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总督大人”赵千露出了笑容。
查理收起了惊讶之色,笑道:“对不起,我不能去门口迎接你。”
赵千点燃支烟,坐在沙发上,“我懂,陈荣呢?”
罗西坐在了身边,不等查理回答便插嘴道:“跟着李部长走了。”
赵千看了他一眼,问查理:“你的事怎么样?”
查理为赵千倒了杯红酒,满脸是笑,“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十分顺利了,那些来查我的混蛋,全部去见了上帝。”
罗西也笑道:“李部长真厉害,让我找了十几个女人,出席了几场酒会,就将调查组的那些家伙迷得不知道东南西北,然后……”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些女人呢?”赵千眼中闪了一下。
“当然不能留了。”查理道。
是幕渊的办事风格,没办法,赵千心里叹了口气,严肃的对查理说:“小心一点,我知道那些查你的人死掉你有办法善后,可如果你再这么不知收敛,还会有下一批人来查你,我不可能总是这样帮你。”
看到赵千的表情,查理心中咯噔一下,忙道:“千,我知道了,英国那边我已经找到了人,送去了好处,应该不会有人来查我了。”
赵千摁灭了烟头,端起红酒喝了一口,“这样才对,人不能太贪,有时候好处要分享才会安全。”
“二哥,你在船上也无聊了,我们先吃晚餐,然后我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的娱乐。”罗西笑道。
赵千知道他说的娱乐是什么,摆摆手道:“不行,我等下要去见一个人,那些娱乐,留给施耐德他们吧。”
罗西有点讶异:“你要去见谁?”
赵千没有回答,望向查理:“查理兄弟,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
一条香港老街。
夜幕下,煤气灯的光是那样的弱,这条街住的基本上都是华人,所以看不到电线,也看不到电灯。
月的晚风有些凉,赵千理了理白衬衣的领子,扣上了西背的扣子。
走到一间房子的屋檐下,接着微弱的光看了看手中的地址,找了找方向,将那张李奇天写着地址的纸揣进了裤兜,接着向前走。
旧金山那边不用操心了,有卡瓦和李尧在,致公堂也会帮衬,自己也安排好了后面的一些事情,以这些人的能力,应该不会出岔子……
赵千停在了一幢破旧的瓦房面前,正准备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个声音。
“夜无声,深沉沉,我站在高山之巅,看不见黄河滚滚!那是我的魂,我已死,离不开,离不开的家国恨!泣血争年少,为何叹命残,犹记青骓暖,功成虎牙寒!功在哪里!在哪里!”
声音有些文弱,却狂态必现,此人定是个狂生。
赵千有些犹豫,但还是敲了敲门。
“谁?”语气有些愠怒,似是情绪被人打断很不爽。
赵千也不回答,直接推门进去了。
一间陋室,窗户漏风,门上无锁,一床破棉絮铺在地上,上面盘腿坐着一个年轻人,左手拿着个酒壶,右手拿着一支毛笔,宣纸就铺在棉絮上,也不管墨迹浸透。
“泣血争年少,为何叹命残,犹记青……什么暖,功成虎牙寒。”赵千念着宣纸上写的诗,不住点头,“好诗好诗!”
“别装了。”那年轻人冷笑一声,也不问来人是谁,“连字都认不完,还懂什么叫好诗?”
你大爷的,老子文化就这么多,有什么办法!赵千看着年轻人,直接奔了主题,“李奇天叫我来找你的,我还以为我走错了,不过看到这场景,应该就是你。”
“为何是我?”年轻人来了兴致,随手扔掉了酒壶,砰的一声,酒壶在身后摔碎了。
“有才的人都是怪物。”赵千一脚踢开了年轻人面前的宣纸,“这些有屁用,什么叫虎牙,这才叫虎牙。”
啪,一把枪砸在了年轻人面前。
“赵青山?”年轻人明白了,酒也醒了几分。
赵千一坐下,“看来幕渊来找过你了。”指着年轻人面前那把`自动手枪,“见面礼,你的虎牙。”
年轻人目光激烈的闪烁着,半晌,捡起那把枪,摇摇晃晃的起身,“走,我跟你走,功成骨枯!”
赵千笑了,“陈玉山,果真名不虚传。”
“名?我有什么名?一个落魄狂生,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名不虚传?哈哈,怕是笑掉天下人的大牙!”这个叫“陈玉山”的年轻人笑了起来。他身材不高,也就是1?公分左右,不胖不瘦,长得还算秀气,就是面色有些苍白。
“我说你有名就有名,谁不同意……”赵千猛地起身,指着陈玉山手中的枪,“就用你的虎牙咬他!”
陈玉山愣住了,旋即狂笑:“天下之大,茫茫众生,知我者,青山也,这条命,这条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命,就送你了,有朝一日,你万人中央,我陈墨风只需三尺黄土,一缕青烟!”
“万人中央?”赵千皱起眉头,“幕渊是如何对你说的?”
“他说……”陈玉山蓦地收起了笑容,“你是……”咕咚,他倒在了地上,太过激动,酒劲上来了,醉得不省人事。
我是什么?赵千深深吸了口气,蹲,将陈玉山摆正,然后把破棉絮盖在他身上,坐在门槛上,点燃支烟,望着夜空中稀疏的星辰。
幕渊啊,你真是这样想的么?
……
陈玉山,字墨风,二十三岁,哦不,应该是去年李奇天在青山兵工厂后山对赵千说起这个人的时候二十三岁,现在应该二十四了。
曾在德国一所陆军士官学校学习,不过没毕业就跑了,又被清廷驻美国公使伍廷芳带到美国,在西点军校旁听一年,又跑了,在香港认识了李奇天,两人成为知己,在李奇天跟着自己坐上同一条船后,留在香港时不时帮李奇天给美国海军情报处发一些烂情报。
不过早就不用了,几个月前,李奇天已经被海军情报处开除,抹去所有档案,成为了一个普通公司的小职员……
两天后。蔡镇龙的鹿耳号在维多利亚港靠岸,赵千带着陈玉山和全体毒蝎队员登船。
“大哥。”赵千望着鹿耳号上飘扬的美国国旗,“查理总督大人还是爱国的,说英国国旗不能乱用,所以就只能挂上美国国旗了,反正我现在有美国国籍,莫氏船舶公司也是美国公司,鹿耳号现在不是海盗船了,是莫氏船舶公司的货轮,挂上美国国旗也不错。”
“二弟,你真有本事,我还是第一次光明正大的靠岸。”蔡镇龙一双布满血丝的红眼闪着光。
赵千拍拍蔡镇龙的肩膀,“不是我有本事,是钱有本事。”
蔡镇龙笑而不语。
“大哥,你好。”罗西憋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口。
“三弟啊。”蔡镇龙朝他笑了一下,“我们以前就认识,只是没想到会拜把子。”
罗西俊美的脸上拂过一缕红晕……
这小子,看到女人不脸红,看到男人脸红,如果不是偷偷观察过你和女人睡觉,还真以为你迷恋断臂山上的羊群……“好了好了,别害羞了,该干嘛干嘛去,别送了,又不是不见面了。”赵千对罗西说:“凡事小心,查理那家伙有时候太贪了,你要提醒他,不要把自己也框进去。对了,你那个左右手卡里尼昨天我已经帮你处理了。”
“什么?”罗西愣住了,“二哥你干嘛要杀他?”
“还记得你那位管家吗?卡里尼也是那种可以轻易背叛的人。”赵千正色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用什么人要调查清楚,别太容易相信别人,人心难测,隔了层肚皮谁也不知道。”
罗西明白了,心中一阵感动,于是抹抹眼睛笑道:“我知道了。”
“以后再聚。”蔡镇龙朝瞭望台上的方家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准备开船了。
罗西又和赵千拥抱了一下,想和蔡镇龙拥抱又不敢,只能握握手,然后便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汽笛声长鸣,鹿耳号起航了。
甲板上,赵千递给蔡镇龙一支烟,甩开打火机盖子,帮他点燃,“大哥,开始了,你准备好了么?”
蔡镇龙深深吸了一口,望着海面上掠过的白鸟,“二弟,你懂的。”
赵千也给自己点燃支烟,锵的一声合起打火机,嘴角泛起一丝笑容:“大哥你真准时,一天也没迟,我相信,你心里的血开始沸腾了。”
蔡镇龙抽着烟,没有说话。
很快,烟抽完了,赵千弹掉了烟头,伏在甲板的栏杆上,像是在等什么。
蔡镇龙突然转身,朝赵千敬了个军礼,“二弟,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赵千直起身,也敬了个军礼,然后按下蔡镇龙的手,笑道:“不必,这部队还是你的,我只要你一句话。”
蔡镇龙看着赵千,一字一句的说:“最后一个倒下,才算倒下。”
赵千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慢慢抬起手,翘起了大拇指。
“我想明白了。”蔡镇龙旧旧的普鲁士海军服的领子在海风中翻滚,“我的理想,不是我们的路,你要的东西,才是我为它倒下的理由。”
“值得。”赵千只说了两个字。
一滴泪,缓缓从蔡镇龙血丝密布的眼中滑落,流过他宛如刀削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