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这一出门便是小半天,等她回来的时候,云姝正盘腿坐在炕上,认真的练字。
转眼间,她成为云姝已经一个多月了。
也许是因为她的灵魂已经和这具身体日加契合,也许是因为而今的生活太过现实,每一次呼吸的都是这个新时空的空气,她已很少会再像初来时那般时常在午夜里突然惊醒,而后茫然地不知身在何处。可这并不代表她就不会再思念,不会再想起自己也曾经拥有过一个也许并不完美,却充满了真真切切的亲情的家……
记得老妈虽然从来就没有对她体罚过,可每当她调皮或做错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却总会恨铁不成钢地一边说“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调皮鬼来”,一边不解气地重重点戳她的额头。因为这个点戳的习惯,素来爱留长指甲并经常时尚地画指甲的老妈,右手食指的指甲总是极短,免得戳伤了她。奇怪的是,老妈仿佛也从来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相称似的。
还有那个时常得瑟地跟人家说“我闺女怎么样怎么样”的二十四孝老爸,平时总是几乎所有事情都会依顺着自己,唯独在一件事情上头却整整逼迫了自己十多年,那就是练书法。只因他总固执地认为只有写的一手好字的女孩子才会有真正的气质。为此,除了中考前和高考前的一个月,她几乎每一天都必须要练满一个小时的字才能出去玩,若是胡乱敷衍的时间则加倍,绝不容许她有半分的含糊。为此,年少贪玩的她没少怨恨并同老爸冷战,而今,那些曾经感觉十分难熬的时光却已经是千金难买。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厥。
满怀着无限感情,复杂地挥洒下最后一捺后,云姝这才吁了口气,将笔搁下。不经意地一抬头,忽然发现朱氏竟然半撩着布帘站在门口失神地望着自己,下意识地冲她一笑:“乳娘,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朱氏回笑了一下,走了过来,先是拿起一张纸认真地看了看,而后抚模着她的头柔声赞道,“这些天来,小姐的字是越发地好了。”
“嘿嘿,乳娘尽夸我!”云姝笑着抓起那几幅字,打算揉成一团丢到火盆里去。
朱氏忽然伸手阻止了她:“小姐,我觉得这几张都写的挺好的,烧了怪可惜的,能不能送给乳娘啊?”
“说什么送啊,乳娘要是喜欢就拿去好了。”云姝有些诧异,但也没多想,“对了,乳娘,东西都买回来了吗?”。
“买回来了,我去拿来给小姐看看。”朱氏先把纸墨笔砚收了起来,然后去外间拿东西,芳奴也端着一杯茶和一碟点心跟了进来。
云姝看了看,见除了两块花样质量都很普通的布料外,也就一根银簪,一朵绢花,还有一些丝线,其他的都是给自己买的吃食儿,不由大为不满:“乳娘,不是让你多买一些嘛,这样也太寒酸了!”
“又不是十五及笄,有衣裳有首饰的已经足够了。”朱氏掏出剩下的三两多银子放在桌上,“这些小姐还是收好了。”
“是啊,小姐,有这么多东西我已经很开心了。”芳奴也在一旁憨笑,一副再容易知足不过的满足面容。
“好吧,那等下月芳奴过生辰时再说好了。”云姝很无奈,但也知她们母女是节省惯了,劝也无用,便收回银子,打算过几日自己出府时再物色两件好点的礼物。“来来来,大家一起吃点心,等会吃完了,我还有事情要跟乳娘你说。”
朱氏怔了怔,笑容忽然有些不自然:“正巧,等会我也有事情想跟小姐说。”
“什么事情啊,乳娘直说好了。”云姝笑嘻嘻地道,“只要不是又长篇道理地来劝我就行。”
朱氏犹豫了一下,忽然对芳奴道:“芳儿,你去外头守着,要是有人来了就赶紧出声。”
芳奴温顺地出去了。
见朱氏摆出这么慎重的仗势,云姝不由地有些诧异,神色也正经了些:“乳娘,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朱氏看着她,眼眶忽然红了起来:“小姐,方才我上街买东西,遇到了一个人。”
“乳娘遇到了谁?”
朱氏哽咽了起来:“我哥哥……我那失散了十多年的亲哥哥……”
“真的?乳娘原来还有个哥哥?”云姝张大了嘴巴,惊喜地挺直了身,一把握住朱氏的手只恭喜,“这是大好事啊!乳娘,真是恭喜恭喜了!芳奴她知道了不?”
“芳儿……她还不知道。”朱氏的面上却没有多少欢喜之色,反而似乎很苦涩一般地垂下了眸,“小姐……我哥哥他……听说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威国侯,就说要……要替我们母女赎身,接我们回家去。”
“那就更是一件大好事了!”云姝想也不想地就笑开了颜,“乳娘,你哥哥和你分离这么多年,如今有幸团聚,你们一家人自当应该在一起的。”
“小姐……”朱氏忽然掉下泪来,“我哥哥他并不住在城里,只是到这里来做生意的,这几天就要南下回黄州老家。我们要是离开了……也许就再也见不到小姐了……”
云姝这才明白这赎身的含义代表了什么,一时间不由地有些茫然失措。
见她怔忪着,仿佛从未想过要和自己分离,朱氏的心又疼了起来,忍不住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语声哽咽:“小姐,你怨我吧!恨我吧!”
一句话,已说明了她的选择。
该怨吗?该恨吗?
感受着朱氏那紧紧地、充满不舍和痛苦的拥抱,云姝的心头眼鼻都在酸涩,嘴角却扬了起来,忍不住张开手臂回抱了她,在她怀里摇头:“乳娘,你别这么想,你在府里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如今终于可以和亲人在一起,我为你开心都还来不及呢?”
“小姐,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朱氏紧拥着她,泣不成声地哭泣着,“你还这么小,又老是被……欺负……我却要这么狠心的离开你,我……我……”说到后来,她已没法再说下去,哭声更恸。
云姝也不觉地跟着落泪。
虽说自己其实只和这位乳娘相处了一个多月,可这一个多月来却是日日都在守着乳娘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怀,而且她们母女一旦离开,自己在这座威国府里头将是彻底的孤立无援,如果说一点都不失落,一点慌张不安都没有,那绝对是假的!
可是!别说她不是真正的软弱的云姝,就算自己就是朱氏从小养大的,她也无权阻止自己的乳娘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再说,她反正早就打算着要离开候府,如今乳娘和芳奴提前离开,对自己反而是一件好事,至少她走的时候不用再顾忌是否会连累了乳娘。
而且,也许,等到将来某一天,她们还能有机会再见面呢!
抽了抽鼻子,云姝故意忽略心头空空的那一部分感觉,努力振作起精神,准备反过来好好地劝朱氏,好让她能安心地离开。
或许,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深浅,本来就是早已注定的。
何况,单凭乳娘送的那块玉,她就已经欠了乳娘极大的恩情了,她没有任何理由去自私地要求乳娘继续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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