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璂初次出宫,又带着体察民情这种在他看来非常重要的大任务,一双眼睛和小脑袋忙忙碌碌了整天,等他们下午回去的时候,小孩已经扛不住的昏昏欲睡了。乾隆抱着儿子坐上马车,永璂睡觉不老实喜欢抱着东西。但是只要他睡着了,你怎么折腾他都不会醒,因此常常福康安半夜会看见小孩跌跌撞撞的起夜,模错了方向出了门又折回去,中间撞倒东西无数,跌倒数次,这孩子居然一直没醒。
“送十二阿哥回阿哥所,吴书来,让御膳房做些滋补的膳食送到阿哥所。”
“皇上,您呢?”吴书来站在乾隆身后恭敬的问,皇上从马车下来之后的表情是他这些年他难得见到的认真和郑重,以至于他才恍然惊觉,在很多年前,那个时候的皇上也是雄韬伟略,高瞻远瞩,日以继夜的为大清朝的未来运筹帷幄,决策千里。
“朕今日宿在乾清宫,不必备膳,送些糕点来。”乾隆转身,手背在后面,安步当车,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砸在他脚下的青石板上,形成一道黑色的剪影。
宿在乾清宫这句话里面的包含的意思很多,譬如皇上今夜不会再临幸任何一位娘娘。吴书来静静的跟在乾隆身后,他有种预感,皇上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而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正确的,当天晚上乾隆反常的把自己关在御书房,没有同往常一样写写字赋赋诗,来了闲情逸致还要做副对联,而是一丝不苟的在处理那些被积压下来的奏折。
天快亮的时候,已经恍恍惚惚的吴书来忽然听见乾隆的声音。
“吴书来,朕可当得贤帝明皇?”
条件反射般的,吴书来张口便是,“万岁爷自然是英明神武,是当之无愧的明君啊。”
乾隆没有说话,他撑着手臂似是在听吴书来的话又似不是,良久,吴书来才重新听见乾隆低沉的声音。
“拟旨,朕自登基,万事躬亲,天下之事乃皆以百姓为重,今观众臣奏折之中多为歌功颂德之词,自今日起,众臣奏折勿以所奏之事为主,切忌顾左言他,违者重罚,不开饶恕先例。”
早朝之上乾隆一口气颁下来三道旨意,一道是告诫大臣少在奏折之中夹在奉承之词,以事言事;一道是关于西南大旱的事情,命令京城官员大开城门安置难民,派纪晓岚等人亲至西南监督开仓和拨款使用事宜;若说前面两道,大臣们还可以模得着点头绪,最后一道就显得十分突兀了。
第三道竟然是下到三阿哥府的,皇上赐了一堆好药到三阿哥府上不说,当朝宣读的圣旨竟然是当朝皇子中第一份封爵的圣旨,一直以来被皇上所厌弃的三阿哥永璋封为贝勒,领户部职。
乾隆不管底下吵闹不止的大臣退朝之后直接取道要去阿哥所,他想了一夜,关于他的阿哥格格们,还有前面朝廷的事情。他从来都不缺乏雄心壮志,他要当的是千古一帝,青史留名,万古流芳,只是等他发现之时,他已经在这条路上走的太偏。点醒他居然是他最不喜欢的嫡子,呆呆傻傻他以为一点也没有皇子阿哥气质的十二阿哥永璂,这也使得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思考一些事情,小燕子紫薇他们总是说他包容大度,是个好阿玛,其实事实并不尽然,他冷血无情,从来就不是仁慈之人,要不是这样他的大阿哥也不会早早离世。
封永璋为贝勒是他变相的安慰,希望永璋可以了解背后的意思,不要走了永璜的老路。他急匆匆的去阿哥所,迫不及待的想见到永璂,见小孩干什么他还没想清楚,也许只是想见见小孩弯起来毫无杂质的眉眼,听听他软软的声音。这座宝山无穷无尽,他还没有挖掘完,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吴书来瞧着皇上这路线明显是朝着阿哥所去的,赶紧上前一步,堪堪的拦住乾隆的脚步,“皇上,这会儿阿哥们都在上书房呢,阿哥所里没人。”
“……你怎么不早说,摆驾上书房。”乾隆急转身,想着平时看吴书来挺机灵的,怎么最近错误频频,一点儿要不上道呢?
吴书来则在心里怀疑,皇上这次脑子不是小抽,简直是抽大发了,抽大发了不要紧,关键是到底底皇上还会不会抽回来是个问题啊问题。
乾隆转而去上书房,御驾到了半道便被一个小宫女个截住了。
冲出来拦路的是个乾隆敲着脸生的宫女,但吴书来熟悉,乾隆还没开口问,他就主动的介绍,“皇上,这个是五福晋身边的贴身宫女,画眉。”
乾隆这几日忙活着观察讨好亲近小儿子,把五阿哥和小燕子那堆破事给搁在脑袋后面了,吴书来这样一介绍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去看这对他最为喜爱的儿女,他示意抓着画眉的侍卫退开,皱着眉问,“你不在五福晋身边,见朕有何事要说?”
“皇上大喜啊,太医刚诊出来小姐……五福晋有喜了。”
知画怀孕了,永琪有后了,乾隆刹时忘记自己的初衷,也忘了问为什么五福晋怀孕,来报喜的会是一个小宫女,还是以这种方式来报喜。他的御驾又折道去景阳宫,他高兴啊,小燕子嫁给永琪之后一无所出,难得有了个孩子还被她自己给弄没了,现在知画这才嫁过来多久,便有了好消息,乾隆愈发的觉得老佛爷选的孙媳妇好,之后五阿哥嫡福晋知画怀孕的消息在宫里传遍。
宫里是非多,最不缺的就是传消息挑是非的,消息传到永璂那里不费吹灰之力,永璂正好下学,在路上,他就听见两个宫女的说话。
“知画姐姐怀孕了呀。”永璂侧着耳朵听了会儿开始用手托住下巴,这是他思考的习惯动作。
福康安是极其不屑于小孩这种不入流的听人家墙角的行为的,嫌弃的站在离永璂有点远的地方,听了小孩的话靠近了点,压低声音问,“那个知画你认识?”
“知画姐姐是五哥的福晋啊。”
小孩理所当然的语气和满脸皆是的无辜让福康安气结,他仰头望天,“小爷当然知道知画是谁,我是说你的问题,五福晋怀孕很奇怪吗?怎么大家都惊讶的样子。”
“我想去看知画姐姐。”福康安说的话他听不懂,听不懂怎么办,听不懂就当做没听见,小孩连眉头都不皱直截了当的跳过了福康安的问题。
“你说现在?”福康安瞪大眼睛,现在这个时候去景阳宫不合适啊,更何况他对那个五阿哥永琪一点儿好感也没有,为了一个女人私奔劫狱,闹得沸沸扬扬,简直丢尽了男人的脸。而且以十二阿哥的身份去见五阿哥的嫡福晋,这怎么着也有点玄玄乎乎的不妙,要是有心人说些什么简直是百口莫辩啊。
伴读在这边越想越歪,但永璂本人却想的很简单,自从他上次在景阳宫里面被小燕子和五阿哥吼了一通又和知画聊了许久之后,他对景阳宫是敬而远之,小燕子和五哥他是有点怕了,可对知画这个新嫂嫂很有好感,这回知画怀孕,怀的不仅是他五哥的孩子还是他的小侄子呢,大哥家的孩子都跟他一起在上书房读书,年岁差不了几何,小宝宝版的侄子他还没见过。好奇和关心皆有,而且永璂也不是一点儿都没想过,他知道这会儿五哥应该是在宫外办差,小燕子姐姐肯定会跟着去,那他去的话也不必碰上,这样多好。
永璂坚持要做,福康安好说歹说的说了半天,大道理小道理,威逼利诱的各种手段用尽,小孩就是不松口,他什么都不说,只拿一双眼睛看着你,眼神也不犀利,温温和和的。福康安无力,小孩认死理,不听劝,最后他只有泄气的摆手,“算了,小爷舍命陪君子一回,走一趟吧。”
“福康安也要去吗?”
“去,去,陪你一起去。”
永璂抿嘴他实际想说福康安你其实可以不用去的,但是在福康安那过于凶狠的眼神下,他乖乖的什么都没说,被福康安牵着往景阳宫去,知画的房间在景阳宫的左侧,前面是个小花园,永璂和福康安去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宫门口空空荡荡的一个守门的也没有,他们也不管,走到小花园前面的时候,福康安一把拉住前面永璂,永璂疑惑,“你干嘛?”
福康安赶紧竖手指,拽着永璂的手往旁边的盆景后面躲,“里面有人。”
知画房间里面有人不奇怪,一个皇子的嫡福晋房间里怎么也不会缺伺候的人,可关键是这个人的声音稍微有点大,永璂趴在盆景的边缘,房间里传出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知画,我以为你是很善良很宽容的一个人,新婚夜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知画做了什么?”知画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大的悲喜。
男人的声音又高了不少,显然是十分激动,“做了什么,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你明知道我喜欢的是小燕子,我不会爱你的,你这样做只会让永琪更看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