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盼舒打车到了协和医院,要付费时才发现自己太慌忙只带了手机钥匙就出来了,很不好意思地打电话让大江下来帮忙付费。
“大江哥,你不要太难过了,事情已经发生,我让总裁帮忙找好的医生了。”邹盼舒一下车就安慰起来,他和大江他们交流时还是延续以往的习惯把任疏狂叫做总裁,大江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应。
大江谢过他之后在前面带路,不欲让邹盼舒看到他满脸疲倦和满是血丝的双眼,医生也曾经提议过国外确实有一个著名医生专门研究骨髓炎,各种急症慢性都在他的研究范围,像小江这种因为小时候受伤遗留下来的病症,国内是不可能根治的。
医生说那位专家的医疗费非常贵,人也要送到美国去,一年最少过百万,根治时间一年到五年不等,带上家属陪同,不是一般家庭能够承受得了,何况,有钱也不一定能够弄到入院许可,那位专家醉心于研究,对临床只是顺带,每年接收的人数极其有限。
大江当然知道可以联系邹盼舒,可是非亲非故,让向来忠厚老实的他难以启齿,小江也是不让他去麻烦邹盼舒,知道邹盼舒肯定是要去请求任疏狂,这样一来,自己就变成拖累邹盼舒的穷亲戚穷朋友,生怕对他们的关系带去不稳定因素。
在医生还没有确诊是否真的不能压制住复发前,他们两兄弟也都忍耐着绝对不透露消息,却没想到邹盼舒眼看着要出国了还会打电话来,一下就发现了隐瞒的秘密。
两人一起进了病房,小江已经睡着了,本来就是个高瘦的小伙子,此刻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凹着脸颊,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刺鼻味道。大江的女朋友在一边收拾东西,看到邹盼舒进来腼腆地露齿一笑,就拘谨地退到一边让出了位置。
路上邹盼舒已经问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对于他们的担忧也能理解,却还是心里不好受,有钱有势总是在这种时候才更能彰显其生存空间的巨大,对于一般人来说砸锅卖铁卖血都不一定能够求来的生存机会,对富贵人士来说只需要上下两个嘴皮子一碰就能挽留。
生命面前应该人人平等,社会却硬是划分了阶级,邹盼舒也只能接受这种残酷的分层,更是坚定变强的决心,不能把自己都依附到别人身上。
邹盼舒也没法做什么,只能和大江一起静等,这间病房是八人房,其他的病床边也都有亲朋陪护,不过看上去一片凄苦,仿佛人人的后背都拖着沉重的一座山峰似地,哪怕有人在说笑,脸上也能看出是强颜欢笑。
特别是隔着两个位置的病床边上一个臃肿的妇人正在骂:“你这个老不死的,年轻时仗着身体好胡作非为,现在好了报应到了,成了个半瘫子你还不省心,看样子不把你这老骨头折腾散架是不罢休了,你是要逼我去死吗,啊?……”
他觉得空气如此令人窒息,仿佛挤压在某个真空的环境中,耳边的喧嚣都成了幻听,拖着他往另一个世界坠落。
“盼舒?盼舒?手机响了。”大江迷惑地看着他沉思,还是觉得多一个人担忧实在不好,面对束手无策的病情,再多人知道都是无用,不免对自己一开始接电话时露了马脚而后悔,应该说小江出差去才对。
虽然一边懊悔着,可是难免对弟弟痊愈的希望又会悄悄抬头,只要弟弟的病能治好,大江愿意一辈子给泰恒做牛做马都行,几百万的治疗费虽然很高,但是他们兄弟两人也存了二十多万,以后一辈子不要工资慢慢还,不买房省吃俭用,还是有希望能还清。
大江通红的双眼盯着邹盼舒的手机,目光中是压抑不住的星星之火,矛盾而无奈。
邹盼舒一看是任疏狂的电话,马上站起来往外走,病房里接电话并不好,安慰地拍拍大江的肩膀,他还是对任疏狂给予了深切的期望。
深深吸了一口,邹盼舒才按下通话键,听着任疏狂沉稳缓慢解释他的安排,心里的焦虑慢慢褪去,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得以卸下。任疏狂最后说他会在晚饭时分过来接他们,饭后自己一个人去德国出差,行程也会从五天变为三天,尽快赶回来陪他。
邹盼舒无法拒绝,只是坚持用上自己的钱,这样大江接受起来会舒服一些。在对大江解释时,大江也明显松了一口气,听闻任疏狂的安排也觉得非常好,先把人以最快速度送去美国,那边还在打通关系,不出两三日就能入院。
这却是巧合,任疏狂从来对邹盼舒的占用欲很强烈,早就研究过大江的情况,知道这个人对兄弟情深义重,当时就有点欣赏,也就随意安排秘书帮忙查了查小江的病是否能根治,因此了解得比较深,至于关系本来就是有钱万事皆可能,两三个电话一打总能找到关系匪浅的人脉可以运用。
当然,这也只是任疏狂的一种防人手段,邹盼舒可以对人掏心掏肺的好,任疏狂也不会这样。
第一次与自家公司最大的BOSS一起同桌吃饭,还是弟弟的救命之恩,一顿饭大江没吃几口,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语,后来还是邹盼舒发了火骂他不把自己也当作兄弟,大江才呐呐地红着脸闷头吃东西,只能看到他抖动的双手紧紧抓着调羹。
任疏狂不是很在意,他做的一切出发点都是邹盼舒,至于其他人怎样不在自己的情绪范围。提议一起吃晚饭也是因为他马上就要出差,邹盼舒所做的一切计划都落空,就想安抚他一下,带上大江也不过是人之常情,给大江一个感激的机会,免得大江也总是会惦记,吃了这顿饭,这次帮忙也就算过去了,再有什么牵扯也都是邹盼舒与大江他们之间的事情。
眼看时间不多,邹盼舒才意识到自己想重温旧梦的旅程泡汤了,任疏狂一来一去也要好几天,他不免心中很失落,既有对小江是否能痊愈的担忧,也有即将与任疏狂别离的忧愁,双重叠加更是衍生出一丝脆弱,生怕别离之后有什么变故。
两人在餐厅外告别,任疏狂不顾他的微弱挣扎,当着大江的面把他紧紧抱了一下才放开,在他耳旁说:“不要太担心,他会没事的。你要相信我。照顾好你自己,等我回来。”
邹盼舒长身玉立,凝视着很快汇入滚滚车流再也看不到的黑色车子,才不好意思转头对大江笑了一下。
“他对你不错。盼舒,要好好珍惜。”大江已经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得知小江救治有望又恢复了往日的憨厚,还是如一个谆谆教导弟弟的好兄长。
“唔。我知道。我会对他很好的。”邹盼舒嘴角含笑,已经从离别的愁绪中抽身,他的生活正要如一幅画展开一角般刚刚开始,一切都那么美好。
通过任疏狂的关系,小江和大江两人的签证都以最快速度办理,后天他们就会上飞机。小江的病床位也已经换了单人间,这一夜,邹盼舒把大江和他女朋友都赶回去话别,至于这两人以后是否能够在一起,这不是邹盼舒能够参与的事情了。
他换自己留下来陪床,一晚上和小江两个人畅聊,也许是寂静使得人能够放开心怀,也或许生命的脆弱让他们更珍惜眼前,比起以前每次都匆忙结束的话题,这一夜两个人倒是精神都不错谈得比较深入。
小江对自己的一生波澜平静坦然地接受,既不为因病痛而丢失的活力苦恼,也不为能够痊愈的希望而乱了心神,他说:“我感觉自己到这个世界就是来走一遭,病痛困苦一样不少,以后也肯定还有机会遇到一个人相爱过完下半生,就好像有什么命运之轮在催动一样,我时刻能感受到。”
“你比我坚强。”邹盼舒扭头望着黑乎乎的窗外,“我也不知道有多幸运,才得到那么多人关照。”
“是啊,连我都被你的福运照耀,看看你这一下可真是解决了我的大难题。只是不知道我哥这回是不是又要吹了,原先在老家就有个从小认识的姑娘说要嫁给他,但是他为了要到大城市打工多赚钱,还是拒绝了。”
这个话题有点沉重,每个人都会遇到自己最重要的那个人,谁也不知道会何时降临。
邹盼舒改了话题说:“我听说你手术后双腿会比现在要轻得多,需要重新做复健,那会很遭罪。”遭罪,这个词他是在医院里面听来的,觉得用在这里很贴切。
“没关系,我最不怕的就是与病魔做斗争,很有意思。说不定,这一两年,当然希望只需要一两年就能康复,这期间也许我还会写一本如何与病痛斗争的故事,到时候你来给我拍几张宣传照……”小江笑了起来,仿佛那些病痛是他驯服的宠物似地。
他们聊着聊着就睡着了,最后一致同意以后要把大江的婚姻大事作为一等一的重要事件来处理。
翌日一整天,小江被强制压在病床上接受来自朋友、同事上司的问候告别,邹盼舒和大江忙得团团转,要收拾行李,要完成两人的停薪留职手续,大江的相当顺利,而小江的就有点艰难,还是他们的副社长一锤定音给办下来了。
也不知道大江是怎么与他女朋友谈的,这一日就没有看到那个腼腆却善良的女孩出现,邹盼舒小江默契地没有提及,这一晚他们三个人挤在病房里过夜,大江睡沙发,也没有显得太艰难。
到了分别的时候,小江是坐着轮椅被推着走,在机场,邹盼舒也顾不上脸皮薄,和他们兄弟分别拥抱了一次,所有离别的话语都已经说完,祝福也都一遍遍诉说过,遥望进入海关的人,邹盼舒感慨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奇妙。
那一次从庞飞家出走,病后虚弱的身体昏倒在泰恒的门口,不仅从此走入任疏狂的生活,也多出一个哥哥,再后来认识了任疏狂身边一众豪门子弟,却也多了一个不愿意承认自己小的弟弟,每个人都努力地奔跑在人生的单行线上,邹盼舒自己也即将起航,憧憬着未来还会有更多交汇的朋友。
直到完全看不到身影,他才拖着站累的双腿略微落寞地走向机场外,来时是公司调了一辆依维柯,到了机场邹盼舒就让司机回去了,此刻他还是准备打的回去,就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你也来送人吗?”邹盼舒看看他的左右,没看到其他人,以为肖庭诚也和自己一样。
“我来接你。”肖庭诚扬了扬手中的车钥匙,穿着一身银灰色正装,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他却一点都不在意,就连领带都一丝不苟得体而优雅。
邹盼舒有点疑惑,却也没有多想,自然就跟上肖庭诚的脚步往底下停车场走去,不管是什么原因来接自己,对于肖庭诚他总是满怀感激。
两人听着悠扬的小提琴曲,邹盼舒惯性地在一刻钟后昏昏欲睡,冷不丁肖庭诚开口了:“我们三人想请你去见见任疏狂的妈妈,他们两人在你家楼下等着了。”
太过震惊的提议,邹盼舒咚一下蹦起来被敲到了脑门,看他的样子要不是安全带系着,简直要掉地上去了。
“任,疏狂的妈妈?”邹盼舒稳了稳心神,才反应过来三人应该还有两位是任若曦和任慕海,“瞒着疏狂的,对吗?”
肖庭诚开着车在高架上,却不妨碍他通过后视镜给了一个真聪明的赞赏眼色,“我们也不知道任姨会不会为难你,怕疏狂知道了会舍不得。”
“你们这架势,如果我说不去,是不是要绑我去啊?”邹盼舒已经决定好了,难为这几个人为了他们两人的事情殚精竭虑,自己更不可能临阵退缩。
“我倒不一定,不过慕海很有可能。呵呵,那个小子比我们都小几个月,很是不服气疏狂的盛名啊。他想要疏狂欠他一份情,等着以后好有借口挑战。”
肖庭诚啧啧出声,他也是今年与任若曦交流多了以后才知道任慕海这号人,没想到任叔叔隐瞒得这么好。
其实是他们两个不关心家里变动,一个一去国外多年不回,一个在同城却绝对不会联系。
邹盼舒想着任慕海总是略带挑衅满含深意的目光,也不由觉得头疼,相比起小江的豁达,这个任慕海怎么看都有点太过于执拗。
“他就不能去做点别的,非要和疏狂一较长短吗?”邹盼舒不禁幻想着。
“那就不是我能制止的事情了,这两个人我都不能得罪。”肖庭诚想着那日把任若曦送回她的单身公寓时,她邀请自己上去喝茶,虽然还没有捅破那层神秘的面纱,肖庭诚却也能感受到的暧昧,此时这样的温度刚好,也用不着太急于求成。
“我知道了,你怕他们到时候给你使绊子吧。想不到有一天你也会自发收敛。我一想起第一次见你时那头紫色的头发就想笑……”邹盼舒说着就呵呵笑了起来。
肖庭诚也不生气,“这样算起来我们的关系更近了,是兄弟到时候疏狂那边可要帮我担待着。”
“行,我明白。”邹盼舒脑海里已经臆想到肖庭诚将来的小日子定然是多姿多彩的,两个人都有着各自独立的生活,有着非常相似的经历,他想到将会有一个与任疏狂血脉相近的孩子会出生,猛一下才发现这个念头其实早就深埋心底,正好这回可以与任妈妈开诚布公谈一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白人节哦,祝大家情人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