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窗户外,是深蓝色的夜空。这典雅的落地窗,刺绣窗帘上还沾着血迹,里面的情景,是一片血色的狼籍。
泗水警察冲了进来,叽里呱啦的说着泗水土话,范克尔铁青着脸,也不知是震怒还是害怕。
身边是那个死掉的爪哇人官员,被那个男人最后一枪击杀的家伙。
他要干什么?范克尔心中起伏不停。打偏了?不可能。从那个男人击杀图亚金的枪法来看,这个可能小之又小。
那他朝我开枪的目的是什么?范克尔有点想不通了。这两个人胆子太大了,身手也太好了,杀苏波莫突然袭击,杀图亚金又配合得那样天衣无缝,他们是受人指使,还是为钱卖命?不行,这个问题一定要搞清楚,这两个人一定要抓出来,范克尔转头看了一些脸色煞白的妻子,心底深处竟产生了一丝不安……
“范克尔长官,您没事吧?”一个穿着橙色和白色相间制服的荷兰人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
范克尔认得这个人,泗水宪兵队队长臣登。“你们也来了?”
“是的,范克尔长官。”臣登看了一下四周的情况,“我的上帝,这真是两个人干出来的吗?”他看到了被抬出去的尸体,小声问范克尔:“爪哇人死了?”
“对,被那两个华人杀的。”范克尔看着臣登,“他们的特征很好记,一个是混血儿,很英俊,暗金色头发,一个长着一双狼的眼睛。”
“华人?狼的眼睛?”臣登不禁愣了一下。
范克尔点点头,神情愈加阴沉,开口道:“臣登队长,你暂时接管泗水的安全工作,从明天,不,从现在开始,泗水全城戒严,港口、交通要道,所有出口都要严密封锁,我绝不能让这两个人逃走!你们宪兵队必须全力参与封锁任务,那些爪哇人有多没用你是知道的。”
“是。”臣登也明白了这件事的严重性,立刻执行去了。
欧和忠还在出神,陈少白立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刘胖子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几个兴中会会员眼神中还有惊魂未定的感觉。
“先生们,请离开,我们要封锁现场了。”一个荷兰宪兵走过来说。
欧和忠颤了颤,看了陈少白一眼,陈少白点点头,几人离开了。
出了这幢豪宅,街边的路灯下,停着一辆欧式密封马车,很是华贵。车夫坐在前面,昏黄的灯光下,渔夫帽遮住了脸。
“陈先生,刘叔叔,和忠告辞。”欧和忠抱拳。
警察一的从豪宅涌出,在四周搜索着,离马车几米远的地方就有几个警察,他们正准备过来,一个荷兰宪兵走过来对他们说了几句,然后笑着望了欧和忠一眼。
欧和忠也点头笑笑,这个荷兰宪兵小队长他认识,是欧家一间珠宝行的常客,经常受到优惠,所以也特别照顾欧和忠,对那几个爪哇警察说欧和忠是酒会贵宾,他的马车不需要检查。
“陈先生?”陈少白像是没有听到,依然在想什么,欧和忠忍不住又提醒了他,欧和忠现在心里很急,欧家还在开家族会议,这里又发生了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情,实在有太多东西需要弄清楚。欧和忠真的有点不明白了,为什么从那个男人到泗水开始,短短几天时间,就发生了那么多事,流了那么多血。
“哦,欧先生。”陈少白顿了顿,露出笑容,“请您上车,在下向欧先生提的事情,还望欧先生仔细考虑。”
“会的,陈先生也小心。”欧和忠望了望那些热锅蚂蚁一样的警察,压低了声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想荷兰人要介入了,接下来的几天,泗水都不会安宁,全城戒严是肯定的,我想,陈先生在这段日子最好不要外出。”
陈少白望了一眼那姓刘的胖子,朝欧和忠笑道:“多谢欧先生关心,我们住在刘老板家里。”
“好,各位保重。”欧和忠上车了。车夫抬起头,推了推帽檐,手臂一甩,四匹马同时迈开蹄子,车子开动的很快,没两分钟就消失在了街的转角。
“陈先生,我们也回去?”刘胖子道。他叫刘德先,刘家是泗水的华人大家族,刘德先正是刘家家长,南华商联原本的四大家族是没有罗家的,是欧家、林家、周家、刘家,后来由于罗必顺的爷爷是个人物,罗家崛起的很快,现在的财力已经超过刘家,位居南华商联第四。
刘家和泗水的傀儡政治团体走得很近,所以才会被这个酒会邀请,给巴达维亚来的荷兰高官做做样子,毕竟泗水是爪哇华人最多的城市,如此规模的酒会一个华人代表都没有也说不过去,于是苏波莫邀请了欧家和刘家,欧家被邀请是因为欧家是泗水华人家族之首,又和荷兰人关系很好,从刚才欧和忠的马车不必被检查就看得出来。
“刘老板,你支持我兴中会,孙先生必不会忘记,待革命成功之后……”陈少白看着刘德先,表情突然变得严肃。
“陈先生,我懂,不知陈先生何意?”刘德先有点纳闷,不懂为什么陈少白会突然说这个,他支持兴中会,不就图这个么,台面下的事情,拿出来说干嘛?
“请刘先生找一条船,送我们回香港。”陈少白低声道。
“回香港?那商联的事情?”刘德先愣了。
“有刘先生的保证,少白也算没有白来。”陈少白朝刘德先拱拱手,“今夜之事,少白思前想后,总觉得不对,直到刚才,才突然明白过来。”
“明白什么?”刘德先忙问。
陈少白目光闪烁着:“那个人来了,所以,我们要走了。”
“谁?”刘德先更晕乎了。
“前几天我得到了消息,说两艘美国武装商船在港口靠岸,我们的人去看过,发现两艘武装商船虽挂着美国国旗,可船员水手全是中国人,看他们的装束,更像是海军。我当时就很奇怪,但那商船守护很严密,我们的人几乎不能靠近,直到刚才,苏波莫和图亚金被杀死,还是在这样的场合,刘先生,你能想到什么么?”陈少白深深呼吸着。
刘德先不是蠢货,立刻反应过来,“难道,有人要把泗水搞乱?”
陈少白缓缓道:“香港,北京,四川,现在是泗水,那个人到哪里,哪里就是鲜血淋漓天下大乱,我经常听孙先生说起这个人,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刘德先想问却被陈少白打断,“刘先生,无需再问了,这个人,是我们必须拉拢的,而且他也不会允许别人和他争。”陈少白笑了笑,“你可曾听过狼把到嘴的食物让人的?如果我们再留在这里,下一个倒霉的,就该是我们了。”
刘德先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陈少白居然知道酒会这件事是谁做的,而且看陈少白的样子,也绝不是在开玩笑。
“陈先生准备何时动身?”刘德先稳定了情绪。
“越快越好。”陈少白的笑容消失了。
“好吧。”刘德先点点头。然后招招手,两辆马车开了过来。
几人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开动。
是你么?陈少白拉开了马车的窗帘,望着街灯的光圈,点点的光,让街边的欧式建筑显得静懿而优雅。
陈少白想起了那双很亮的眼睛。这件事,我必要孙先生好好汇报,大事在即,这个人绝不能成为不安定因素。陈少白拉起了窗帘,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
……
阿勇伯怎么了?今天车开得这么稳?速度怎么这么快?
欧和忠觉得有点不对了,尽管心思还不平静,仍然拉开马车车窗,把头伸出去喊:“阿勇伯,慢一点。”
车夫阿勇伯没说话,车速仍然没有降下来。
“这老头喝醉了?”欧和忠嘀咕一句,无奈车速很快,四匹马跑得跟飞一样,只得把头缩了回来,自语道:“那两个人跑到哪里去了,从二楼跳下来,再怎么也会受点伤吧,我看有一个好像中枪了,警察到处搜捕,应该很快就会被抓到,不过苏波莫和图亚金今天晚上一起身亡,这件事太严重了,必须赶快向爹汇报。”
说到这里,欧和忠也不在意车速的反常了,心想阿勇伯跟了爹那么多年,大小的事情也见过不少,也是急着回去吧。
不过,开车技术好了很多,难道这老头平时都在偷懒?
欧和忠想着,靠在座椅背上闭目养神。
突然,后颈处一阵冰凉,像是被什么东西顶住了,欧和忠猛地睁开眼睛,浑身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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