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雄起、白太太去送老医生下楼,金燕西站在白秀珠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白秀珠,说不出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
叹了口气,金燕西注意到白秀珠枕头下有一个小本子,原想是一本书,金燕西把那个小本子从她枕头下抽了出来,靛蓝色的封皮,厚厚的一本,翻开一看,上面白秀珠一笔正楷字迹清丽飘逸的跃然于眼前。白秀珠的楷字不同于冷清秋的簪花小楷,一步一划,工整秀丽,只是她的性格学不来冷清秋的那种气质才气,本子上的诗词文章多是引用摘录,看来这是她的一本摘抄本。金燕西想到这里,把本子合上,准备放回桌上去的时候,从本子中掉出几张信笺,上面同样是白秀珠的字迹,写的却是一首首的诗词。
“燕西少爷,您看妹妹这几首诗写的如何?”白太太上楼,见金燕西手中拿着秀珠妹妹最近才写出来的信笺,走近几步,脸上带着殷切的盼望,“妹妹知道燕西少爷爱好国文,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很努力的看国做诗词。我是个粗人看不懂这些,燕西少爷,您帮着看看。”
“哼,不知所谓。”白雄起送走老医生转回房间,见自己太太在金燕西面前殷情热切的样子,站在白秀珠卧房门口冷哼一声,懒得进屋去管,他知道自己太太做的一切是为了妹妹白秀珠,心里极为烦躁,索性眼不见为净。
“白太太说笑了,我对诗词也只是个外行。”金燕西看着手上的这些诗词,有一瞬间真的被白秀珠的真情打动了,脸上客气社交的笑容消失,模模高挺的鼻梁,低头不语。
王玉芬将白太太拉到一边,凑在白太太耳边低语,“你让他们两个单独相处一会,走。”白太太听了她的话,恍然大悟,忙不迭的拉着王玉芬的手从白秀珠的房间出去,门半开半掩着,并没有合上。
屋里静悄悄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鸢尾花的花香,白秀珠的睡房偏向淡雅舒适的色调,屋内家具做工精美,显贵却不失高雅,靠窗的桌上摆放这一个青花底韵陶瓷花瓶,那束金燕西送来的鸢尾花就插在其中,一从梦幻迷离的紫蓝色静静的在窗边绽放,为素雅温暖的居室平添了几分绚丽色彩。
本子中多为一些诗词散句的摘抄,有些词句金燕西甚至还知道出处,虽然他对诗词懂得不是太多,但他看过真正懂诗词的人写出来的作品,如金铨,如冷清秋,如欧阳于坚。白秀珠的诗词自然是比不上冷清秋的,可在白秀珠略显稚女敕的笔调中,金燕西感觉自己触碰到了白秀珠的内心,那份真挚炽热的感情,这是在冷清秋清冷孤寂的诗词中无法体验到的感情。
“妾发初覆额,折枝门前居。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素白本子的扉页第一首诗词就是李白的《长干行》,讲述了青梅竹马之间缠绵悱恻的动人爱情故事。从这首诗里,不难看出白秀珠对于爱情的向往。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合上本子,金燕西心中一片烦杂,他的心乱了。
“燕西,燕西,你不要走,我不是故意的……”正在金燕西对窗沉思的时候,床上白秀珠发出几声梦呓,冷汗把她的额发沁湿,贴在白皙光滑的脸上,她睡的急不安稳,柳眉微蹙,神色惊慌,仿佛被人在梦中追赶,忽的惊叫一声从床上坐起,“燕西……”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别怕,我在这,我那也没去。”看到白秀珠惊慌失措的神情,金燕西头脑一热,身子自发走到床边,握住白秀珠冰冷的手,低声的安慰着她。
“燕西,”白秀珠声音还带着哭腔,清醒过来的她一头扎进金燕西怀中,哭喊着,“我以为你走了,以为你不要我了,以为你你再也不理我了,呜呜……”
滚烫的眼泪一颗颗直往金燕西的心口钻,他浑身僵直的拥着白秀珠,半响身子才放松下来,修长有力的手掌轻轻抚在白秀珠披肩的秀发上,无声的给予她安慰。
“好了,不哭了,在哭就不漂亮了。”等白秀珠情绪发泄了好一会儿,金燕西从怀里稍微推起白秀珠,用手轻轻擦掉她脸上晶莹的泪水,轻声温柔的哄道。
“讨厌,”白秀珠破涕而笑,嗔笑着握拳轻锤金燕西的肩膀,郁结多日的心情一去不复返,只要能留在金燕西的身旁,要她付出多大的代价她也心甘情愿。
“燕西,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有一次我去你们家玩,你拿一条竹子做的假蛇吓我的事吗?那时候我吓的直哭,你骗我说……。还有一次,你把你家三哥的课本拿来给我叠纸飞机,被金伯父发现……。还有我们七岁那年,要分开去上学,你不愿意,偷偷藏到我们家,让我帮着隐瞒,……。九岁的时候,……,有一年暑假,……”白秀珠靠在金燕西的肩上,神色虚弱,但精神很好,明眸欢愉,笑着回忆她跟金燕西共同拥有的童年记忆,一字一句都充满了幸福与快乐。
随着白秀珠的讲述,金燕西眼前掠过这一幕幕的场景,一个声音在心底跟着白秀珠复述,“每次你一哭,我就会拿你最喜欢的巧克力给你吃,……有谁欺负你,我都会帮你欺负回来。……我说过会一直保护你,不要怕,有我在……”
“……梦里花落知多少。‘记得当时年纪小,我爱谈天你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在叫。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梦里花儿知多少。’”不知怎么的,金燕西突然想起了前世听过的一首小诗,声音低沉、充满磁性的念了出来,那些过往的记忆随着这首诗的念出,如同散落在蔚蓝湖水下的泥沙,下落的过程缓慢清晰可见,但最终会有尘埃落定的那一天。
“燕西,这是你做的诗吗?真好听。”听到金燕西嘴里诵出一首她没有听过的动人诗句,白秀珠觉得这诗里说的仿佛就是她跟金燕西两个人的童年,心里充满了甜蜜。这是燕西特意为她作的吗?她今天真的好幸福,不仅收到了燕西送来的第一束鲜花,还得到了燕西亲自为她做的诗,如果生一场病能换来这些,那她情愿久病不愿好。靠在金燕西怀中,白秀珠感觉自己像是在梦里,她紧紧的抓住金燕西的手,任睡意再次袭来,怎么也不愿松手。
“……”无法回答白秀珠的话,金燕西再次僵住,他最早看到这首诗,是在TW诗人三毛的作品中,至于时间,肯定不是民国时期了。他本想告诉秀珠这首诗不是他写的,可看着此刻白秀珠脸上幸福甜蜜的光辉,原本要张口否认的心,沉默了。
在白家用过午饭,白秀珠被她哥哥白雄起压着上床吃药睡觉了,白太太约了几个官太太到家里打牌,王玉芬作陪,金燕西正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白雄起开口了,“金燕西,妮下午有时间吗?陪我去南郊球场打几圈高尔夫球。”
“好。”不是询问的口气,金燕西略微犹豫下,点头答应,他想看看白雄起要对他说什么。如今,金铨的退职报告上面尚未批准,而白雄起的财务总长之职,位置却坐的不太稳,现在,他还有用得上金家的地方。
南郊球场
“我经常跟你父亲一起来这打高尔夫球,跟你却是头一次来,你挑跟杆子,我们先打几圈。”到了球场,早有人在那里准备,送上白雄起惯用的球杆与手套。白雄起拿起一条真丝手帕细细的擦拭球杆,示意金燕西也挑一根球杆,比一场。
到了这里,金燕西也不再跟白雄起客气,走到一排架子上,挑了一根笔直的球杆,身后的随从立即把送来两袋球,白雄起的侍卫官一人拉起一袋球,站在离他们不近不远的地方,随时等候吩咐。
白雄起向前在平整的草坪上走了几步,选定一个位置,用手中的球杆敲击地面,立刻有人上来把球摆在他指定的位置,身体后摆,挥杆,冲击,收势,进洞,一连串动作鈤行云流水,挥洒自如,标准老练,一看就知道是个种高手。
“漂亮。”在白雄起视线望过来的时候,金燕西适时的发出称赞。
白雄起严肃的脸上泛出一个笑容,退后几步,把位置让出来,这次让金燕西来挥杆。
好在金燕西以前陪客户打过几次高尔夫球,即便技术没有白雄起那么娴熟,但多少还是过得去。等随从把球摆好位置后,金燕西试了试准度,双手握住球杆,手臂自然地翻转配合手腕的力道,顺势挥杆而出,球飞了出去,在插旗的小洞前飞速的转了几圈,最终停留在了洞外。
“恩,动作不错,就是力道大了点。”白雄起做出精准的评价,接着又打了几杆,跟前面一样,杆杆进洞。
十球过后,待到随从再次上前摆球,他却将球杆递给侍卫官,摘下了。
见白雄起如此,金燕西颇有点不舍的跟着把球杆、手套递给后面的人,他总共才打了两杆,连手瘾都没有过到。好在知道今天来这的目的不是打球,金燕西很快调整心态,紧随在白雄起身后。
“你可能猜到我今天找你来要说什么,”白雄起漫无目的的往前走,步子很慢,就像在散步一样,走走停停,等金燕西走到他身边,这才转身开口。“我直话直说,我就秀珠这一个妹妹,她喜欢你,你们从小又在一起长大,金白两家早有默契结为亲家,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金燕西静静的听着,并不插嘴,这事确实是他不对,怨不得别人。
“几个月前,我跟你父亲去NJ办公,等我回来,夫人告诉我你有交了一个新女朋友,珠珠因此失误刺了你一刀,你们就此分手了。珠珠是她嫂子一手带大的,我工作忙,没时间照顾她,她嫂子把她当做亲生孩子一样照顾。珠珠对你的感情很深,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前几天在金府,我也见到你领回家的那个女孩了,就是她,对不对?哼,说句不客气的话,她有那点比的上我妹妹,”白雄起冷哼,非常自傲,他见的人多了,看的很清楚,那种女孩子出生平穷,骨子里却十分清高,看不起权归,却乐于享受权归给她带来的虚荣感,是不会适合金燕西的。
他原本想等着金燕西跟那女孩分手,可他忘了一样事,他等的起,妹妹可等不起,尤其是妹妹对金燕西的感情,比金燕西对她的感情深的情况下。
“我原本是看不上你的人品的,花心、奢侈、骄傲、不学无术,浑身上下,大概只有你这张脸跟家世还算过得去。珠珠倘若跟了你,是委屈了珠珠。”白雄起的嘴巴十分狠毒犀利,他把金燕西贬作的一无是处,接着又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委婉起来,
“只是秀珠对你的感情,你也看到了。她为了接近你,去学她最不喜欢的国学,为了挽回你的心,在戏台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样对你表明心思。这还是我放在手心里疼爱的妹妹吗?我看着,真心疼。世上男儿不只有你金燕西一个,我原想给珠珠从新找一个对象,可珠珠不愿意,为这在家里跟我闹绝食,生生把自己身体拖垮,这让我不得不跟她妥协,我就她这么一个妹妹啊!金燕西,你可真有本事!”
“近来你的一番作为,我都看在眼里,开铺子,交朋友,知道上进学习,收拢心思,这很好。你愿意去军校,这是一次很好的历练机会,但也要你懂得抓住这次机会。多的话我也不想再说,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跟珠珠,是从小青梅竹马的感情,你确定你要为了感情上一时的冲动,跟珠珠永远的分开吗?”
白雄起说的都是心里话,要不是为了秀珠,他也不会跟金燕西说这些。他没等金燕西回答他的问题,人就离开了。该说的话说完了,要是金燕西还不明白,就算绑他也要把秀珠绑到一个没有金燕西的国家去,他白雄起的妹妹,容不得别人这样践踏。
作者有话要说:为你写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