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见柳湘莲走出大厅,立刻把身体从水溶身上挪开,低头专心吃菜。
水溶见状,似笑非笑地斜睨了薛蟠一眼,半真半假地低声道:“薛公子,你这过河拆桥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真真令本王十分寒心。”
薛蟠闻言方知水溶早已清楚自己用意,脸上不由一红,却故意装糊涂道:“草民不明白王爷何意。”
水溶看薛蟠那尴尬的神态越发想戏弄他,遂伸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道:“做戏自要做全套,半途而废多不好,薛公子你说是吧?”说完给他夹了一筷子鱼,用一副“现在轮到你了”的表情看着薛蟠。
薛蟠:“……”
席上众人:“……”
柳湘莲气冲冲走出北静王府,只觉满腔怒火不但丝毫没有消减,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愤怒,几乎理智全失,他只知道,当自己看到薛蟠黏在水溶身上,两人卿卿我我耳鬓厮磨时,心里有种想要冲上去把水溶撕成碎片,再把薛蟠抗肩上打包带走的冲动。
只要一想到薛蟠已经投入了水溶的怀抱,从今后与自己再无半点瓜葛,柳湘莲便觉一股强烈的酸意从心底涌起,怎么努力都压抑不住。
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会忽然变得如此反常?
方才心里那股浓浓的酸意,是自己在吃醋么?
如果是的话,那自己为什么会吃醋吃到几近失控?
难道,自己真的爱上薛蟠了?!
柳湘莲被自己这个推断吓了一跳。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会爱上一个男人。
自从十岁那年,他便已将娶妻生子视作自己将来必须担负起的责任。
那一年,母亲过世前,曾经拉着他的手,再三嘱咐他长大后要娶房好妻子,一心一意待人家,切莫学他父亲一样,成亲后染上断袖之风,每日于南风馆流连忘返,令妻子独守空房郁郁而终。
当时仍旧年幼的柳湘莲甚至还不明白什么叫断袖,更加不明白父亲为何很少回家,他只知道自己要失去母亲了,只会流着泪哽咽着拼命点头。
直到长大成人,终于明白了母亲当年所受的痛苦。
柳湘莲方才会对断袖深恶痛绝,以致在发现薛蟠对他心怀不轨后,便将他骗出来毫不留情地教训一顿。
也正因为母亲临终前的遗言,和幼年时在母亲坟头立下的重誓,柳湘莲一直以来都坚定自己将来一定会娶妻生子,绝不会与男子相爱。
因此,即使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和薛蟠搅在一起,柳湘莲也经常在心里提醒自己,只能随便玩玩,切不可沉溺其中,忘记当日誓言。
可是如今,面对着心底汹涌而来的真实感情,柳湘莲感到彷徨了,动摇了,一直以来始终当做责任和目标来完成的事情,在和强烈地想要得到那个人,与其终身厮守的渴盼相比,忽然间变得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为什么?
明明那个人并非多么美好,自己却偏偏那么想要他,甚至,会升起一种宁肯对泉下的母亲失信,也不想对他放手的荒唐念头?!
这个问题柳湘莲想不明白,也不想继续想下去。
他只知道,对薛蟠,他绝不会就此放手。
即使自己先前已经说过要放弃他,已经狠狠地伤害过他一次,即使那个人已经死了心转而投入北静王的怀抱。
然,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便绝不会放弃。
柳湘莲不知道他对薛蟠的感情究竟是爱,抑或只是一种执念,但他清楚地知道,如果失去薛蟠,自己的余生将会变成一潭死水,再无生趣可言。
正如自己得知薛蟠进入北静王府后度过的这些日子一般。
薛蟠食不知味地陪着水溶、宝玉等人用过午膳,待宴席进入尾声时不失时机地提出告退。
水溶知他重遇柳湘莲,心情正处于大起大落之时,便也不出言挽留,让他回去自己平复心绪。
薛蟠失魂落魄地走回房,再度与柳湘莲重逢时的一幕幕场景在脑海中反复出现。
这些天来他身在王府,一直刻意勉强自己不去想柳湘莲,一直努力地想要忘记柳湘莲,斩断过往重新开始,而且他也坚信自己一定能做到。
开玩笑,像他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怎么会真的爱上什么人呢。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已经忘记柳湘莲时,整个人偏偏在他毫无防备之下出现在自己面前。
重遇柳湘莲那一刻,心底的震动使薛蟠开始有点明白,自己对柳湘莲的感情,好像比自己预期的还要深得多。
无论是爱,还是怨恨。
纵然表面上再装得满不在乎,然而心里那个不为人知的柔软角落,还是会如针刺般狠狠地疼上一下。
但那又如何?
既然柳湘莲早已放弃了自己,自己自不会死皮赖脸地纠缠他。
他薛蟠虽然平时没心没肺没脸没皮,这点骨气却还是有的。
拿热脸贴别人冷P股这种事,这辈子做一次就够了。
尽管现在自己会伤心难过,但却一定不会永远伤心难过下去。
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会彻底忘记柳渣渣,找到一个能死心塌地和自己好好过一辈子的美男。
呃……其实水溶就很不错,而且最近看着好像也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意思,不过他的官实在太大了,想要压倒他的几率实在太低,而且他再怎么说也是个王爷,虽然现在还没有娶王妃,但是将来一定会正妃侧妃娶上一大堆的,到时候他那么多后宫,哪里还记得薛蟠是哪根儿葱啊……
于是他究竟是要努力掰弯水溶还是尽早知难而退转移目标呢?
薛蟠咬着被角陷入森森的纠结当中……
水溶的大寿庆祝活动在又持续了两天之后终于告一段落,这半个多月来热闹到近乎嘈杂的北静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静。
薛蟠的日子照旧过得十分舒坦,每天除了到大厅陪着水溶用膳,在水溶有闲暇的时候陪他说话下棋解闷,其他的时间可以在王府到处东游西逛,闲得几乎都要发霉了。
这天他正和一个没当值的侍卫坐在一块儿边嗑瓜子边闲磨牙,忽然一个守门的小兵,名唤王小六的一溜烟跑了进来,把一封书信双手递给薛蟠道:“薛大爷,这封信是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公子托我交给你的。”
薛蟠一听“很漂亮的年轻公子”这几个字就两眼放光,心想莫不是哪个仰慕老子的人给我送的情书,难道老子期待已久的艳遇终于从天而降了?
……不对啊,自己这一个月来几乎都没出过北静王府,怎么可能会突然冒出守门莫名其妙的仰慕者来?!
当下一头雾水地接过书信拆开,第一眼便是看落款。
而哪个落款果然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薛蟠死死地看着那五个十分优美的繁体字‘柳湘莲敬上’,半晌才勉强收起脸上难以置信的神色,开始努力去辨认书信的正文。
这时距离他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有一年之久,因此薛蟠对于那些难认的繁体字倒也能认出一些来,一封信看下来,连蒙带猜也就大致明白了信里内容究竟啥意思。
一脸黑线地看到最后,薛蟠一面随手把信纸团巴团巴丢到池塘里一面在心里骂娘:你个杀千刀的柳渣渣,没事儿把信写这么长干嘛,不就是想约老子明天午时在太白楼见面么,有必要吧啦吧啦吧啦写上几百字么?还整得文绉绉的让老子琢磨半天才明白啥意思,你想跟老子炫耀你丫学问好对吧?学问好你怎么不去考状元啊?!字还写得那么小,你是不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连买信纸的钱都没有了所以只好省着点用?!
——可怜柳湘莲呕心沥血历时整整两天两夜才写出来的一封情真意切文采斐然的书信,还为了卖弄特地用上了许久没用过的蝇头小楷,写了半个时辰把手都写酸了的劳动成果,就这么被薛蟠同志在心里编排一番后毫不心疼地丢进池塘做了荷花的肥料。
在月复诽完柳湘莲之后,薛蟠开始很认真地考虑自己明天要不要准时赴约。
本来他是不想去的,毕竟他和姓柳的之间早已经是过去式了,而且他早已下定决心和对方老死不相往来了。
既然如此那这个约就没必要赴,一面两人之间继续纠缠不清,没的让人心烦。
何况柳湘莲这封信虽然啰嗦了一大堆,但直到最后薛蟠都没看明白他约自己的目的究竟是啥。
万一人家只是一时闲着无聊逗自己玩呢,自己就这么屁颠屁颠地过去岂不是太傻帽了?
可是,真的决定不去了以后,薛蟠又觉得有些若有所失的感觉。
而且他也很好奇柳湘莲写信约自己究竟是想干嘛。
这个问题不弄明白梗在心里怎么都觉得难受。
——死也不会承认他心底其实对柳渣渣还存了那么一米米的期望!
作者有话要说:555555,偶好困……女儿这几天拉肚子,接连几夜木有睡好,又要赶榜单任务,于是这两章属于疲劳作战下的产物,有何不妥之处大家先担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