼,如果他就此背上巫族这个包袱,天才知道还会有怎样的灾难会降临在他的头上?所对他待巫咸氏坐下,一边在心底对自己说着“淡定”,一边开口道:“诚如老师所言,我极可能就是那连鸿钧圣人都不能肯定的第七圣,若真的如此,则防风羿此时当全力修炼,以求早日证道,方为正途,而老师却有意让我角逐巫王之位,这不是舍本求末吗?所以防风羿认为,以后有关巫王一位之事,还是不要再提了。”
“羿,你又错了!”巫咸氏毫不客气地道,“事实上据后土娘娘与神农氏所言,一旦晋入大巫七转,每次的突破都不是单纯的修炼就可以得到的,而是只有在空前的压力下,才能破而后立,晋入新的层次,所以巫族从诞生至今,真正达到大巫七转者并没有超过一掌之数,至于八转大巫,至今也只有后土娘娘一巫而已。所以你若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味只想要超月兑世务,逍遥物外,则永远不可能突破瓶颈,晋入八转大巫之境,更何谈成为独一无二的巫圣了。所以不管是为了巫族,还是为了你,我须将你推到巫王的位置上,让你在大责任与大压力下破茧成蝶,并带领着我族走向空前的繁盛与辉煌!”
巫咸氏说着说着,不禁又站了起来,而且说到激动处,便须眉俱张,右手握拳连挥……这令冉一夜不禁想起上一世从影视中看到的二战时那些鼓吹民族主义的政客来,他真怀疑如果让这老头生于那个时代,希`特勒、墨索里尼之流的家伙恐怕只能发出点黯淡的萤光了。
所以,他相信一旦自己真的身登巫王之位,这个老家伙一定会想法让他发动战争,将妖族彻底逐出洪荒,然而这样一来,洪荒大地势必就会生灵涂炭,神话故事中所记载的巫妖大劫说不定就会真的降临了。
若如是,则“羿射九日”的故事则很可能就会发生了!上天下地的神啊,这可是与他自己相关的事啊,由此而引发的一系列后果,他须得细细衡量。
想到这里,防风羿那颗已被巫咸氏煸动得狂跳不已的心终于渐渐平定了下来。
于是,他再度请巫咸氏坐下,然后叹了口气道:“防风羿恐怕要老师失望了,因为与统御全族相比,我更希望能将羿台发扬广大,竭自己所能为我族培育出更多的大巫,再者,神农氏与我有大恩,我又如何能与帝临魁去争巫王之位呢?”
“你!”巫咸氏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一番煽情的演说居然全是白搭,不禁大为泄气,于是只见那老头一坐了下来,抓过竹几上的茶杯,一口气将茶水灌进了肚子,然后盯着防风羿,不再说话。
“不过,老师的教诲防风羿已牢记在心,我可以在这里以父神的名义发誓,从今日起,我防风羿将竭尽全力为巫族的复兴而努力,决不懈怠,况且,为巫族培育英才也是一件任重道远的事啊,甚至丝毫不亚于巫王的责任。”
“嗐!”巫咸氏闻言,不禁长叹了一声,然后道,“也好,那么我就提议你为羿台的大羿,从此掌管巫族教化一事,另外,你还须答应我出任天巫殿的首席长老,否则你崽子从今天起就甭想有好日子过。”
“好,我答应你,我真是服了您老人家了!”看着巫咸氏那副直欲吃人的样子,防风羿无奈地笑了。
这时忽见一朵红云飘过,旋即从空中落下一名大巫来。防风羿看时,却正是火巫殿主巫相氏,于是便长身站起,遥遥拱手道:“巫相殿主好,防风羿有礼了。”
“呵呵,防风少主之礼,本殿可是受不起的。”巫相氏还了一礼,他看到巫咸氏也在,于是高兴地道,“先前着九凤前来请防风少主前往火巫殿一聚,却见只有那丫头独自回来了,所以便过来看看,却没想到巫咸殿主也在,这倒省得我再往天巫殿跑了,这真是太好了!”
“哦,不知巫相殿主为何如是说,难道不成是你又看中了哪个女巫,着我撮合不成?”巫咸氏似笑非笑地道。
“呵呵……”巫相氏不禁又大笑了起来,然后道,“虽然不是,但也差不多,不过我得提醒你,这一次你一定要给我办成,如果再像五千年前那样给我办砸了……哼,我就把当我们还是巫徒的时候,你被燧人氏赶得……”
巫相氏还待说下去,却不妨中了巫咸氏一记禁言咒,当场便发不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