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家口是个小村子,位于天津郊区,村口一条小河,穷的很,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村民们逃荒的逃荒,出去讨生活的讨生活,原本一个村子就只有百来号人,现在基本上也荒了一半。
村头的一间屋子,木门紧锁,一个青年男子蹲在门口,嘴上叼着根烟。
吱呀,木门开了条缝,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很快掩上了门。“给。”他扔给蹲着的男子一个窝窝头。
“部长还没睡?”蹲着的男子吐掉了烟,咬了口窝窝头。
“两天一夜。”身材高大的男子靠在了门柱上,脸上有些疲态。
“吴兵,打起精神。”蹲着的男子笑笑,左手拿着窝窝头,右手却始终放在腰部。他正是情报部的冯克,而靠在门柱上的是吴兵。
屋内,阳光透过破掉的窗子落了进来。一个女子双手双脚被缚,靠在墙角。她衣着华贵,看着也就十六七岁。此时,她双眼惊恐的睁着,嘴被堵上,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申吟。
一个瘦削的男子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脸色有些黯然,可那双眼睛却始终很冷静,始终不会表达哪怕一丁点他心中的想法。
“部长,北京那边……”男子身后的青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李三。”李奇天回头,“想睡觉了?”
李三打了个激灵,忙挺胸道:“不。”
李奇天转过头,目光落在那女子脸上,“不用管其它的,执行任务时,我们就是工具,必须忘记自己是谁的工具。”
李三眼神凌厉了起来,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曾在香港街头当一只低贱的地老鼠时的情景。
李奇天轻声道:“不重要。每个人都有回忆,我们也不例外。只不过,不能去想。”
“明白了。”李三定定神。
“去休息会吧。暂时不会出问题。这里很偏僻。”李奇天摆摆手。
“不。”李三又说了这个字。
李奇天没说话,眼神始终没有离开那女子的脸。
那女子也望着他,眼中除了惊恐,好像又多了一丝疑惑。
……
荣禄望着载振,铁青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荣大人,请你让路,不然本军门便下令攻城。”载振坐在马上,傲气十足。
攻城?还嫌不够乱?他娘的奕劻你这个大儿子还真是个宝贝!荣禄本就急怒交加,加上年老气衰,火气已经攻到了心里,此时听到载振不知所谓的狂言,再也忍不住,张口骂道:“庆王爷的老大,你攻给我看看!你只要敢动,荣老子代替你老子教育你!”
载振愣住了,荣禄发火还是有威慑力的,他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
而那巴彦则缩缩脖子,退到了载振的马后。
“带着这些个废物兵,滚回你的香河去!”荣禄气不打一处来,载振正好成了泻火的对象,“练了几天兵,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混蛋小子,就算你老子亲来,看到我荣禄,也要让三分!”
这句话一出,载振感觉不能忍了,怒道:“荣大人,我敬你是长辈,才问你一句,如你再不分尊卑,休怪本军门不讲情面!”
荣禄火冒三丈,“你不讲情面给我看看!”
载振脑子一热,高声叫道:“徐标统,指挥进攻!”他气血上头,却没有昏头,心里也明白这情况下能指挥战斗的就只有徐建成。
徐建成没有动,因为曹锟和段祺瑞都把他看着。
“弟兄们,下了他们的家伙!”段祺瑞突然大喊。
然后,北洋新军以迅雷之势冲了上去!
这个人是谁?很会抓时机。城楼上,赵千注意到了段祺瑞。
场面终于混乱了!
赵千望着两方人在下面打成一团,眼中神色越来越平静。
枪声,喊声,惨叫声,脚步声,混成一片。血开始流了,基本上都是统旗军士兵的。
曹锟朝哈泰看了一眼,眉间皱起,一个打疯的统旗军士兵朝他冲来,曹锟抬手就是一枪。
“好枪法。”哈泰大声称赞。
“看戏有意思?”曹锟冷笑,“这不是你哈泰的风格。来,一起上,大伙热闹热闹!”
哈泰猛地抬手,“弟兄们,退!”
数百护军士兵第一时间退到了城里,咣,城门很快关上,这一切就像经过事先演习一样,配合得十分流畅。
曹锟表情僵在脸上,霎时,反应过来,抬起头,却发现城头上的那个男人不见了。
中计了!曹锟浑身发抖!猛地转头,死死盯着远处被数十个亲兵保护起来的荣禄……
以他荣禄的老辣,怎么会看不清楚情况?怎么会和一个傻乎乎的贝勒爷置气?那老狐狸是故意的!故意制造混乱,让那赵青山有机可乘,把我们拖在这儿,闭门死守!
难道……荣禄和那姓赵的狼狈为奸!?他们串通好了,要趁次动乱图谋不轨?!
曹锟几乎不敢相信这个想法,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又那样真切。嘭的一声,他的背被狠狠砸了一下。
“协统!”几个新军士兵冲了上来,将那个攻击曹锟的士兵捅翻在地。
“传令,列队,前排上刺刀,后排掩护射击!”曹锟擦去了嘴角的血,目光骤然凌厉无比。
……
哗。数百护军士兵趴在了城楼上,神色紧张。青山97泛着蓝光的枪管架在古老斑驳的城墙上,阳光接着枪管上的机油折射出来,显得有些耀眼。
“死守城门!”哈泰拔出了腰刀,“这次大帅要是成了,老子保证你们吃香的喝辣的,从此挺着鸟做汉子!”
“是!”五百名哈泰精挑细选出来的护军士兵高喊。
他们,在昨天夜里来到东门前,每人已经领了三个月的军饷,另外,还有安家费,一张两百两的银票!
五百个兵,每人两百两,一夜之间,赵大帅就洒了10万两雪花银!
这就是威压了,让这些兵不得不卖命的威压,金钱的威压!
没办法,这些兵虽然听哈泰的,哈泰对自己是忠心耿耿。可这是真要拼命的事儿,在这种关头,赵大帅只相信一点,那就是利益,或者说,需求和代价。
而这五百个兵手中的枪,就是何元稹从香港偷运回京,然后又被恭王府送还给赵千的那一批青山97式。去香河之前,赵千留了五百支给哈泰,以及大量子弹。
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开始,赵大帅已经一步一步的计划着今天了。
只是,他还不知道,凌峰刺杀光绪已经失败了。
这,或许才是变数,并不是胡余胡说的赵大帅还有翻身机会的变数,而是,赵大帅今日能不能达到自己预想之中的结果的变数!
……
内墙下,周勇飞快的牵来大白马,赵千翻身上马,猛拉缰绳,白马奋起前蹄。
周勇眼中透着炽热,他心里明白,大帅现在很兴奋,纵然面无表情,也能感觉到他浑身血液都绿色了!
“哈泰!!!!”
赵千立马狂喊。
“在!”哈泰在城上高声回应。
“今日之后,不论生死,你我都是烧黄纸的兄弟!”马嘶中,这句话从下面清晰的传到哈泰耳中。
“哈哈!”哈泰狂笑,“大帅,老子要是死了,不要黄纸,要真金白银!”
“成!老子用黄金给你打棺材,用白银给你堆坟头!”赵千拍马扬鞭。
“哈哈哈哈哈!”马蹄声中,哈泰的笑声更狂了!
……
枪声,夹杂在耳边呼啸的风中,渐渐变弱。
赵千明白,载振那些统旗军在袁世凯的北洋新式陆军面前,顶多也就拖延半个小时。
够了,对毒蝎来说,这半个小时也许够了。
可是,这半个小时,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上的,那就是——
凌峰刺杀了光绪,朝廷大乱!
而光绪一死,朝廷一乱,那只老虎,那只绝对会在最佳时机出来掌控一切的老虎,便会借着光绪死亡的时机,让他的新军进京,逼着慈禧另立新帝!
然后,这头袁老虎,便会取代慈禧,成为大清的新主人!
这是一个赌,借着慈禧那道密旨把所有筹码压上的赌!
因为,赵千相信,以袁世凯的果断和野心,绝不可能放弃这天赐的良机!
于是,便有了这个陷阱,狼用来扑杀老虎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