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确定她们已经离开之后,云姝才抬起头,对着她灿烂地一笑:“姨娘不肯信,那就不要信好了。”
“孽女……你到底想怎样?”胡氏想要恨恨地咒骂,真想马上将这死丫头的笑脸给一把撕裂,声音却仍在颤抖。
若是可以,她打心眼里不肯承认她方才所说的都是真的,可是……眼前这个孽女是她亲生的,又是自小养在府里头可以说是从来没见过世面的,若不是真的曾经见识过真正的地狱,是断断不可能描述的这般详细的,还有她那诡异成熟的口吻,又岂是一个普通的十二岁孩子能说出来的。
难道……这人死之后真的会有无间地狱吗?要真是这样,她以后该怎么办?
盯着她那勉强镇定实则早已发慌的眼睛,云姝微微一笑:“我只是想和姨娘做笔交易而已,姨娘要是都应了,我自然不会乱说话。”
“交易?什么交易?”胡氏余惊犹颤,却也听出了这是个机会。
“第一,这些年来,我的月例基本上都是姨娘保管的,如今我也慢慢长大了,就不烦劳姨娘辛苦了,请姨娘明儿个将我的那一份子还给我。不过,我也知道姨娘这些年也不容易,平时少不了要各方打点,开销也大,恐怕早已将我的那份子给挪用了。所以,念在我们母女一场的份上,我也不为难姨娘,只要姨娘一次性还我三十两银子,其他的就当是我给姨娘的孝敬好了。”
“什么?三十两?你还不如直接来抢!”素来爱财如爱命的差一点就跳了起来。
“我一个月的月例是二两,平素里的吃穿用度都是从公中处拨来的,还要被姨娘以各种名义时不时地就拿去一些,这些年来姨娘从我这里得去的至少也有一百多两,我不过只要求姨娘还我三十两而已,姨娘若是觉得多,不如我再加个十两如何?”
“三十两就是三十两!”自己把柄被捏着,纵然心疼,胡氏也只能被迫咬牙妥协,“不过我自己的月例也只有四两而已,平时的开销都还不够,没有那么多余的银子,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来,只能先给你十两,剩下的以后再慢慢还你。”
“姨娘说笑了,月例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尤其是像姨娘这样有本事的,莫说三十两,就是一百两姨娘也是二话不说就拿的出来的。”云姝轻笑,“再说了,姨娘这一身光鲜的头面只怕少说也有几十两吧?姨娘现银不够,拿首饰抵押也成啊!”
这个死丫头莫不成还知道她私下的经营?胡氏心里一口血气翻涌了再翻涌,脸色绷得紧紧的,硬梆梆地道:“那第二呢?”
“第二么,很简单,姨娘只要当做今儿个什么都没看见,回去后还是自个儿过自个儿的潇洒日子,我呢,也情愿继续窝在这个破院子里养病,没事绝不去姨娘面前添堵。至于我的病什么时候能好,那就要看我的心情了。”云姝笑吟吟地道,“姨娘觉得如何?”
胡氏冷哼着护着自己最后一点脸面,道:“我今儿个是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但你好歹也是堂堂威国府的小姐,总不能天天像个叫花子似的跑出去撒野吧?再说了,就算我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人就未必会看不见,到时候影响了威国府的脸面,我可救不了你。”
要不是这死丫头说过她死了,那些证据就会跑到该死的母老虎面前,她早巴不得她干脆死在外头再也别回来。
“这个倒无需姨娘担心,虽说威国府在大兴城赫赫有名,可我却不过是威国侯一个不起眼庶弟生的不起眼庶女,又向来是个多病害羞的,去人前露面的机会本来就少,外人更加不认识我。而且就我这身打扮,方才不是就连姨娘都差点认不出来么?”云姝淡笑。
“最好是这样。”胡氏恨恨地瞪着她道,“总没有第三条了吧?”
云姝微笑道:“暂时没有了,等我想到了,再来劳烦姨娘。”
胡氏忍着气,感觉方才散去的力气总算恢复了一些,多少能行走了,就扬声骂道:“小杏,你这个贱蹄子跑到哪里去了?还不快给我把披风拿来!”
小杏应了一声,忙小碎步地跑了进来,拿起旁边挂着的狐毛披风准备给胡氏披上。
乳娘和芳奴也跟了进来。
胡氏看也没看云姝一眼,一系好带子就像屋里有鬼一般迅速地冲了出去。
“小姐,你没事吧?”送走了胡氏,乳娘赶忙折了回来,一把抓住了云姝的手臂,一脸心疼地吧嗒吧嗒掉着眼泪,紧张地上下打量,“姨娘是不是又打你了?快告诉乳娘,都打到哪里了?是不是疼的厉害?”
“乳娘,你放心,她没有打我。”云姝抬手为她拭去热泪,叹息道,“只是连累了你和芳奴了。”
要不是这个乳娘多年如一日地爱护着她,恐怕这个身体就连十二岁都长不到。只是,她这个自她出生起就卖身到云家的乳娘,性子虽说是极善良老实的,可同时也是个没本事的,遇事又爱哭又爱操心,常常一点小事就紧张兮兮的地老往最坏处想。
偏偏生了个女儿也同她一个性子,又木讷又害羞,好在她这院子虽清苦些,却也还算安宁,不然换到府里的任何一个院子里去,只怕都会马上就被人连肉带骨头地啃个一干二净。
“乳娘皮糙肉厚的,只是打两下根本没事,过两天就好了。”乳娘是知道胡氏脾气的,哪能因为她一句话就放下心来,“小姐,姨娘真没打你吗?要是哪里伤着了,你可千万不能瞒着乳娘啊。”
虽说这阵子因为小姐大病了一场,姨娘心里多少有些忌讳,没有像往常那般下手,只是嘴上骂几句,可今儿个都撞见小姐溜出去玩了,还扮成了男装,胡姨娘不气疯了才怪,怎么可能会没有动手?不亲眼看看,实在放心不下。
“我真没事。”云姝抚慰着她,主动地道,“乳娘不信,等会我月兑了衣服让乳娘看看。”
见她再三声明自己没有受伤,乳娘才稍稍放心了一点,随即脸上又写满了担忧:“小姐啊,你今儿个怎么敢姨娘顶嘴了呢?要知道……”
“好了,乳娘,我自有分寸的,再说我现在不也好好地吗?”。云姝打断她,看看默默站在乳娘身后的芳奴,“倒是你们的伤,不是让你们去冷敷一下么,怎么还是这么肿?要是还不处理,明儿个可真就难看了。对了,如今姨娘已经不会再来管我们了,乳娘,我打算明儿个元宵正夜带你们上街去看花灯去,你们不知道,街上的花灯可多了。”
“小姐……”
乳娘还待再拉着她问方才的事,云姝已攀着她的手撒娇:“乳娘,我今儿玩了这么久,有些累了呢,想早点睡觉,咱们明儿再说好不好?”
想到她确实出去了很久,回来又正好被胡氏逮到,也不知遭了多少辱骂,乳娘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好让芳奴去端了洗脚水。
进到内间,乳娘坚持要亲手帮她洗脚。
云姝劝不过,也知道她只有这样才会觉得心里舒坦些,只好任她服侍,等漱了口,上了已经烧得热热的火炕,乳娘还真的就来检查身体。
云姝乖乖地让她查看,最后才得以钻进暖暖的被窝。
大冬天的,还是有个热被窝最舒服啊。
知道乳娘是不看着她睡着就不会走的,云姝惬意地放松了四肢,蹭了蹭枕头,就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