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夏流年纪事(续) 第二十九章:两 只 情 兽

作者 : 赵今

第二十九章:两只情兽

两只相爱的小兽在撕咬嬉戏

昏暗的室内,二哥咧开嘴笑,一口白牙晃晃地耀眼,比他满脸的汗珠还要扎眼,我却是气坏了,如果两只手不是被他擒着,我这会铁定挠得他满脸开花,保管他亲妈都不认识。

这不要脸的浑球笑得放肆,“小妖怪,生气了?瞧你这大眼睛瞪的,可惜没开灯,要不,我一准能瞧见你脸红的模样。为了你的生气,我奖励你一下。”

我与他面对面,靠得很近,他脖子一伸,能轻松够着我。

抿着唇,我牙关咬紧,严阵以待,只要他敢闯入,我就敢咬他一嘴血。

我做好防守准备,谁知……

一方柔软的温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了我的眼皮,左右各吧唧一口,蜻蜓点水,又飘然远离,那触感像做梦一般。

我来不及反应,懵了,闹不明白他这是做什么。

他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一脸无赖地坏笑,“小妖怪,你以为我会亲哪里?亲你的嘴啊?嘿嘿,瞧你那苦大仇深的小样,我可不会让你放我一嘴便宜血。”

原来……

他是在戏弄我……

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立刻令我陷入巨大的愤怒,比他之前那些放肆的言辞愤怒更甚。

愤怒的潮水淹没我,形成强大的巨浪向前拍击,我想也不想,头往前伸,一口咬住了浑球的锁骨。

“哎……轻点儿……”

浑球嚷嚷着“轻点儿”,不支后倒,原先擒着我的两只爪子也拿不住了,松开了我。

我趁机将浑球扑倒在床,整个人骑在他身上,乱拳打下去,恨不得把他打成一地碎片。

浑球被我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一个劲地哎哎乱叫,“唉哟……你轻点……轻点……”

他越求我轻点,我下手越黑,专往他弱的地方揍,不是捶他肚子,就是打他胃,总之是不让他好过。

“嘶……我说你……倒是轻点……你真下手啊……唉……唉哟……”,浑球似真似假地埋怨我,嚷得震天动地,却还是玩笑居多,仿佛是两只相爱的小兽在撕咬嬉戏。

这个人怎么能把我的愤怒,轻易当做玩笑?

瞬间,我所有的血性,全被他的嚷嚷激发而出,我不止眼睛烧得慌,身体烧得慌,头烧得慌,牙齿更是烧得慌。

我被体内深处的母豺狼兽性所控制,俯身冲下,一口咬住他的脖子,异常凶残,不咬破他的动脉不松口。

“嘶,笨蛋……痛啊……快松开……”,浑球终于不开玩笑了,认真地叫痛。

我怎么可能因为他真痛就放了他呢?

他死了,倒干净了!

我野蛮加力,一心想他死……

突然,头部大痛,我疼得“啊”的一声,禁不住松嘴。

浑球的手指自我头部肿包处移开,他捂着脖子骂我,“死丫头片子,我和你闹着玩的,你还真咬啊你,命都被你咬去半条……咦……你哭什么……”

浑球不骂我了,他收了声,小心翼翼趴在我身边,“怎么了?我手劲太重了?不能吧,我就轻轻碰了那么一下,你那又不是个大瘤子,模不得的。”

又长又直的黑发散了一枕头,任泪水肆意滚落,我双眼直直望着黑乎乎的天花板,冷声说:“走,你走,这是我的房间,我不欢迎你,你走开。”

“小楠,你开什么玩笑?”二哥身子一翻,铁臂分列我左右,他俯着身,英俊面容强势挤满我的眼帘,他居高临下罩着我,好似狮子扑食,又仿佛以身为笼,将我困在其中。

我冷然以对,“我没有开玩笑,我说真的,你走开,我不欢迎你。”

“你该不是脑袋被打坏了吧?哭那么厉害,很痛?”二哥模自己的额头,又转来模我的额头,“没发烧啊,要不,咱们去医院看看?”

一把挥开他的手,我满脸泪水,声音凄厉,“何凌,我叫你滚开,你听不懂人话吗?我叫你别缠着我了,别再缠着我了,好吗?!你走了,已经走了!懂吗?你回来晚了,我现在和周子辰在一起了,懂吗?是,我是对不起你,毁约了,可是,女乃女乃打我成这样,我还了你,还不成吗?你不要再纠缠我,从今往后,只做兄妹,成吗?你是我哥哥,我是你妹妹,没有其他的,好吗?!”

“小楠,你他妈说什么蠢话?!”二哥怒喝,迅速压下,与我紧密相贴,他铁青着脸,“我再说一遍,我从来没有妹妹,我妈就生了我这么一个儿子,你怎么会是我妹妹?!小楠,你是我女人,我从小就喜欢的女人!你以为我只是从你十四岁开始等你吗?我告诉你,我早看中你了!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第一次的见面?那年我十五……”,说到这,他顿了顿,继而,自嘲地笑,“你肯定是忘了,你那会儿心思全黏在可青身上,有我什么事?”

“我记得。”

“你记得什么,你说。”

“你对我做的恶,我一笔一笔都记着,我拣几件说给你听听。那一年,我第一次在程家过春节,年三十是我生日,可青送了我一对好漂亮的头花。自从爸爸妈妈去世,我寄养舅舅家,三、四年的时间,我的生日是在小吃店厨房的小窝里,一个人过的。北京的第一个春节,第一次穿得干净漂亮,第一次收到礼物,像你这种生活优渥、大少爷似的人,怎么会明白我的心情。我去厨房端菜,你把我堵在楼道的转角里,你说我小模样长得怪,瞧我不顺眼,扯坏了我的头花,害我年夜的生日披头散发被女乃女乃关在房里打。你当时的所作所为,和我表哥一样可恶。你知道我表哥怎么可恶吗?他曾经拿剪刀,剪坏我的长头发,剪得像狗啃,头顶还被他用剃刀刮出一个个的白色小坑,像街上流浪的小癞子狗。年三十的生日,我缩在房间里,抱着我的小可怜,难过了一整个晚上,哭了一整个晚上,我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要被那样对待,我从那天开始讨厌你。”我直视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尽量面无表情,泪水却一道道滑下,心底的疼痛如湖面泛起涟漪,扩散到四肢百骸,令我无法动弹。

我不理会他心痛懊悔的神情,继续说:“我被女乃女乃打废了一只耳朵,像你这种身体健全的人,头脑聪明灵活、优秀到天上的人,怎么能明白我这个半残废的心情?你和我是云泥之别,不是吗?你见了我,给我取绰号,叫我‘小废物’。大哥带我去医院治耳朵,医生说我的耳朵不可能恢复听力,我又伤心又失望地回家,你说了什么呢?你说,‘能够听见就成了,还有很多人一点也听不见呢,这非要两只耳朵全听见,简直是自己找不痛快。’说起来,我还真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的‘激励’,我怎么会努力学好唇语。”

定定注视他的痛苦,我未曾停歇,有一股强大的动力驱使我接着说下去,“你还记得庙会的切糕吗?那年春节,我们这一群孩子上街逛庙会,我看到有卖切糕,想吃,但是没敢说,你买了一块,和我们分着吃。我是女孩子自然矜持一点,我咬了一口,便把它转给可青去了,心里却一直可惜,真想多咬一口。你又多买了一块切糕,带回家搁厨房。我惦记那切糕的滋味,偷偷溜进厨房准备切切糕。我计划好了,切糕切太多,会被人看出来的,所以,我打算切那么薄薄的一小片,不经过尺子量、看不出的薄薄一小片。我刚切了一半,就被你抓个正着,我想吃的那片切糕也半路掉到了地上。你揪了我的长辫子,嘲笑我偷糕,还说切糕是你故意买来测试我偷不偷的,因为,你吃切糕的时候,我老盯着你的切糕瞧。你手劲那么大,扯得我好痛,我哀哀求你饶过我。你是怎么做的呢?你反复折腾我,直到把大人们折腾到厨房。大人们问你什么事,你无所谓地笑,刺着我的自尊心说你抓到了一个偷吃切糕的小贼妹妹。那天晚上,女乃女乃又关了房门打我,她说我不懂规矩,教训我以后长记性,不准偷吃厨房的东西,白白让人笑话。自从我那天偷了块小小切糕,你看我是什么眼神呢?鄙夷、不屑,还是轻视?切糕这件事,我记得最最清楚,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因为,我如果有爸爸妈妈的话,我就不会随时随地顾忌我是在别人家,寄人篱下,我要变得乖巧听话,讨大人喜欢,不能招人讨厌,不能给别人带来麻烦,不能让人觉得我是个坏小孩;我如果有爸爸妈妈的话,我就不会不敢张开嘴,吃那么点东西,那点东西也不过是一块薄薄、薄薄的切糕,不拿尺子量根本看不出被切过的切糕。”

“小楠……”,二哥直愣愣地叫我,表情是不可置信地凝固,他似乎从来不知道,我心里竟装着那么多委屈和痛苦。

“二哥,我好恨,你知不知道?”我咬着重重的字音缓缓说道,我极力瞠大眼,清空眼眶的那些泪,让它们流干净。

“小楠,不要恨我,你听我说,我不是有意的。”二哥焦急地解释,“你误会我了,你完全误会我了,我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明白我,你真的不明白我。”

泪已流尽,我面色清冷,“明白怎么样,不明白又怎么样,能改变即成的事实和伤害吗?”

“是不能改变,但是,可以弥补。小楠,我不准你误会我,你必须了解我。”二哥即便是懊悔,依然霸气不减,英俊的五官散发出一股非凡的男性阳刚魅力。

二哥的目光肆无忌惮,被他盯着,会产生错觉,仿佛被他一层层剥开,不管是衣服,还是心灵,此刻,他正用那种目光包围我,使得我无法逃离,不能喘息。

二哥凑我近一点,他两只胳膊肘分别撑在我头两侧,上身半直起,做俯卧撑似地趴在我身上,眉目间的神情,因回忆而极其生动,件件往事娓娓道来,给我另一种解读。

他的目光磁石般攫住我,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缓慢而清晰,“那年我十五,春节像以往那样,去姥爷家过年,那一年比较特别,姥爷家新来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在家的时候,我早早听见老妈一直念叨要见她。到了姥爷家,老妈一见个小丫头片子,就囔囔着什么果然是明成弟弟的女儿,长得那么漂亮,那亲热劲,那爱护劲,比对我这亲儿子还亲。我十五了,又不是没接触过女孩子,女孩子能怎么漂亮,还不是那个样,看都看腻了,腻歪。我很不屑,很挑剔地打量被老妈夸天上去的小丫头片子。我上下那么一打量,不得不承认老妈夸得实在。小丫头片子长相好是其次的,关键她身上有股子冷凝的野味儿,我从来没有在任何人身上见到过,那野味中带着妖冶气,冷凝中透着清艳气,眼神却比男孩子还要桀骜,我多看那小丫头片子一眼,就觉着好像被她抠去了眼珠子,她不是人,她是小妖怪,于是,我不看她了,我怕她抠我眼珠子。我不看她,又感觉很烦闷,我就烦她为什么不瞧我?她不知道女孩子得我一眼,得多花痴多喜欢吗?为什么我看了她,她却不看我?我很不痛快。然后,我发现她竟然和我小四弟弟有说有笑,完全不是人前那副样子,我瞧着她笑的样子,只觉得眼珠子已经在她手里揣着了。小四送她一对头花,帮她把花给戴上,然后,俩孩子笑着笑着,竟然开始亲热起来,你亲我,我亲你,亲来亲去响咂咂地,俩小孩真不知羞,我一边唾弃,一边又忍不住要看,不晓得怎么回事,看她被小四亲得满脸通红的小样,我竟然全身发热,然后,我突然明白那俩人为什么那么亲热了。是了,她可不是来北京和小四作伴的吗?俩人都没父母照顾,亲热点也是应该的。我明白过来,突然嫉妒了。趁着小丫头片子落单的空档,我把她堵转角里,扯坏那对头花,当面说她坏话,要她把小爷我给记住咯,敢不看我,就得付出代价。我扯坏了小四送的头花,很得意,第二天,我逛街的时候,特意买了一对更漂亮的,我想送给她。可她竟然躲着我,躲了一整个春节,滑溜得泥鳅似的,想堵没地堵去,因此,那对头花,我也没送出手,现在还搁在我家的抽屉里。”

“告诉你一个秘密……”,二哥异常神秘地笑了,声音沙哑而邪恶,“第一次见她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以前从来没有梦见过的,醒来以后,我的身体头一次出大事了,床单和裤子湿了一大片,但又不是尿床……”

说到这里,二哥朝我挤眉弄眼,不正经的坏样淌着坏水,“你是小妖怪,不用我多解释那个梦,你应该知道床单为什么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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