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若寒和塔娜正在给野猪头刮毛,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牧羊犬的狂吠声,依稀听到若阳正在和人说话。
林若寒不由得头痛,这小家伙一不留神没看住,就跑到蒙古包外玩雪,天这么冷,出来又没有加件衣服,很容易着凉的。
用布擦干油腻腻的手,披了一件大氅,出了蒙古包,远远见到若阳正和一位老人家说话。
他正歪着小脑袋,仰着头对老人家说道:“姐姐,野猪头,拔毛!”
她听了不由地暗暗好笑,小家伙还不能很清楚表述一句话,只能一个词一个词的说,明明想表达姐姐给野猪头拔毛,结果让人听了,就变成姐姐是野猪头了。
老人家伸手抚了抚若阳的小脑袋。说道:“你姐姐在给野猪头拔毛,是不是?”
若阳的小脑袋点得象小鸡啄米一般,很高兴老爷爷听懂他说的话。
老人家弯下腰抱起若阳,往蒙古包这边走来,林若寒才看清原来是塔克爷爷,塔克爷爷回来了。
林若寒高兴地冲了上去,大声欢呼着:“爷爷!爷爷!”
又回头冲着帐篷喊道:“塔娜姐姐,爷爷回来啦!”
塔娜一下子从帐篷里里跑了出来,欢快地叫声:“塔克爷爷!若寒,我去库玛大叔家,把阿爸阿妈找回来!”
也不等塔克爷爷和林若寒回答,就旋风一样跑走了。
塔克爷爷高兴对若寒说:“宝宝长高了很多,爷爷走的时候,才能走五六步步,现在都能满地跑了!”
林若寒发现老人憔悴了不少,原来乌黑的头发,花白了很多,难掩一脸的风霜,赶紧说道:“宝宝下来,爷爷赶路很累,抱不动宝宝了!”
若阳挣扎着要下来,嘴里还说着:“宝宝重,小胖墩!宝宝下来!”
小家伙长得圆滚滚、肥嘟嘟的,塔娜开玩笑叫他小胖墩,结果就被他记住了。
塔克爷爷笑着把小家伙放到地上,牵着他的小手进了帐篷。
林若寒则把老人骑的红马,牵到牲畜棚那边,添了些草料进去,才转身回到帐篷里。
塔克爷爷洗漱完毕,若寒给泡了一杯女乃茶上来。
塔克爷爷喝了一口茶,笑眯眯说道:“小丫头长高了,头发也留起来了,变漂亮啦!”
林若寒红着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以前头部受伤,为了包扎和洗头方便,就把头发剪了,自个儿剪不齐,就成了瘌痢头,第一眼看到她时,塔克爷爷还以为她是个小男孩。
“这次运气不错!爷爷找到几株雪莲了,小丫头的病能治好了!”
“千年雪莲?”
林若寒没有看过雪莲实物,虽然以前在百度图片上也看到过,有点象甘蓝,也有点象莲花,但图片和实物还是有差距的,还知道雪莲是治疗妇科、呼吸道的上好良药,生长在西藏、新疆的极寒雪山上,数量少极难采摘。
“千年不千年,爷爷也不知道,只要年份够久,药效达到就够了!”塔克顿了一下说道:“傻孩子,千年雪莲只是个说法,有多少雪莲有一千年以上啊!”
“我见医书上都这么说,真得以为一定要一千年以上呢!”
“孩子,医书记载也不一定正确的,什么千年雪莲、千年人参,万年何首乌等等,大都是夸大其词,不必太当真。只要药材年份够了,药效达到了,能治好病就行了。若动动不动,就要用千年雪莲人参,这世上哪来这样多的好药材!”
塔克老人又说道:“那些奇离古怪的偏方,很多没啥效果的,大都是庸医骗人钱财。孩子你要记住,学医切忌死记硬背,生帮硬套!”
林若寒连忙跪下应诺。
这世上很多所谓的名医,喜欢故弄玄虚,开一些莫名其妙的方子,以显自身不凡,如同《红楼梦》中薛宝钗用的冷香丸,也不过是有钱人的消遣罢了。
塔克老人扶起若寒,很得意地说道:“这几株雪莲品相好,年份久,把它们做成药丸服用,不出一个月,小丫头的寒毒就解了!”
老人说着,就从包裹的匣子里取出两个小瓷瓶,递给林若寒,叮嘱她每日饭后一次,一次三粒。
两人正说着话,程逸轩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塔娜和她阿妈跟在后头。
程逸轩行了个礼,很激动地说:“大师伯,你老人家回来了!”
塔克老人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塔娜和她阿妈也过来见礼。
一行人围在炕上,吃着炒米,喝着女乃茶,听老人说这半年多的经历。
塔克老人吁了一口气说道:“还好这次鼠疫发现的早,锡林格勒盟那边处置的及时,当即就隔离了,还把人畜尸体焚烧了,否则要酿成大祸了。发现是鼠疫时,我以为这条老命就这样交代了,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这两个年幼的孩子,还好若寒机灵!”
“鼠疫!”林若寒不由地惊叫道:“听说传染了鼠疫,活不过两三天,而且传播很快。”
程逸轩奇道:“若寒,听说过鼠疫?”
林若寒怔了,哎,又说漏嘴了,赶忙说道:“我听传教士说的,京城里有外国来的传教士,还有罗刹人。”
这下连塔克也觉得奇怪了,这小丫头居然还认识传教士?
林若寒心中不由地后悔,怎么管不住这张嘴,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啊!
没办法,既然已经说了,总要给个合理的解释才成。
林若寒硬着头皮说道:“传教士说,他们那里出现了两次鼠疫大流行,公元前六世纪一次,是从地中海传到他们欧洲,死了一亿人;两百年多年前也爆发了一次,还从他们欧洲传到我国,那时还是前朝,死人数量已经无法统计了。他们欧洲那边有些城市就变成空城了,没有一个活口,一个国家只有五分之一不到的人活下来。”
塔克插了一句:“我听父亲说起过,前朝末年,京师久旱多疾疫,死人无数。据说,当时红头苍蝇乱飞,飞到哪里哪里就死人。”
程逸轩叹了一口气道:“是啊,到现在都没有彻底治疗鼠疫的法子!”
林若寒知道现代治疗鼠疫,大多是青霉素、四环素、氯霉素等抗生素,只是清朝没有这些药品,她也不懂如何提炼青霉素,倒是对天花还有点了解,再说现在种人痘技术已比较成熟,那研发牛痘就比青霉素相对简单多了,说不定还真能研究出牛痘来。
想到这,林若寒笑着说道:“那传教士倒是说过,鼠疫还没有很好的治疗办法,他们那边倒是找到预防天花的办法。”
塔克老人和程逸轩异口同声地问道:“是种人痘吗?”
“不种人痘,种牛痘,终身对天花免疫,牛痘比人痘安全。”
塔克和程逸轩两人对望了一眼,掩不住眼中的喜色,耐心听若寒的解释。
林若寒把牛痘怎样发现,以及如何种痘的过程大致说了一遍。
塔克老人兴奋地磨拳插手,程逸轩则高兴的举起若寒,连声道:“好孩子!好孩子!好孩子!”
放下若寒,程逸轩就和塔克老人一起到棚屋的书房里,去研究种牛痘法子了。
因林若寒提到种牛痘预防天花的法子,塔克老人也无心回温泉那边了,和程逸轩两人整日围着部落里的牛群打转,寻找牛痘。
林若寒抛出重磅炸弹后,却很悠闲地和塔娜母女讨论着明天到集市上,要买些什么东西回来。
她到塔娜家已经两个多月了,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蒙语日常对话,也能说上几句了。可能是正学说话的年纪,小家伙则经常是蒙语和汉语夹在一起说,听得人一愣一愣的。
塔娜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逗小家伙玩,哄他说话,还让阿尔穆教小家伙跳蒙古舞。
每次见阿尔穆起舞,小家伙也在边上跟着学,跺着小脚,摆着小手,扭着胖胖的小身子跟着摇摆,居然也能合得上拍子。但大多数情况下是,小家伙还未摆好姿势,就失去重心,一坐到地毯上,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小家伙很喜欢阿尔穆,每次见到他,都叫着:“哥哥,举高高!宝宝飞飞!”
玩了一会儿,就又缠着阿尔穆:“哥哥,骑大马!宝宝,骑大马!”
阿尔穆笑着望着塔娜,等着她答复,小家伙很会看脸色,马上转口道:“大姐姐,骑大马!”
阿尔穆经常找借口,要带若阳去骑马,趁机约塔娜出去;塔娜这位迟钝大姐,终于有点明白过来,十次里面也会答应六七次。
林若寒听塔娜说起过阿尔穆的身世,十岁时父母遇上狼群袭击,双双亡故,就跟着叔叔一家过日子。族里人都很照顾他,程逸轩见他为人踏实诚恳,就收他为徒弟跟他学医,顺便教他些拳脚功夫。
阿尔穆的叔叔婶婶很敬佩程逸轩的为人,也很喜欢塔娜单纯直爽,连部落里人也很看好他们这一对。
林若寒想着:“程伯伯没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塔娜,女婿就是半个儿子;而阿尔穆没有父母,又是程伯伯的徒弟,两人能成一对,是件皆大欢喜的事。”
正想着,蒙古包外传来阿尔穆的声音,林若寒朝塔娜眨眨眼,说道:“明天帮忙的人来了!”
塔娜脸色一片绯红,塔娜阿妈则笑笑没说话。
第二天清晨,天刚亮,阿尔穆就过来了,他是被塔娜抓过来帮忙的。
塔克老人留守家中,帮忙喂牲口,老人想把若阳小家伙留在家中;但小家伙昨日就听说要去集市玩,很早就醒了,紧紧地跟着若寒,生怕不带他去。
他抱住姐姐的脖子,说什么也不肯放手,林若寒拗不过,只好把他也捎上了。
一行人赶着两辆马车,就往多伦诺尔出发了。路上程逸轩告诉若寒:“我们今天要去的市集是多伦诺尔,是属于锡林格勒盟管辖的,离我们所在的旗比较近。”程逸轩还简单的介绍了,有关多伦诺尔的一些风土人情。
多伦蒙语叫多伦诺尔,意思是七个湖泊。多伦诺尔处于阴山山系东端北部的延陵和大兴安岭南部山地的余脉,是滦河的发源地。多伦诺尔的商业非常发达,是察哈尔最为繁荣的城镇,北面可通锡林郭勒以至漠北,这里离京城也很近。
蒙古的马牛羊等就是通过多伦诺尔运至张家口内,内地的大米、面粉、布匹等经由这里供应蒙古各个部落。内外蒙古的王公贵族年年来此聚会,随行的人员和牲畜很多,因此这里聚集了很多汉、满、回族的商贩,每天客商数量很多,是个多民族杂居地方,朝廷对这里管得很严。林若寒听了很高兴,这里不仅去市集方便,到京城也方便,姐弟俩长大了,若想回去,也很方便。
程逸轩又说了一句,让林若寒听了很郁闷。这里还设有蒙古族学堂,专供王公贵族子弟上学,平民百姓是没资格进去读书的。在这儿的商人,大多把子弟送到张家口上学,那里有很多学堂书院,招收各族子弟。若寒心想,还得自己动手给若阳启蒙,若要进学堂,还得到张家口,该死的封建特权阶级。
大约一个多时辰,众人就到了多伦诺尔集市,因为这是年前最后一次集会,蒙古人特别得多,满人、回人及汉人就少多了,大概都回家过年了。
市集里有卖畜牧的、毛皮的、粮食、茶叶、食盐、铁器、布匹、纸张、工艺品等,品种和门类非常齐全。程逸轩带着阿尔穆把车上的毛皮、药材取下来,先送到熟悉皮货商和药材商那里,再去买东西。
林若寒发现这里的粮价有点贵,一石小麦居然要六两银子(一石为一百二十斤),一匹马十两银子,一头羊二两银子。粗粗算了一下,要养活姐弟两人,一年需要五六十两银子,比京城和江南都贵多了。
林若寒不由地叹了口气,这笔花费可不小。
程逸轩看出她的疑虑,安慰道:“年前东西都涨价了,家里的粮食和茶叶都是秋天买的,现在只办些年货。不过这里的粮价是比江南和京城要贵一些,但那里的房子和田地也不便宜,税赋也很重。”
林若寒明白,若她把银子给程伯伯他们,他们肯定不会收的。蒙古人正直善良,热情好客,收留他们姐弟只是同情他们的不幸遭遇,并不图他们的钱财,否则就是对他们人格的侮辱。
林若寒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练武,争取早日独立。
程逸轩买了粉丝、面条、鸡蛋、绿豆、白糖、红糖等一堆生活用品,塔娜阿妈则去买了些针线和布,她说:“年关近了,很多商人急着回家,这几天的布特别便宜。”
林若寒见小摊上卖的蒙古袍很漂亮,就给自己和若阳买了两套;塔娜和阿尔穆则抱着若阳,跑去逛小吃、买小玩意,看杂耍去了。
吃过中饭后,众人又到了回人市场那边,买些八角、茴香、辣椒等调味品,才往回走。小家伙早在阿尔穆怀里呼呼大睡了,小脸睡得红扑扑的,还轻轻的打着鼾,身上裹着一条厚厚羊毛毯子,手里还紧握着新买的拨浪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