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维斯走下高台,快步走向提前退场的伊欧文,亲昵地掀开她的兜帽,在额间印下一吻。
“谢谢你,小伊尔。”艾维斯牵着她的手,郑重其事地说。
还未等伊欧文揣摩出这个感谢蕴含的意义,人群中传来尖叫声:“那是夜女神。”高举着长矛的士兵正是昨夜理事处的卫兵,双黑女子的外貌他记得太清楚了。没错的,就是她!激动不已的卫兵颤抖着扔掉手中本来要刺向聚众谋乱的平民的武器,正义地向其他人宣告,“是夜女神让我们推翻那帮贪得无厌的家伙们!”
意料之外的小插曲让艾维斯觉得很有趣,她怂恿亚沙克人道:“既然如此那就让觉醒的人们更加师出有名吧。”
伊欧文闻言一笑,要让烈日城国王知道鼓动平民造反的是他们的真龙大人,不知会不会吐血而亡。心里想着,召唤咒也已完成。来到度温以后别的法术没有太多机会用,非本职的召唤咒和隐身术反而越来越熟练。
当格达鲁摇摆着身躯载着她们飞向天际时,气氛达白热化。人们高喊着“启明星”、“大贤者”的口号,竟然追随着远去天际的飘渺黑点一路到镇外,目送他们消失茫茫苍冥,最后怅然若失地返回杜隆,将积蓄已久的怒气全然发泄出来。领主府大批养尊处优的士兵根本拦不住这些狂热的人,而临时纠集的民兵中间却有不少倒戈相向的。事后人们回忆起来,都觉得像是着了魔似的,热血在脑子里冲撞,他们无所畏惧地举起武器连冲进豪富宅邸,才发现那些平时凶神恶煞的官爷们如此不堪一击。那名红发女子说的对,他们要从谎言中苏醒,要改变这种局面。
因为唤醒他们的是夜之女神和她的同伴,所以反抗更加有底气。何苦要用自己的血汗养活一批不中用的吸血鬼,他们这样对自己对旁人说。
遥望苍白的地平线上升腾起划破云霄的道道黑烟,艾维斯拍了拍手,不无愉快地说:“火种已赐,下边该怎么做看他们自己的了。”
“我还以为你要领导他们推翻这瞒上欺下的统治。”伊欧文有些诧异,“有你在,可以很快建立一个稳定有序的新领导层,或者你还想你的后代接手一个烂摊子么?”说出双关语,伊欧文的内心略有些忐忑。向来炯炯有神的目光也变得游移。
“你以为我们两个结合会有新的龙族子嗣诞生么?”艾维斯反问道,不待对方有所回应又颇具蛊惑地说道,“此生之余皆交归汝手,衍诞之事与我无关。”
雪光的反射让艾维斯的发色也染上淡淡的粉白,而她的眼神更加柔和,或许是错觉吧。伊欧文垂下眼睑,不敢问出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之类的话。
“乱世之中必会诞生英明的领导者,我们只是度温的过客,改变不了其根本。月兑胎换骨还要靠自己努力啊。”艾维斯意味深长地说,越发驾轻就熟地握紧那只冰冷的手。“有我在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将温度传递给亚沙克人,“在你带我离开龙殿的那刻,我就决定尽我所能让你返回齐鲁维亚。还有我。”艾维斯补充了一句,“还有那名背叛者。”
“我只是在想……”伊欧文沉吟了半晌,似乎在斟酌措辞,最后她撇撇嘴角,别有用心地问道,“你怎么能这么快从一个骄纵跋扈的真龙蜕变成唯恐天下不乱的捣蛋分子?”
“这两个都算不上正面评价吧?”艾维斯不满地哼了一声,“好歹也是契约者,我给你的印象就这么差么?”
“你本来就好不到哪儿去。”
她们和拉利厄向导并乘一只巨大的长毛象,一万五千金花的挺有价值,起码它比想象中舒适多了。蓬松的长毛不仅柔软保暖,保养良好的坐骑还没有一般动物身上的腥臭味。伊欧文倚在靠背上,昏昏沉沉几乎要睡过去。
“在象背上不要睡着了,瘟疫魔神就藏在毛发里。”坐在前排的拉利厄向导乌萨马其好心叮咛。生活在雪原上的拉利厄人有天生的方向感,即使把他们丢在任何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他们也能很快地找出正确方向,在最短时间内抵达目的地。这是一种生存本能,旁人学都学不来。
艾维斯闻言伸长手臂将黑发女子整个揽入怀中,在她耳边低声说:“要困就放心睡吧,我不觉得有什么瘟疫敢在我面前捣乱。”
伊欧文乖顺地点点头,偎在她怀中任由睡神的衣袍将她笼罩。
拜火龙的血脉所赐,艾维斯的体温比长毛象还高,手指划过大象毛发较少的脊背时,他们所骑乘的这只大象发出不舒服的唧声。
“您弄疼它了,老板。”乌萨马其笑着说,“很难相信这种大家伙怕疼又怕热,而且脆弱的很。”
在艾维斯即兴演讲的那会儿功夫,安迪几人以最快速度购买坐骑并雇佣这名拉利厄向导,然后向雪原深处迈进。是以,这名虔诚的真龙信徒错过了令杜隆万人空巷的演讲。如果当时他在场,这会儿应该会被荣幸笼罩因而战战兢兢,哪敢像平时这样油嘴滑舌。
不过旅途上缺乏的正是解闷的东西,艾维斯任他喋喋不休地说东说西,不时侧头看一看契约者有没有睡熟。
伊欧文蜷缩在艾维斯怀里,时刻绷紧的下颌线条放松以后显得格外祥和。看她放下了所有防备,艾维斯决定原谅她先前的不敬。虽然她也没生气。
早在那个恶作剧般的亲吻中艾维斯便开始接受自己这名突然冒出来的契约者。她没办法无视灵魂的纠缠,正如她没办法让自己的视线主动离开这名瘦弱却又倔强的亚沙克人一样。
有种情绪在艾维斯看见亚沙克人的第一眼就悄无声息地发酵,时至今日它已长成参天大树,令艾维斯无法忽略。
红龙与德安诺普小姐愈发融洽的相处并非安迪乐意看到的,但对此她无能为力。先前精灵的占有欲已足够惊人,眼下艾维斯变成纯血的古龙,这占有欲只会更加膨胀。要知道古龙可不像精灵,会瞻前顾后顾忌很多东西。凡是被古龙认定的,任谁都不许动一下。自己从来都没机会不是么?安迪重重叹气。
听到前面安迪唉声叹气,耐不住沉默的梅森拍拍她的肩膀,问道:“我看艾维斯不是普通人,你知道她的来历吗?”
“小孩子不要打听那么多。”安迪没好气地回道。
“你也是从齐鲁维亚来的吗?”梅森毫不气馁,或者把这种行为称为不依不饶更合适,“伊欧文的故乡就是那里。”
“梅森。”哈伯乜了侄子一眼,示意他别那么多话,但少年接下来把脑袋转向他,“叔叔,我们要去的天国会不会就是齐鲁维亚。”他反复念着那个拗口的名词,直到它通顺无滞地溢出齿缝,“齐鲁维亚。”
哈伯显得很震惊,他从不敢去想这件事,只是没想到初生牛犊的侄子大大咧咧地就把它说出来了。哈伯犹豫了一下,最后装作不以为意地说道,“谁知道呢。”因为他看到红发女子迅速扭头,似乎在警告他什么。
这次入冬发生的一件件事情都在颠覆他长久以来被灌输的理念,无论是异乡人也好,真龙大人也好,都是度温的过客。他尽心尽力地帮助她们,却不知道自己和族人最后能否拿到应得的回报。
越往深处走,气温就越低。雪花无声地落下,一会儿功夫就在长毛象宽阔的脊背上落了薄薄一层。梅森扫落这边,那边又堆积了更厚的一层。他只好无奈地将裹紧衣服,将双手藏在衣袖里。前方的长毛象突然嚎叫起来,脚步放慢很多。而他们的这只则在呼声中骤然加快速度,毫无准备之下,梅森差点摔了下去,还好哈伯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安迪就惨了,直接被颠出象鞍,横挂在两只鞍架之间。
“疯了吗?”在梅森的搀扶下重新坐好,安迪忍不住咒骂,但她立刻噤了声。在追赶上前面的同伴之后,两只长毛象并排而行。那声呼唤是有原因的,有艾维斯的存在,连冰雪女神都得退让三舍。
“不要说话。”艾维斯轻声道。
把拉利厄向导的忠告抛在脑后,伊欧文早已在温暖的怀抱和长毛象平稳的脚步中睡熟了。
她睡着的样子可真好看,可是却在别人的怀抱,安迪心酸地想。要是艾维斯一直留在度温当她的造物主大人就好了。
“不要打鬼主意。”艾维斯一有空闲就比较关注背叛者,她果然在对方脸上发现了一点让自己警惕的东西。
安迪又差点从鞍架上摔下去。
这时伊欧文打了个寒颤从睡梦中惊醒,双眼在睁开的那一瞬间露出与平日截然不同的锐利锋芒,并快速从艾维斯怀里退开。环视四周,在前方不远她发现了一处隆起的丘陵。
“还要多久能到冬镇?”伊欧文舌忝了舌忝干燥的唇瓣,有艾维斯在,周围的温度实在高得有点躁动。
乌萨马其回过头来恭敬地回答道:“还有半个月吧。”
度温的半个月有二十天那么长。伊欧文有些丧气地抓抓头发,在雪原上行进二十天,度温但凡有常识的人都会躲开这种类似自杀的想法。看天色已快入夜了,伊欧文转过去问艾维斯:“不如就在这里过夜吧?”
“你不是刚刚睡了一觉?”
“又不是都跟你一样不吃不喝也有精神。”伊欧文低声咕哝道,其实是有种燥热在四处流窜。尤其是刚才睡着的时候,她好像做了一个绮丽无边的梦。大概是艾维斯的种种居心叵测的行为让那怀念已久的亲昵蠢蠢欲动。她热切地盼望只有她和艾维斯的空间,哪怕只是广袤雪原上的一顶小小帐篷。
看到亚沙克人隐藏在眼角眉梢的渴求,艾维斯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液。
“到那边丘陵扎帐篷。”艾维斯发话,拍了拍长毛象的臀部,那庞然大物立刻迈开四只蹄子快步向前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想写H了…快来消灭这种不纯洁的念头
惯例求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