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幸接到陆戡电话时,正站在学校的围墙外面。这墙大约有两三米高,基本上是用来防君子不防小人的。他正想着要不要从这里翻进去,手机就响了。他甚至都没看清是谁打来的电话,接起来就听到陆戡抽风似的那句话。
他安静地听对方说完,沉默了几秒后,突然开口道:“哦。”然后,再次陷入了沉默。
陆戡以为他还要说点什么,没想到等了半天没下文,便问道:“你什么意思?”
“这就是我想问你的,陆戡,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把韩峥给你,你要他做什么?再说他不已经是你的人了吗,何必还要来问我要。我把他交给你,麻烦你训练他成才,你把这事儿给忘了?”
陆戡愣了下,狠狠甩了下头:“我说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韩峥又不是我的人,我不过就是他的教官。他肯听我认你做老师就算不错了。你要是精虫上脑想娶他回家当老婆,跟我说没用儿。这事儿你得问他去,这是他自己才能决定的事情。你以为我是人贩子吗,随随便便就把个大活人做主卖给你了。”
电话那头像是突然起了点杂音,过了几秒后,就听陆戡的声音闷闷地传了过来:“好的,我知道了。”说完他“啪”地一声挂了电话,连声“再见”也没说。
叶幸骂了句“没礼貌”,笑得一脸灿烂。看着那高高的围墙,想也没想就凌空一跃,潇洒地单手抓住了围檐,双腿微微向上一缩,整个人就跃过了墙头,稳稳地落到了墙的另一面。
他跳进学校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刚想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就听得旁边有个声音悠悠地响起,带着几分调笑的味道:“怎么,玩够了女人又想玩男人了,好久不见,你的性取向好像变了嘛。”
叶幸扭头一看,昏黄的路灯下,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那里。那人微微地低着头,一口一口地抽着烟。他甚至没有抬头去看叶幸一眼,整个人不由让人觉得有些嚣张。
叶幸微微一笑,走过去顺手拿走了他嘴里的烟,扔到地上踩了两脚:“学校不让抽烟。你偷偷抽我没意见,让我看到了,我不能不管。”
“你自己不也抽吗?”
“我是教官,有抽烟的权力,你是学生,你没有。”叶幸说着拍拍对方的肩膀,转身准备离开。但手腕却突然让人一把抓住。
叶幸没提防他来这么一手,当时倒有些反应不过来,被那人直接一把拽进了怀里,二话不说抱了个满怀。两人的前胸紧紧地贴在一起,姿势暧昧而亲昵。
“季渊,你这是做什么,又想占我的便宜吗?当年我看你年纪小不懂事,就饶你一回。现在你已经长大了,再做这种事情,不合规矩。你这是以下犯上,你知道吗?”
季渊吃吃了笑了起来:“叶幸,你跟我谈规矩,你有这个资格吗?”
叶幸感觉到他那两只手蠢蠢欲动,几乎就要伸进自己的衬衣里去。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推开了季渊,不悦道:“你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你当然敢,你有什么不敢做的。揍我算什么,就算你现在突然拧断我的脖子,我都不会吃惊。”
“我不想杀你,也不想见到你。你以后见到我,最好绕道走,教官我脾气可不太好。”
季渊听到这话,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他笑得实在有些夸张,到最后居然流出了几滴鳄鱼的眼泪。他抹了把眼角的泪水,盯着叶幸的脸看了半天,啧啧称赞道:“真是的,你怎么就不见老的呢。比机甲还厉害,机甲再怎么寿命长,样子也多少会有点改变。我怎么觉得从我出生后第一次见到你到现在,你总是这个样子。好像,还更年轻了一点。”
“想知道我的驻颜术?你乖一点,不来惹我,我说不定可以考虑告诉你。”
“不用了。”季渊重新把他搂进怀里,摇头笑道,“我对永葆青春这种东西不敢兴趣,我倒是对你更感兴趣一点。好久不见了,我到底该称呼你什么呢,叶教官?还是,姐夫?”
说出那最后两个字时,季渊自己也忍不住愣了一下。他总觉得这个称呼有些奇怪,不只是因为叶幸连他一天的姐夫也没有做完整,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的姐姐,其实感情也不深。
在叶幸成为他姐夫之前,他们两个就已经认识了。早在季渊刚刚“生”出来,或者说,被制造出来时,叶幸就已经在他们家了。
他们是政客世家,向来需要豢养大批的保镖。虽然机甲相对人类来说比较难以死亡,有时候被刀扎到或是被子弹打到,生还的机率很大。但这只是相对于普通攻击而言。对于那些真正想要他们性命的高手来说,他们非常清楚子弹打在哪里会瞬间要了机甲的命。而那些人通常也都是机甲,想经对付他们非常棘手。
很多时候他们没入了人群中,或是突然伪装成另外的东西,几乎难以察觉。所以从季渊的祖辈开始,走到哪里保镖不离身的传统,就一直保留了下来。
叶幸在季少家保镖的时候,季渊还是个小女圭女圭。当时曾有传言说有人要对季渊母子不利,所以叶幸曾被派过来保护他们一段时间。
叶幸这个人,性格其实很随和,跟谁都处得不错。他经常有事没事儿就会逗话都说不利索的季渊玩,抢他的玩具、零食更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小时候的季渊真心觉得,叶幸就是他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恶魔。
年小体弱的他,虽然身为机甲,却根本不是叶幸的对手,经常被他气得直跳脚。当时季渊就在想,等他长大了,力量和身形都和叶幸相匹敌的时候,他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男人,让人对自己跪地求饶,无论用什么方式。
但叶幸却很快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甚至没等他长到足够强大。季渊那时候为了叶幸的离开发了很大一通脾气,小小的人说话做事却已初露锋芒,令人刮目相看。虽然他其实只想找到叶幸,让他抱一抱自己,把自己的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听他和自己说话。
但这样的生活却像是被撕掉的一页纸,怎么也粘不回去了。
季渊抱着这种遗憾的生活,过了大约十几年。就在他满十五岁生日的时候,他的二姐,从外面带回了一个男人,一个她声称要与之过一辈子的男人。
这件事情其实在当时相当轰动。因为季家是单体星上极为有头有脸的人物,季渊名义上的父亲现如今是单体星的首相,相当于最高领导人。虽然当时他还没升到这个位置上,但他们季家在政坛的地位已是如日中天。
这样的一家人,联姻的时候自然是极为慎重。机甲和人不同,血缘关系非常淡薄,但家族利益却是至高无上的。一旦你的手上被烙上了那个印迹,便意味着永远不能背叛。因为彼此不是血亲,平和安祥的表面上,往往会隐藏更多的暗涌。对待族中其他人的手段,也会更为严苛。
季渊的二姐当时已经被内定与另一家族的年轻幼子成婚,她的婚姻虽然不是特别重要,却也是巩固季家权威的一个小小的砝码。她突然提出要和那个幼子解除婚姻,转而和叶幸结婚,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别说解除婚约这种事情既有损颜面又会触及到既得利益,单说叶幸是个人类,和他们并非同一种族,就成为了他们婚姻路上最大的障碍。季家在单体星屹立不倒几百年,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要跟一个人类结婚的。
这件事情简直就像颗投入水中的炸弹,炸得季家上下人人一身湿,谁都不好过。劝分的、施加压力的、整天喋看似休说教的,几乎把个季家掀了个底朝天。
季渊真心觉得,那时候的二姐是他长到十几岁,接触最多的一段时间。他们从小就被灌输不同的教育,由不同的人照顾,彼此很少有交集。也就是那个时候,季渊为了去找叶幸,才跟二姐略微亲近了一点。
他也不知道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做法有没有被叶幸看出来,反正二姐是个头脑简单又天真的傻瓜,完全没有看出他这个名义上的弟弟,对她未来的丈夫有所企图。
季家上下闹得最不可开交的时候,季渊却总跟叶幸凑在一起逍遥快活。叶幸当时住在季家,虽然不招人待见,该有的礼遇倒是一样不缺。大概很多人一看季家的接班人总跟叶幸在一起,也模不透上面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本着宁拉拢不得罪的原则,把叶幸侍候得极为舒服。
季渊每当回想起那段时光,总觉得是他青涩年华里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事隔好几年,他再次见到叶幸,两人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对方的呼吸萦绕在自己耳边,时光仿佛一下子就被拉回到了当年。
季渊的双唇在叶幸的脸颊边轻轻地摩挲着,气氛明明情/色而旖旎,但他说出来的话,却令人觉得冰冷刺骨,仿佛一把利刃,正在生生地割着人的皮肉。
“叶幸,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杀死我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