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绑兔子
曲静深这一夜睡的并不好,他做梦了,梦到童年的时候外婆带着他去村里的小商店买糖吃。外婆刚把糖剥好放到他嘴里,不知从哪蹿出一只大黑狗,他由于害怕微张开嘴,嘴边的糖块就吧嗒掉在地上了。他立马哇哇大哭起来,可是怎么哭外婆都不把另一块糖给他,说要留给弟弟吃。
他醒的时候天还没亮,景泽摆着大字睡的跟猪似的,惬意地把腿压在他身上。曲静深小心翼翼地抽出被压麻的腿,下床穿衣服。昨晚掉水里的内裤洗出来了,可还很湿呢,他窘的脸通红,出房间门的时候还在想,里面没穿那啥别人会不会看出来?
结果刚出门,就遇上了正要下楼的景森。景森还是一副冰山表情,他低声对曲静深说:“不吃了早饭再走?”
曲静深摇头,朝他竖了竖大拇指,又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的位置。意思是说,昨天谢谢你。
景森摇头说:“不客气,家弟不懂事,之前要是有不对的地方,我替他道歉。”
曲静深想起了昨晚的事,复又释怀地笑笑,然后下楼。景森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第一次接触残疾人。他站在楼上朝楼下的佣人使了个眼色,佣人忙去开大门。
就在曲静深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景森说:“出了大门往左拐,直走,有站台。”
曲静深转头对他笑笑,表示自己听见了并感谢。出了暖和的房间,身体立马被寒风包围,他裹了裹棉袄的领子,没想到帽子上的扣子却掉了下来,啪地一声轻轻落到地上。他弯腰捡起扣子,装进口袋里。其实,面对幸福和乐的一家时,他心里忍不住会有种失落感,说不羡慕是假的。
在站台站了快半个小时,他等的公车才慢吞吞地开过来。他的脸冻的红红的,早就没有了知觉。手上的冻疮又开始发痒,他越朝那儿哈气,就越痒的厉害,恨不得要抓破才舒服。
将近一个小时公车才开到他的学校,跟往常一样,他买了个冒牌中式汉堡,然后去喝豆腐脑。有个中年妈妈带着自己十几岁的女儿在他后面排队,小姑娘在端豆腐脑的时候,不小心把豆腐脑倒在了他身上。
那个中年妈妈忙着道歉,曲静深笑着摇头。因为宿舍没换洗的衣服,他吃过饭不得不在学校周围的卖衣店里买了个新棉袄,墨蓝色的,上面带着帽子,花了他六十五块钱。
他抱着衣服回宿舍换衣服,同宿舍的男生看见了那老气的棉袄说:“切,多少年前的款式了,不过也难得,你终于不用穿那件棉袄了,一冬天都不带换的。”
舍友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他们不懂他的世界,同时又把他当个异类禁止在自己的世界外。已经快放寒假了,下周是考试周,今天上课老师也只是标了标考试重点。下午没课,他去自习室复习,希望能拿到今年的奖学金。
晚上的时候依旧去那家饭店打工,刚进休息室换工作装,就有人告诉他经理找他谈话。他放下衣服,去了经理办公室。
曲静深敲门进去,经理笑着说:“是小曲吧?坐,要喝水么?”
曲静深拘谨地坐在那儿摇头,经理扯了半天什么很喜欢他,他工作认真的话,最后终于开门见山:“马上就到饭店营业高峰期了,人事部门打算再招一批人进来,你也快期末考试了吧?赶紧好好复习,放假回家歇歇。”
曲静深有点慌,他急忙掏出纸笔写:“是我哪儿做的不好吗?我可以改,我很珍惜这份工作…”
经理看都不看他手里的本子,直接从自己的钱包里掏出二百块钱递给他:“给自己买个新毛衣,一冬都穿的是这件吧?袖子口都破了,回家让你妈修修再穿。”
曲静深看着桌子上放的二百块钱,心里有股难言的酸涩,他最后还是没拿,开门走出去。他心说,我要往哪去呢,我又没有家。
外面飘起了雪花,寒风呼呼的吹,他把帽子戴上,缩着脖子还是觉得冷。如果他有朋友就好了,可以叫朋友陪他出来不醉不归,因为他心里的确挺难过。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宿舍的,临近考试,舍友都去上自习了。只有陈翔宇在那儿洗衣服,见他回来,陈翔宇问他:“你晚上不是打工吗?怎么这么早回来?”
如果换到平时,曲静深要不是笑笑就是点点头。这次他却拿出本子划啦:“翔宇,我被辞退了。”
陈翔宇显然有点吃惊:“不是前些天还做的好好的?”
曲静深写:“谁知道呢,我也不知道,大概我因为我是个哑巴吧。”
陈翔宇叹口气,腾出手来拍拍他的肩膀。昨天有个朋友帮他找了个寒假兼职,是肯德基送外卖的,他斟酌良久,才对趴在床上闷闷不乐的曲静深说:“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兼职,可是我有更合适的了,我可以介绍你去试试?”
曲静深听了立马从床上爬起来,他朝陈翔宇笑,然后朝他伸了两个大拇指。曲静深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他打心底感激陈翔宇,晚上遇到的阴霾似乎好多了……
景泽就是传说中的二蹿子,哪儿有热闹就往哪儿扎,反正就是不务正业的主。用景家老爷子的话说就是:气的我想拿棍子打折他的腿。用景家大哥的话说就是:我这个弟弟虽然不是朽木,但就是没人肯雕他,或者雕得动他。
根本没人相信景泽是大学的高材生,许多人都以为他不过是混了个普通的大学文凭,挥霍坐吃家里老底的货。对此,景少爷总是吊儿郎当的回答:“小爷家有的是钱,为啥不渣?”
景泽从景森那儿吃完早饭,临走之前还不忘调戏乐雨陶一把,两个人吵的不亦乐乎。景森恨不得自己有异能,一脚把他踹出去。乐雨陶吃饭的碗差点没砸地上,景泽说:“你砸呀,你就是不敢砸吧~~”
乐雨陶气的咬牙切齿,把手里啃了一半的包子朝景泽丢过去。景泽接住闻了闻,然后丢给地下正在觅食的二球。
乐雨陶眼巴巴地瞅着景森:“森森…”景森一拍桌子,绷着脸道:“吃完了就滚出去!”景泽端起豆女乃喝了口,吹着口哨大摇大摆地开走了景森另一辆车。
乐雨陶大喊:“战友,我会想你的,欢迎你荣归的那天!”
景泽抛了个飞吻:“皮鸭子,你永远是我的战友!”
景森:“赶紧吃,吃完上学去!”
景泽开车晃荡了几个地儿,都玩不舒坦,最后干脆回家补觉。这一觉醒来天都黑了,然后起来出门跟几个哥们Hgh到半夜,从外面死回来倒床上就梦周公去了。
第二天早晨景泽是被电话吵醒的,有哥们说没地儿玩了,下午要来他家打麻将,于是,景泽就睡到他那群狐朋狗友来嘭嘭地敲门才起床。
其实景泽并不喜欢打麻将,他只是凑个数陪朋友玩玩而已。几个小时下来,房间里被烟气熏的乌烟障气的,景泽瞅瞅时间说:“哟,天黑了,哥们儿饿了吧,要不叫点外卖来吧?”
说来也巧,景泽从乱的一塌糊涂的桌子上翻到的竟是肯德基的订餐卡,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他随便要了一通,根本没算是要的多了还是要的少了。
半个小时后送餐的就来了,靠门口坐着的人去开门,接过东西,然后把人叫房间里来付账。景泽衔着烟眯着眼瞅茫然地看着他的曲静深,曲静深心想怎么可能这么巧呢?可世界上的事,本来就这么巧。
景泽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过来。”曲静深心情复杂地捏着衣角,这是他今天最后一单任务。
景泽继续跟大尾巴狼似的威逼利诱:“你忘了上次落下东西了,要不改明儿小爷送你学校里去。”
曲静深一想到他上次落下的是什么东西,脸就有些发烫。景泽朝他勾勾手指,吹了个口哨:“来,小爷今天赢钱了,过来帮我数钱。”
有哥们边啃鸡腿边起哄:“哟,新交的朋友,长的挺水灵的,还挺贤慧,挺疼景哥的。”
曲静深本来就内向,面对着几个人露骨的眼神来来回回的打量,恨不得转身就走。可是,这些东西的钱…
景泽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具有征服味儿,曲静深呆站了一会,还是小步地走到他身边,顺手拉了一旁的移动沙发坐下。
景泽腾出手来跟模宠物似的揉揉他的头发:“这才乖,等会哥赢了钱,给你买棒棒糖吃。”
众人听了暧昧地笑,曲静深只是注视着景泽抽屉里和随意地散在地上的粉红票子不吱声。
过了一会,景泽从抽屉里模出钱,随意地往曲静深身上一丢说:“兔子,帮哥数数多少,全是今儿赢的,怎么样?以前没见过这么多钱吧?”
的确,曲静深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甚至,他打一年工,也赚不到这么多。他模着手里崭新的粉红票子,想到被自己反复叠揉装进口袋还要确认好几遍安不安全的钱,有些心酸。在某种意义上讲,人和人之间的确不同。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身临其境地感受这种不同。
景泽含着烟扬起下巴,推倒面前的牌说:“胡了,自模。”
三方纷纷拿钱,景泽把钱往曲静深那儿一丢,自豪地说:“兔子,哥很厉害吧?以后把哥当偶象,哥照着你。”
曲静深找自己的本子,他握着笔写:“我先回去了,先拿两百块钱,多了下次遇到了还你,少了我垫上,谢谢那晚招待。”
景泽看了嗤笑一声:“那晚招待?咦?什么招待?我怎么不记得了?”
曲静深实在觉得难堪,可是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不表达自己的情绪了。他闷声低头,想起身,却被景泽按住:“兔子你怎么就不听哥的话捏?你走了,哥明儿就会去找你,反正我知道你打哪儿,自个心里掂量哟…”
曲静深想了想,复又坐下。他们这种小少爷,很少把事情当回事,可自己一个农村来的孩子,又怎么跟他较量跟他硬碰硬呢?
景泽说:“去吃点外卖,客厅里有豆女乃,自个去冲。”
曲静深摇摇头,看着他们一圈又一圈地打,他心里不明白,麻将怎么这么好玩呢?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麻将,那一圈一圈的是什么?为什么要模十三张牌呢?还有,他的房子真漂亮,灯都跟电视里演的似的,就是太乱了点。
可能白天太累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那时已是深夜,景泽瞄了眼把手老实巴交地搁在月复部睡的流口水的人,挥挥手说:“小爷困了,哥们儿也回家睡去吧。”
那三个人本来就把景泽当小代王,这都发话了,他们拍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房间门被带上,复又回归安静。景泽蹲下拍拍睡熟的人:“喂喂,兔子兔子,呼叫兔子。”景泽那眼神就跟小孩发现新大陆似的,兔子这名儿真好听,至少在他心里觉得是因为对方可爱,才会给他起这个名字的。
曲静深迷迷糊糊地瞄了他一眼,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足足呆够了五秒钟,才跳起来,跟看妖怪似的看着景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