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莲烙 第二十五章 始于终止(小修)

作者 : 千羽凌

黄烟滚滚沙河流,艳阳烁烁几时休?

无穷大漠,滚滚沙尘。似雾非雾,似烟非烟。

此处是荒漠万里的西域,有江湖上传言,似乎这里自古以来便是群魔汇集之地,妖邪鬼魅经常在此为非作乱,导致西域大漠人兽绝迹,草木荒芜,但凡旅人路经此地皆是绕道而行——人们宁可多走几天的行程,也不愿来这个诡谲而又邪异的地方冒险。

据闻,数年前于此突然惊现了一名年轻的奇异男子,仅凭一人之力便横扫了整个西域之都,许多魑魅魍魉都拜倒在了他的脚下。更甚的是,他竟在这里建立起了自己的殿宇“幻溟宫”,之后便在西域独霸一方,使得江湖人闻风丧胆。

说来也奇,自从幻溟宫建起之后,西域大漠突然间就恢复成最初的平静。曾经那些为非作乱的妖邪们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也没有于此发生过任何异事。渐渐地,就连过往的人群也随之多了起来。

再据闻,那名横扫了西域的幻溟宫宫主,似乎是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曾有一些好奇心甚重的江湖侠客,特地不远万里迢迢来至西域拜访此人,但求见一见他的庐山真面目。却是在荒原大漠中连连寻觅了三日三夜,最后终是怏怏失意,无果而归。

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是没有人能够找到他的。

然而就这么个谜一般的人物,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娶了邵家的千金做妻子。虽说邵家在江湖上也是具有一定地位和权势的豪门,勉强算来也是门当户对。可是啊……十年前在邵府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江湖上可谓是无人不晓的。有人说,邵小姐是妖孽转世,故而从小就开始吸取男童的精血;还有人说,邵小姐之所以被关在家中不得外出,是因为每逢夜晚就会变身为妖怪出去杀人吸血,其父无奈之下才将她幽囚起来;等等诸如此类的传言应有尽有……总而言之,江湖纷乱,人言可畏。

所以像魑炎这般如此厉害的角色,年纪轻轻便已然在江湖上占据了一席之位,为何会娶这么一个女子作为妻室呢?众人对二人成婚之事相当费解。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吧……——

幻溟宫中,高华的殿宇间流光幻彩,华美之余还恍然透出了一股浅浅的清寒之意。这是冬日的气息,如今的俗世间,已然至了深冬。

虽说在沙漠汗漫的西域之都,四季都如夏日一般炎热干燥;而幻溟宫之内却是截然不同——四季变迁,严寒冷暖,几乎都与人世间等同。

所以从这一个角度上来看,幻溟宫与空灵仙谷颇为相似,比叶迦山更接近于“人之性”。

幻溟宫内有一处禁地,被称作幻溟幽狱。既为禁地,必是禁止他人随意进出的地方,然而,里面到底幽禁着何人何物,竟是无人知晓,就连幻溟宫中的侍仆们都不甚清楚,只道其内煞气横生,毒瘴密布,擅闯者死。除了魑炎以外,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去那个地方。

“把你的身体借我,我会给你这世间上至强无双的力量。”

——不……

“只要你能按我所想的去做,我会助你得到天下的一切。”

——我不要……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已经没有任何选择,更加没有能力可以与我抗衡了。”

——走开……

“你不是想要那个女子么?我来让你得到她吧,只要你能为我所用。”

——“我叫你滚开啊!!!”

原本在熟睡中的魑炎随着这声厉吼一下子惊坐了起来,额上冷汗涔涔,全身都随之散发而出了一股浓烈的戾气,气喘连连。

没想到,居然又梦见那个人了……

刚刚从梦魇之中醒来的男子忍不住摇头浅叹,单手支着额,定了定神,随之而来的则是一声讥诮的冷笑。披了玄色大氅起身下榻,那双冷厉的眸子中幽芒烁烁。

看来,是时候该作一个彻底的了断了!

长长的衣袂略微翻飞,只转眼之间,那一袭玄衣便瞬移到了幻溟宫的幽狱之中。但见他长身静伫于呈六芒星布局的血池之上,脚踏黑色玄武岩,面色冷峻地望着前方那一间贴满了符咒的黑屋,沉默不语。

源源不断的深红色浓稠血液从玄色密室底部缓缓流出,浸入到了四周的血池里,无比腥臭的气味从内散发而出,恶心至极。

“你来做什么?”从密室中突然传出了一个声音,飘渺而又虚无,却是带着些微的讽刺,“怎么,凭你的力量找不到她吧……现在来求我了?”

“呵……是啊,罹,我来求你了。”玄衣男子轻笑了一声,低垂着的眸子突然抬起,杀气腾腾地望向前方,厉声吼道,“我求你今日就彻底地在我眼前灰飞烟灭!”话语刚落,他迅捷地抬掌对着前方一挥,原本封闭的玄色密室瞬时间向四处爆裂开来,碎了的残垣断壁掉落进了旁边的血池里面,浓稠的黑血也随之飞溅而起,黏在了周围的石壁上,再一滴一滴地滑落到地面。

没有了密室的遮蔽,幽狱中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坦然于眼前——于那处位置上有一座正圆形的石台,台面上深深刻画着六芒星的咒印,印迹凹坑处是满溢的鲜血,此时正沿着石台表面不断地缓缓流下,淌进了四周的血池里面。石台上有一个衣衫破碎的男子,呈大字躺在六芒星的咒印之上,似是有无形的枷锁在牢牢桎梏着他的四肢,故而使他完全动弹不得。而那些鲜血就这样从他的四肢动脉处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将其身下的整个石台全都给染红了。如斯场景,简直是令人触目惊心!

“让我灰飞烟灭……?哈哈,你在说笑话么,魑炎?”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此等折磨,那人的面上并没有显现出任何的痛苦之色,反而肆虐地大笑了起来,“你别忘了,你只是个卑贱的蛟儿,而我是群魔之首。连天帝都不敢将我随意释放而出,单凭你,是杀不了我的。”

“别将我同天上的那些东西相提并论,你说不行,我偏要一试。”幻溟宫宫主冷笑了一声,飞身跃到了那个石台跟前停下,俯睨着眼下之人,“你还记得这个么?”他缓缓伸出了左手摊开,只见其掌心处突然动了动,一株似女敕芽般的小苗就这样从他的手掌心里面歪歪扭扭地钻了出来,而后越来越大,直到小苗长成了一株完好的赤色莲花。

整个的花形差不多有成人手掌那般大小,与普通莲花无异。然而,它的花蕊竟是冉冉烈火之态,花瓣则是冰霜的化形,皆呈赤红之色,有淡红色的流光在其间萦绕不断。它在魑炎的掌心间诡异地轻轻扭动着,恍若蛰伏了千年的精灵,一不小心就会爆发而出。

“……业火红莲!!”

罹月兑口而出,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目光诧然地望着那一株只有手掌般大小的莲花,“你怎么会有这个?难道你……又去溟海了么?不……不对……业火红莲若是强制采摘,在根断的刹那便会萎谢而亡,不可能会这样存活着……”他牢牢盯着立于跟前的玄衣男子,认真开口,“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看着那人此时的慌促之态,魑炎的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扬起。他抬起了另一只手,悠悠逗弄着悬浮于掌间的那株赤色莲花,而红莲也似是有灵性一般,花瓣若有似无地飘过来轻触着他的手指,在他的指间留恋嬉戏。

“的确,若是平常的业火红莲,在我拔去它根茎的那一瞬间便已经死亡了,怎么可能还会一直存活到现在呢……”将轻抚花瓣的手指敛回,玄衣男子再度望向那个与自己同相之人,唇边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你忘了么,罹,这刚好是生于溟海的第十株业火红莲啊……莫非是我把你关得太久了,你已经变糊涂了么?”

“第十株……溟海的红莲……”被桎梏着的人丝毫动弹不得,却是不断重复着这些话,脸色早已变得惨白如雪,“你的意思是……这一世真的……”

“我不惜以我自身的血肉来喂养它,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幻溟宫宫主突然间压低了嗓音,手捧着那株赤色莲花俯去,在罹的耳边低声开口,“已经一千年了,你缠了我这么久的日子,今天是该结束了……接下来的事情,也与你无关了,你就安心的去吧……”

“魑炎!你别忘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若是杀了我,你也活不了多久的!”鲜血染身的男子突然间厉声吼道,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那双倾世的妖瞳,除了曾经九天之上的那位伺莲圣女之外,便唯有这个人才可以与之长久对视而不被其所惑。

“你要是现在解开我的封印还来得及,倘若你我二人携手,带上业火红莲,到时候天下便可唯你我独尊!何必在此自相残杀?!”

“……自相残杀?哈哈,真是抱歉啊,我从来都没有将你视为自己人……而是,我的敌人!”话语刚落,魑炎立即就将栽植着业火红莲的手掌狠狠刺进了罹的体内,而后他催动自身妖气,“噗”的一声响,整株的业火红莲全都没入进了罹的身体之中。

此时此刻,漫入那人体内的赤色莲花突然间阴阳交错,在罹的身体上浮现出了犹似“冰火两重天”的现象,并且逐渐曼延至了他的全身。与此同时,魑炎的那只手也深切地感受到了这种威力,在将红莲刺入那人的身体之后就连忙将手给抽了回来,然而却还是免不了被业火红莲给灼伤了。

玄衣男子直起身子,神色冷然地垂眸望着地上那人。

从足部开始,罹的身体逐渐化为了细细的齑粉,自下而上的曼延。

——以前我没有办法奈何你,而这一次,足以令你魂飞魄散了吧!

魑炎如是想着,原本严峻的面孔上如释负重地缓缓笑开。他就这样立于一旁冷冷地观望着罹的不断消逝,一种复仇的快感瞬间涌上心间,令他此时快慰无比。

终于可以解月兑了啊……这千百年来,他无时无刻都不在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那个一直在他体内肆意妄为的魔物。时至今日,才算是对自己真正的救赎。

即便他们二人真的是同命相牵,一人若死另人也相随而亡,但魑炎却毫不顾忌,方才在对那人狠下杀手之时没有任何的犹豫。

他这次是铁了心要赌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去做赌注。

所以不论最后是输是赢,他都要放手一搏。

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了,今日之后,倘若那人不除,或许以后便再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将其彻底击溃。

玄衣男子就这样冷眼观望着跟前的画面,脑中千回百转。然而不知为何,他的内心深处却陡然升起了一种难以言辞的诡谲之感。

他觉得此时此景与他所想的有些不太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是何处怪异,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对了!是罹的反应!将死之人在最后这一刻不可能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魑炎心头一震,目光凌厉地望着眼下那人——即将灰飞烟灭的罹,此刻的面容上竟然毫无任何痛苦与绝望之色,相反地,他的唇边竟会有一抹浅浅的弧度,之后突然间就放声大笑了起来:

“——业火如华,红莲一度……当赤色莲花开遍天地的刹那,我将灭毁整个世界!!”

魑炎的面色陡然一变,满脸诧然地望着他。这时的罹已然全部化为了一堆黑色的齑粉,与石台上浓稠的黑血混合在了一起。

那个曾令世间万物闻风丧胆的噬魔,如今已然灰飞烟灭,不得重生了。

既已湮灭不再,却为何还要说出那种话来呢?

玄衣男子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回想着罹方才的那句话,百思不得其解。除了惊异,还有一丝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不断喃喃重复着那些话,面上神色瞬息万变。而这时候的心口上又传来了那种异样的灼痛之感,只是他已无暇再去顾及了。

“业火如华,红莲一度……”

“这究竟是终结,还是开始……?”

这刻的魑炎正沉溺于他的深思之中,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地上那细小而微妙的变化——那些黑色齑粉缓缓地溶进了血色之中,随着液体的流动而蜿蜒流进了其中的一方血池里面,而后慢慢沉淀,直至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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