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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到了。”王德彪下了马车,招呼赶车的伙计拴马。王德彪就是王胖子,给第二协送肉食来了。
那公子哥也下了车,身后是那小厮,看了看马车上的猪肉,问王胖子:“冰渣子可是冰窖里的?”
“对,小哥好眼力见儿,做这生意,自家要是没冰窖,可亏成马了。”王胖子笑道。
中国北方的冰窖是冷库的初级阶段。北京的北海冰窖相传建于明代,至今已沿用四五百年。19世纪中叶,世界上第一台机械制冷装置问世,利用人工制冷设备控制低温取得成功。从此冷库建筑在许多国家迅速发展,农畜产品从收获、加工到商品出售的各个环节全部实现了冷藏。中国建造现代冷库始于20世纪初,此时王胖子口中的冰窖,还是土办法挖出来的。
王胖子接着道:“刚咱们过的地儿,就是大安屯,这年头,老天爷不降灾是大仁义,好收成的庄稼,落在自己嘴里的也没几口,大安屯前几年还是个几千人的大乡,现在也就几百号人了。”
公子哥愣了愣,问:“乡民呢?”
王胖子叹道:“逃荒去了呗,这世道,唉,只要种地的,从地里刨口食的,活生生就要被刮层皮,一年到头往土疙瘩里洒汗,最后还是要逃荒,好收成顶个屁用,今天这个税,明天那个捐,官儿来了兵来,没个安生日子过,不逃荒怎么办,听说南边好点,至少可以找份工做,总算是饿不死。”
公子哥沉默了,眼中神色有些复杂。
王胖子道:“小哥,说不得说不得,我这张嘴。”王胖子呼了自己一巴掌,“这片驻地以前是香河绿营的,荒了很久,这回朝廷练新军,那些兵爷看不上这地儿,前几天来了千把号人,也不知是不是新军。呔,管他是不是,至少人家买东西给钱,实打实的银票,一个籽儿不少。”
公子哥颤了颤,“县城的新军买东西不给钱?”
王胖子骂道:“哪是买,纯粹就是抢!前些日子我就吃了他们的亏,哼,一帮子兵凶神恶煞的,也不懂,几百斤猪肉抢回去等着生蛆罢!”
公子哥问:“为何?”
王胖子笑道:“一看小哥细皮女敕肉的就不知道,这个天儿,杀猪宰牛,不用冰渣子加荷叶护住,全要臭的。县城那些新军横行霸道,我也让他们吃吃亏。”
公子哥点点头,眼中神色更加复杂。
王胖子道:“可亏到最后,还是自个儿亏的最大,这里的兵就不一样,人家实诚,所以咱也不能亏了德性,该给人弄好的就要弄,对得起良心。”
公子哥笑笑。这时,王侯带着几个兵过来了。
“军爷,送货的,猪肉牛肉,新鲜着呢。”王胖子满脸笑容,很是真诚。
王侯看了看,问王胖子:“管得了几天?”
王胖子笑道:“纱布盖着,有冰渣子围着,荷叶包的好好的,只要放在阴凉地儿,四五天不会臭,如不吃个新鲜,一个星期都成。”
“贵姓?”王侯语气柔和了一些。
“免贵姓王,王德彪,西市口都叫一声王胖子。”王胖子道,他看到王侯这几个兵精神的军装,被汗湿透的胸口也挺了挺。
“哟,还是家门,进去吧。”王侯放行了。
“等等!”张云跑了过来,满头大汗。
“怎么了?”王侯目光落在张云手中的小本上。
“大,大帅说……”张云上气不接下气,蓦地他看到了王胖子身后站着个秀气的公子哥,还带着小厮,急忙改口:“摔,摔,摔跤赢不了了。”
王侯眼中一闪,“对,李大帅天天都吹牛,这小子的名字取得还真怪,如何,我就说他丫的弄不过老七,哈哈。”
张云笑着将手中的小本和铅笔递给王侯,“赵大人说,来往车马都要登记,你以后就负责这个了。”
“是。”王侯接过了铅笔和本子。
“会用不?”张云笑吟吟地望着他。
“妈的,老子也是见过世面的。”王侯笑骂,接着在本子上歪歪斜斜的写上了“王德彪送货”几个字,然后问张云今天几号,张云说二九了,王侯说赵大人算日子都用西历,张云想了想说5月3日……
那公子哥一直看着他们,直到王侯用拿着铅笔抖得很厉害的手在本上登记完毕。
王侯转身道:“你们几个分成三个班,每个班两个人,一天到晚,通宵天明,每分钟都要睁着眼睛。这儿就是岗位,这个本儿就是你们的岗位,我每天都会拿去给赵大人过目,要是谁没个记性,水了吧唧的,别怪被扫地出门!”
“是!”几个兵纷纷敬礼,公子哥看到他们的军礼眼中一亮,微微低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六个兵是王侯带的,都是赵大帅的警卫兵,身手好得很,从小就练拳脚的,其中有一个赤手就能插烧红的铁砂子,赵大帅说这是硬气功,可那小子偏说是内家一口气,外边筋骨皮……
“你可以进去了。”王侯转头对王胖子说。
“伙计们,走嘞,别误了军爷们的事儿!”王胖子吆喝一声,接着几辆马车就进了驻地。
周围还有一些兵在搭栅栏,他们干活很卖力,有的解开军服的扣子,有的停下用袖子擦汗,有的甚至光着膀子,但他们都把裤脚扎在黑色的军靴里,一点没乱,那是他们在学一个人,不,应该是他们心中的神……
这几百个兵都是训练完利用休息时间在干活,赵千本来说不用,可阿尔曼说营地必须拥有严密的警戒性,搭建一定高度的栅栏利于防御。这些兵们也都是心甘情愿,因为这里虽然荒凉,却是他们的营地,他们的归属。
这儿就是进驻地的门,已经成了个大概,石头夯实在土里,粗木固定在石头中,十几根圆木被皮带子死死捆住,立着成了道门,挂着铁锁链,看着虽然简陋,却隐隐透着肃杀。
“你不能进。”王侯拦住了公子哥。
公子哥有点不知所措,表情有点怕怕的,因为他看到了王侯身后的几个兵手已经放在了腰带的手枪套上。
“军爷,他是跟着我的。”王胖子见状,连忙过来。
“跟着你?”王侯皱眉。
“对,我的一个远亲侄子,今儿才来香河看我,放他一个人在家不放心,所以带着他,顺便见见世面。”王胖子笑道。
“姓名。”王侯翻开了本儿,右手煞有介事的拿着铅笔,还有点发抖。张云看他这副模样又在偷笑。
“周赢。”公子哥道。
“周……赢,赢字儿咋写?”王侯回头问张云。
张云也不知道,几个兵就没一个知道的。
“我来行吗?”叫“周赢”的公子哥小声问。
王侯开始不愿意,后来实在憋慌了,只得把小本和铅笔给周赢。
就在周赢要接过的时候,传来了一个声音——“真他妈丢人!”
众人纷纷望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恤、卡其色带着淡淡迷彩纹裤军裤、裤脚扎在黑色军靴中的男人走了过来……
唇上和下巴都有胡渣,头发很短,明显是刮了光头才长出点桩子。
赵千一把抢过了小本,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字,然后把本甩在王侯胸口,“没学问。”
“大人,我……”王侯很是尴尬。
“不解释,解释就是掩饰。”赵千斜了他一眼。
“见过大人。”王胖子急忙行礼。
赵千摆摆手:“快进去,快进去,伙房就是中间的几间木头房子,肉可别臭了,不然没下次了。”
“小的明白。”王胖子连忙吆喝伙计。心里还在嘀咕这个人就是赵大人?怎么没留发?也不穿官撩子?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赵千拍拍王侯的肩膀走了。眼神,却落在了那个叫“周赢”的公子哥背上……
等赵大帅走远,王侯才翻开本,愣了一下,“这是‘赢’字?”
张云也凑了过来,抠抠脑袋,“唔,是吧,我记得这个字也这么读,可是……”
“管他的,好好站岗。”王侯合上了小本,将本和铅笔插进腰带,眼睛瞪得贼亮。
“我走了。”张云道,他还在想大帅写的那个字。
“快去,把大帅伺候好了!”王侯瞪了他一眼。
张云跑开了,王侯想了想,又把小本拿出来,翻开看大帅写的那个字……
蓦地,他想起来了,这个字的确是念“赢”,而字却不是这个字。
“莹”。
赵千写的是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