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婚姻大事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远在京城,萧漠当然不知道,连潜邸都送给了自己以示好的太子田原,如今此刻,正在处心积虑的算计自己。
刚刚接受完了封赏的萧漠,回到府中,对担心不已的众亲人自是诸般安抚、家宴欢聚,暂且不提,待所有事情终究结束,好不容易得以休息,时间已是明月当空。
大概是身心太过疲惫的缘故,待他回到自己房中之时,已是有些昏昏沉沉,也顾不得查看这间原本是太子卧室的房间究竟装饰如何,头一挨枕头,顷刻间已是进入梦乡,睡得死沉。
这半年多以来,抵御蛮夷、战后谈判、建立派系、勾心斗角,诸般种种,他实在是太累了,需要操心的地方也实在太多,回到家中,才终究能睡个踏实觉,可谓是来之不易。
然而,这一夜,萧漠虽然睡下了,但京城之中,却又有无数人为了他而彻夜难眠。
………
皇宫大内,储秀宫。
这里是淑孝皇后日常所居的宫址。
这淑孝皇后虽然出身平凡,但端庄内惠,知达理,甚解人意,又深知进退,一向颇受楚灵帝喜爱。自十年前楚灵帝的原配皇后孝和皇后因病去世后,楚灵帝就力排众议将她立为当朝皇后,当时颇让一些大臣不满。
然而,这淑孝皇后却是才干不凡,没让楚灵帝失望,自她独领后宫之后,后宫之事就再也没让楚灵帝操心过,而淑孝皇后本身,在人面前更是雍容华贵、慈和仁善,没过几年,已是贤名渐起,被许多人认为“与前朝的长孙皇后相比亦不曾多让”,而原先对她有所怀疑的那些大臣,亦是连忙改口,称其颇具“母仪天下之风采”。
然而,此时的淑孝皇后,却是没有丝毫世人口中“雍容华贵、慈和仁善”的风采,反而面色紧绷,神色变化不定,似惊似怒,身边宫女阉人,皆是心惊肉跳。
唯独跪在淑孝皇后面前的一名少女,面色平静,垂着头,眼神中略带凄苦歉疚,但更多的却还是坚定。
这名少女,正是淑孝皇后的独女,楚灵帝的掌上明珠——安平公主田蓉。
“你……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淑孝皇后指着身前的少女,手指颤抖,轻喝道。
田蓉头垂的更低了,但声音中透显露的坚定却也愈加明显了,慢慢答道:“女儿喜欢那萧漠,喜欢他写的诗词故事,喜欢他的才华风采,喜欢他的英雄事迹。但女儿知道,父皇对他极为看重,是将来四哥登基后的内定辅臣,而我朝规矩,外戚驸马不得干政,女儿若是以公主身份下嫁,会耽搁他的前途不说,父皇也绝对不许的。所以……女儿不孝,请母后夺去女儿公主身份,贬女儿为庶民,并厚颜请求母后为女儿赐婚,将女儿许配给萧漠。”
听到田蓉这般话语,淑孝皇后更是气急,怒道:“你也知道陛下不会允许是?莫说陛下,这事连我也不会允许,你一心为那萧漠着想,为了他的前途,竟然不惜贬为庶民,但你可曾想过,你这般做,我皇家脸面又往哪里搁?你父皇和我的脸面往哪里搁?”
田蓉俯,答道:“女儿不孝。”
垂间,肩头悄然抽搐,似乎正在轻泣。
看到这一幕,淑孝皇后心头不由一软,她终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也最为疼爱,而以楚灵帝的性子就更别说了,对这田蓉更是宠的不像话,平日里娇生惯养惯了,心高气傲,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又何曾这般容貌出现在自己面前?
谁家少女不怀春?淑孝皇后也是从那一步走过来的。像萧漠这样的人物,年纪悄然已是才华横溢、名满天下,又在国家危难之时挽大厦于将倾,经历传奇,儒雅中又增添了一份英武,自是这些平日里少有接触异性的怀春少女们当做梦中情人的选。
而这田蓉,更是困居于宫中,除了皇族之人,自出生以来就根本没见过几个异性男子,闲暇无聊时,只能看解闷,受楚灵帝的影响,对萧漠的诸般著作更是手不释卷,挚爱异常。当年萧漠尚未入朝时,这田蓉和楚灵帝抢着看萧漠新作的事迹亦屡见不鲜,较寻常的怀春少女而言,这田蓉对萧漠的好感暗恋,更是强了数分。
可惜,怀春少女们往往并不知晓,想象不同于现实,世间尚有“见面不如闻名“之说,梦中情人之所以完美,只是因为你对他的不了解,脑海中下意识的美化。而所谓的气质、才华、名气,和婚后自己能否幸福,更是没有丝毫关系。
想到这里,淑孝皇后也没了原先的怒气,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你连那萧漠的面都没见过,为人如何更不知晓,怎可因为一时脑热,就轻易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你好好想想,你所喜欢的萧漠,可是真正的萧漠本人?还仅只是你想象出来的萧漠?为了一个想象出来的萧漠,你宁愿丢弃公主身份,以至让你父皇母后丢了面皮,值得吗?就算陛下同意了你的婚事,待你嫁过去之后,却觉那萧漠与你想象之中完全不同,你又该如何自处?蓉儿,你自幼就生活在宫廷之间,受万千宠爱,不知世事,却不知晓,这世间许多事情,和你想象中是截然不同的。”
淑孝皇后的这番话可谓是用心良苦,经验之谈,但田蓉却极为固执,摇头道:“母后,女儿……女儿其实偷偷见过他几次的,父皇册封他当状元时、他几次受召入宫时,我都曾躲在一旁见过他。他和我想象中的容貌一样,气质还要更好些,再说,女儿看重的不是他的相貌,而是他的为人与才华,这些都做不出假的,否则,如果不是自内心本性,他又怎能写出那般优美的故事与诗词来?再说,即便女儿对他不了解,难道父皇对他还不了解吗?父皇经常跟我谈其他,我从未见过父皇像夸萧漠那般夸过任何人,可见萧漠他算是这世间最完美的人了……”
如若萧漠在此,听到这番话,恐怕忍不住要为自己的大肆剽窃抄袭而脸红了。
见田蓉眼含憧憬,淑孝皇后暗叹一声,却是少有的对楚灵帝心生不满之余,又隐约觉得,这个女儿大概真的被自己给宠过头了。
另一边,田蓉的表情已经从憧憬变成了凄苦,又说道:“其实,女儿之所以如此不知羞,下定决心来请求母后,还是因为七姐的事?”
田蓉口中的七姐,乃是楚灵帝的第七女,曾被册封为媛宁公主。只是她并非淑孝皇后所生,亲疏有别,又早已嫁人,淑孝皇后对她难免有些冷落,许多事情都不知晓,听到田蓉的话后,不由一愣,问道:“媛宁公主吗?她怎么了?”
“前些日子,七姐来宫中看我了,眉目间满是抑郁,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她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过驸马了,夫家虽然因为她是公主的缘故,待她颇为尊敬,但更多的却还是冷漠,想是驸马怨她耽搁了自己仕途,对她敬而远之了……七姐说,皇家之女虽说身份尊贵,但其实命运最为凄苦,因为驸马不得参政的缘故,寒门子弟不想娶亦不敢娶,嫁了人反而耽搁夫君的仕途,惹夫家厌;各豪门虽然多与皇家联姻,但皆是出于利益考量,且也因为有这般规矩,从不肯让族中有前途的后辈迎娶皇家之女,多以品行或学识有缺的子弟来应付,这般嫁人之后,又哪里能找到夫妻间的恩爱?七姐还说,当年父皇召见通州名士杜晦言时,她曾对那杜晦言心生好感,但那杜晦言才华虽高,却不喜仕途,她虽有心下嫁,却碍于公主身份,不敢明言,最后却嫁给了如今的驸马,其后诸般凄苦自是不言……七姐说,嫁给驸马的时候,她以为她只是错过了一份缘分,但现在才知道,她原来竟是错过了整整一生的幸福”
说到这里,田蓉抬头间脸上已满是泪痕,说道:“母后,今日蓉儿惹母后生气,是女儿不孝,但女儿不想向七姐那样,喜欢一个人却碍于身份不敢说,直到觉自己嫁错人后才后悔终身,还请母后成全”
听到田蓉的倾诉,淑孝皇后也是感慨万千,但还是想要问一句“那你又如何知道萧漠就是你理想夫君?你根本不了解他”,然而,话未出口,就看到楚灵帝正躲在门外,明显听到了刚才母女间的谈话,神色间也满是感慨,此刻正对着她连连摇眼色。
明显,楚灵帝不想在这个时间见田蓉,害怕生出尴尬。
见到楚灵帝这般,淑孝皇后虽然正因为女儿的事而心生烦恼,但也不由觉得好笑,于是对田蓉说道:“既然如此,你先下去,我为你想想办法。”
“多谢母后成全”
田蓉以为母后允了自己的请求,神色间满是欢喜,自是连声谢恩后离去不提。
却说那楚灵帝,在田蓉离去时也不知躲到了哪里,待田蓉走远后才步入储秀宫中。
见楚灵帝出现,淑孝皇后连忙迎了上去,终究是女儿生事,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哎,蓉儿还小,有些任性,你看这事……”
楚灵帝摇了摇头,亦是满脸的无奈,叹息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萧漠的婚事,本来我已是有了考虑,但蓉儿……哎,算了,这事让我再想想。”
与此同时,京城之武百官,自是不会知道宫中所生的这一切,但却忙着类似的事情。
萧漠年纪悄然,如今却已是从二品翰林大学士,权礼部尚,正奉大夫,世袭卫国侯,封邑万户,特赐金鱼袋,日后前途无量、入阁称相,任谁也能看出来。正是这些豪门阁老眼中理想中的联姻对象。
这一夜,京城之中,所有自觉有资格的勋贵官员,都索要了族中符合要求的待嫁之女的生辰八字,张罗诸般彩礼,联系地位资历不俗的媒人,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去萧漠府中求亲。
一夜间,京城之中,有资格担当萧漠婚事媒人的鸿儒高官,几乎每个人都领了前去萧家做媒的任务。
再说萧漠,或是太累了,第二天起床之后,已是阳光明耀,却是这些年来少有的一觉睡到大天亮。
虽然觉得自己有些懈怠了,但萧漠却也不在意,反正楚灵帝已经放了他十日假期,用来休养,正好偷得浮生半日闲。
洗涮之后,招待了一声在门外候着的邓尚全,笑道:“今日我却是赖床了,恐怕祖母和四爷爷不会给我好脸色,一会说不得就要挨训,走,带我去给各位长辈问安。”
刚刚搬入新的府邸,其间路径,萧漠却是不熟,还需要邓尚全来带路。
虽然邓尚全只是与萧漠同一天回京,但萧漠相信,以邓尚全的本分与仔细,应该已经完全熟悉了这间府邸。
然而,邓尚全却没向往常那般听话,反而对萧漠说道:“少爷,恐怕这个时候您还是不要去见各位长辈为好,他们此刻正在正堂接见客人,去了麻烦不少。”
“祖母他们有客人?”
萧漠不由奇怪,萧家在自己入京为官之前,一向立足于寰州,在京城就算自己也没有多少熟人,自家的长辈亲族、祖母刘氏等人,又哪里会有什么客人会前来拜访?
见萧漠疑惑,邓尚全却是笑道:“客人还不少,至少有十几拨,全都是京中的德高望重的大儒,以及一些早已致仕的阁老大员。”
见萧漠愈加疑惑了,邓尚全注释道:“他们全都是代人来求亲的。”
萧漠悄然一愣后,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但神色间却并不显得高兴。
婚姻。
重生之后,萧漠终究要面对这般人生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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