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人离开萧府,果真是自行做的决定?或是,你二人想护着何人?”
“小小姐”无二转头欲要望想我,却被独一扯了住。我勾起唇角自嘲一笑,好戏来了。
“回城主,昨日午间,我二人曾收到一封信件,嘱托我二人夜间在在城主府外守着,等城相府的仪队来了,便混在仪队里进府”
独一很聪明,既不对着我,也不是应良辰清的话,而是跪行至萧棠之脚下,俯身作答。
萧棠之看我一眼,问道:“小迟可要自己继续?”
我摆摆手:“我累了,换你来。”也不再与他弄些虚礼敬词,自行寻了就近的椅子坐下。伸手到腰后捶了捶,之后便由善儿接了手。这硬着背站了这许久,怪累人的。
“也好,我也想快些将此事解决。”萧棠之凉凉撇我一眼,似乎冷笑了一声,不过,这与我有何关系?眼下我唯一关注期待的,只剩下萧棠之的态度了。五年前,每次我与良辰清对上,他总是多多少少站在她那厢,也不晓得这么些年来,他是否会稍稍对我好些。
萧棠之起身绕过方才说话的独一,走到无二跟前问:“你可知道,信件来自何人?”
“回城——”
“我不曾问你。”萧棠之低低一出声,便将独一的话挡了回去。他又继续问,只不过,是问良辰清:“清清,依你看,此信该是处于何人之手?”
良辰清扶着清儿的手明显一僵,复而歉意一笑,垂首道:“妾身也很想知道,咳咳,何不问她们将信件拿出?”
萧棠之了然颔首,略略带了我一眼,而后对无二道:“信件可还在身上?”
“在在的。”无二在萧棠之眼下,没独一那般自在,微微颤着模索了半晌,才掏出一个黄色信封递给萧棠之。再次垂首之时,我故意别开眼,装作瞧不见她眼中的歉意。我心虽不坏,却也不软。
“看着字体,倒是有几分像出自小迟之手。”萧棠之沉了声,将信纸递予我,我挑眉结果,展开一看,心里不由又是一番佩服。
“月出之时,与城主府外候仪队,届时混入其中进园。”欲要嫁祸我之人,倒是花了不少心思,这字确实学得我风格十成,便是连“月”与“园”二字,也区别了开。
这二字相较其余字眼,工整好看了许多,这是拜眼前的萧棠之所赐。当初因着他说“人之知己,无关风月”,我便只一心想着勿做他的知己,定要与他共享风月之事。于是,那段日子,平日里不大识字的我,足足将“风月”二字练上了数月。之后又因想将园子改为“风月园”,接着提笔习了那三字又是数月。故而,我虽不善书墨,却独独能将“风月园”三字写出韵味。
“甚妙,我倒是不明白,我锦迟安那几个着人发笑的字,竟还有人能学得十成像,果真是难为他了。”我伸手弹了弹信纸,摇首感慨。心下却是真舒了一口气,好在那人仿的是五年前的字。
“哼,我看本就是你自己写的吧,还怪人模仿。”
清儿蔑视我一瞬,继续替良辰清拍着后背顺气。如此,我愈发觉得,良辰清莫不真是患了风寒。
“唉。”我撑着扶手起身,将信纸递还给萧棠之,“萧棠之,你也这般觉得?”
“咳咳,夫人莫怪,清儿只是胡闹气话。至于事实如何,棠之应会还无辜之人清白,夫人何必急于计较?咳咳——”
咳咳,咳咳,仔细将肺咳出来!我月复诽着将良辰清一副半死不活模样贬了一番。
“惑夫人,于公,你是城相夫人;于私,萧棠之是我丈夫,直呼城主之名,未免不合礼数。”我凑近一步,站在萧棠之身前,将二人隔了开,“况且,你若是套近乎,萧棠之也只会偏向事实,哼。”
姑娘我不辞辛苦追了萧棠之近三年,又因他“流落在外”五年,即便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准你觊觎他,哼。
“小迟,莫要对惑夫人无礼。”萧棠之伸手将我的手握了,又顺势轻轻捏了捏。凭我对他的了解,此番他的心里,应是——欢喜?
我扭头望着他,他却正好转头又望向独一:“独一,依你之见,这信的主人,可是夫人?”
“哪个夫人?”
我忍不住掩唇“噗”地笑出声,无二,你倒是敬业一些,欲要害人,可万万得把对象分清楚了。
独一咬唇横了无二一眼,垂首逐字道:“是。”
“如此甚好,那便由你二人布纸磨墨。”萧棠之拉着我走向窗边的书案,“小迟,我知你最不耐写字,今日可介意写上几字?”
“有何不可,不就是拿笔一挥,我定让大家看个够。”我弯唇颔首,对良辰清二人招手唤道:“惑夫人,妾身手下之字,或许有些难以入目,不过,我想惑夫人不会想错过的,可对?”
果然,良辰清淡笑着示意清儿将她扶至案边,客气道:“夫人哪里话,只不过要夫人如此证明自己的清白,倒是委屈夫人了。”
“不委屈。”我干脆应一声,对善儿唤道:“善儿,你且先回园子,将莲子汤炖上,回头饿了,正巧能回去喝汤。”
善儿有些犹疑不安,踌躇良久也不动身,于是,我又再次道:“还不快去?顺道带白先生先行去我那屋子,近日夜间睡不大好,过会还要劳烦与他。”
“夫人”
“啧啧,将你惯坏了,还不快去!”
“是——”
见善儿出门,帘外又传来与白先生交谈之话,我满意一笑,拿起无二颤微着递给我的笔,回首对萧棠之一笑,道:“萧棠之,写完我能回了,对么?”
不等萧棠之开口,我便挣开他的手,将宽大衣袖卷起,蘸了蘸墨,将信上那话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写了一遍。
“好了。”搁下笔,甩甩手腕,我将宣纸拿起,吹了吹,递给萧棠之:“呐,你好好看,我回去喝汤。”说完,转身撩起裙摆直接走,路过良辰清之时,我驻足,道:“萧棠之,自我将独一、无二留在萧府那日,这俩丫头便不再是我的人了,你随意便好。不过,闹出人命传了出去也不大好,就当为惑夫人没了的孩子积积德。”
“你,你不能走,棠哥哥——”清儿伸出手,欲将我拦下。
“诶?萧棠之,我不能走?”我挑眉斜眼看着清儿,理了理衣袖。今日为了气一番良辰清,故意穿的红衣,这般隆重地里三层外三层,忒重了。
“棠之,咳咳,可容我看上一眼?”
“惑夫人,你记性真不大好,怎么有直呼我夫君的名了呢,啧啧,切记,你是有夫之妇哇。”我拍拍良辰清的手,头微微向后扭了扭:“萧棠之,给她看,我真要回了。”
言毕,不顾清儿横在我身前的手,直接绕过行至门口,掀帘走开,放下帘子之时,想了一想,我终是忍不住侧首道:“良辰清,我以为这几年你该玩够了,不过,日后我陪你便是。”
五年来,无聊之余,央浅墨逍教了我书法,却不想初次派上用场,却是今日,我无奈一笑,提步出了园子。
走在回七哥所在小园的小道上,我怎么也提不起精神。原本以为此次能将良辰清打压一番,讨回一次五年前她欺了我的。可到头来,非但没能动到她,反而在萧棠之面前挣开了催眠。这若是萧棠之问起,我不知该如何答他。总不能说,“我想你想的紧,但躲了这许久,不敢见你,所以自我催眠失忆了,你别怪我。”
这念他念得紧倒是真的,至于为何催眠,若是日后他知了内情,非将我拆卸入月复不可,唉。我抬手捶捶额角,这不正是古人所言的“赔了夫人又折兵”么,早知如此,我便不那么冲动了。
“唉。”重重将心中郁闷之气吐出,暗暗决定,等见了七哥与白先生再议。
“七哥,白先生,无碍了。”推开门,便见白先生正与七哥坐着谈论,所言正是方才之事。两人听得我所唤,均扭头望向我,我直着背,含笑向他们走去。
“小姐,今日这般,实属冒险。”白先生屈指轻轻敲着桌案,皱眉道。
我耸肩一笑,自行倒了杯水灌入肚内,喝完不急不慢放下杯子道:“为何冒险?你指萧棠之或是良辰清?”
“良辰清若是得知你已诞下萧家嫡子,定会因怒而狂,届时怕会对二笨下手。”
“哼,她不就是想要橙玉么?如今便是给了她又何妨?”我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垂首思索白先生所言。
橙玉之事,也是穗娘的师傅告知我的。之前我只知,此玉自我出生便戴在身上,玉佩为碧绿之色。偶然间在我的生辰,夜里我迷蒙睡醒之时,见胸前的玉佩竟成橙色,幽幽泛着橙光。我诧异了一晚,却也兴奋了一晚,只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稀罕之物。之后一连守了几个夜晚,却不见橙玉再变色。多年之后,我方琢磨出,这玉竟只在我生辰之日变色。
此事除却七哥还有萧棠之,我不曾与外人道出。便连独一无二,也是瞒着的。五年前的某日,无意间萧棠之提起,我方留意到,便是连我生辰之日,它也不再发光。
为此我忧愁了多日,不巧被穗娘的师傅碰见,他似是知橙玉之事,只抓起我的手腕替我把了脉,才将模着短到几乎没有的胡子,神秘对我道出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