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一片模糊,隐隐约约只觉得有水声在耳边不停地回响,一遍一遍地冲刷着身体的每一寸皮肤。
他努力睁了睁眼,想要看清周围的环境,但眼皮子极其沉重,就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每次尝试着睁开时,都能感觉到细小的刺痛。他试着活动了一□体的关节,却发现全身像被灌了铅一般,哪怕一点细微的尝试,都会令他觉得刺痛难忍。
这种感觉很是奇妙,身体突然失去了控制,变得不听话起来。在他的印象里,似乎以前也曾经有过一次。那种无法掌控自己身体的感觉,非常令人不安,有种即将失控月兑轨的恐慌感。
屋子里面亮着灯,不太亮,两盏床头灯一左一右地亮着,从各个方面将床上的人照得清清楚楚。
陆戡就站在床边。他有一点抽烟的冲动,但考虑到现在的情况,他还是忍住了。这已经是他们从河水里光出来的第三天了。这三天来,韩峥一直躺在那里没有醒。医生来给他做过各方面的检查,各项指标都为正常。
事实上,韩峥那天没受什么伤。除了跳机时坠入河中有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外,就是飞机爆炸时产生的巨响了。那响声真是非常大,连带着产生的冲击波也不能小视。陆戡当时在水里拼命攥着韩峥的手,冷不防就让这股冲击波冲得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甚至差点放开韩峥的手。
韩峥当时在水里似乎有些不太适应,呛了几口水之后意识就开始模糊,很快就往水下沉去。若不是陆戡一直攥着他不放,在那样的情况下,他真有可能让湍急的河水直接给冲得无影无踪。
对陆戡来说,这样的意外并不算什么。跟他人生之前遇到的那些危险比起来,这不过就是小意思罢了。但这一次他感觉自己似乎格外心慌,即使在水里时一直握着韩峥冰凉的手,也总有一种他即将被带走的错觉。
他来不及多想什么,趁着没有人赶来追杀他时,把韩峥弄上了岸,然后用自身的电脑系统和基地取得联系,让他们派了架直升机过来接他们。
从那个时候起,韩峥就一直安静地睡着。他不像是受伤过度身体虚弱,就像只是累极了,暂时需要休息一下。但出乎陆戡的意料,他居然就这么睡了三天三夜,一直没有醒来。
他站在病床边沉思的时候,完全不知道韩峥此刻的想法。不知道他正在跟自己的意识做着斗争。不知道他的灵魂正在离开与留下之间挣扎不断。或许只要有一点点的放弃,他便会永远地离开这具身体,重新开始另一种人生。
三天的时间非常煎熬。对陆戡来说,他既要抓紧时间找出那个出卖他的家伙,又要想尽办法让韩峥赶紧醒过来。医生说了,如果长时间不醒的话,以后醒来的机会就相当渺茫了。而这似乎也更让陆戡坚定了找出叛徒的决心。
没有那个叛徒的出卖,他的出行路线不会这么赤/果果地暴光在对方面前,对方不会有足够的时间在路两边埋那么多炸弹。虽然公路两边多为泥地,比直接砸开水泥公路来得方便许多。但这一路上绵延几公里的炸弹,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埋的。如果没有内部的人为他们通风报信,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
而揪出那个内鬼,就是现在当务之急的事情。陆戡这个人,平生最痛恨的就是别人的背叛。他可以平易近人,可以放下架子,也可以和下属称兄道弟甚至生死与共。但他忍受不了背叛。在被韩陌背叛过一次之后,他发现自己对于背叛已经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他以前跟韩峥说过这一点,当时韩峥可能没办法意识到这里面的含义,或许还以为他是在威胁自己。但在陆戡看来,这却是完全真心的表白。越是对他重要的人,越是容不得些许的沙子。陆戡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韩峥,突然就很想把那个混蛋拎到床前来,直接活活打死他。
他就这么一直守在病床前,好几次忍不住想要把韩峥从床上拽起来,啪啪几巴掌把他给打醒。无所不能天下无敌的陆戡,头一次觉得自己还是挺没用的。让个人类小男人弄得牵肠挂肚茶饭不思的,完全不符合他做人的原则。
医生到了固定的时间会给韩峥来做检查,每次进屋的时候看到陆戡杵在那里,主治医生都会觉得自己的心脏不堪重负。生怕对方一个不爽直接一记老拳打上来,送他上西天。
几个跟在后面的小护士倒是心情不错,每次都会忍不住偷瞟陆戡,甚至偷看韩峥几眼。这两人都属于会让女孩子动心的类型,不同的是,陆戡气场过于强大,有种窒息的压迫感。相对来说韩峥就平和了很多,尤其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样子,真像一个单纯无邪的大男孩。
小护士们看着看着就忍不住脸红,帮着扎输液针的时候就有些心慌意乱。一个不留神,就把针扎得重了点。韩峥躺在那里手指微微动了动,眉头皱了起来,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呻/吟声。
这一下声音极小,离得近的医生都没怎么听清楚。但陆戡却立马反应了过来,冲到床头开始轻轻拍打韩峥的脸:“韩峥,韩峥,你是不是配了?听得到我说话吗?”
那个负责扎针的小护士吓得面无人色,以为自己闯了大祸,捏着针头的下面那一部分,犹豫着要不要接点滴瓶。陆戡也没空教训他们,只是一直跟韩峥说着话。
韩峥似乎能听到他说的话,眼皮子动了动,那只被扎针的手忍不住又动了动。小护士吓了一跳,忍不住尖叫道:“医,医生,他好像醒了。他,他在动。”
那医生无奈地瞪了她一眼,责备道:“醒了就醒了,你叫什么叫,别吵着病人。赶紧把输液管连上!”他很担心自己要是不骂属下的话,接下来挨骂的就得是他了。
小护士不敢再说什么,赶紧把手头的活干完,默默地退到了一边。医生在旁边忙着做各项检查,本来只是例行检查而已,但这会儿韩峥既然已经醒了,要检查的项目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陆戡顾不得医生在旁边忙活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韩峥的眼睛。眼看着对方慢慢睁开了眼睛,露出一点迷茫的神情,又似乎觉得灯光太亮,很快又闭了起来。这样反复睁开闭上几次之后,他才完全把眼睛睁开。
医生检查完仪器上的数据,又给韩峥量了血压,查看了眼球,然后试着跟他说:“感觉怎么样,能不能自己坐起来?”
韩峥像是大脑比平时慢了几拍,瞪着眼睛没有反应,好几秒后才像是消化完了这句话,一只手撑着身体,尝试着坐起来。
他其实没受什么伤,身体各项指标也很正常,虽然睡了三天身子有点发软,但努力一下还是很快就坐了起来。陆戡顺手从旁边扯了个靠枕过来,塞到他的后背,又让护士把床头升高。
韩峥仔细调整了一下坐姿,觉得一切都很舒服,然后才又开始打量起病房里的人来。他的眼神带了几分探询的味道,有点像新生儿初见这个世界,看什么都透着股好奇似的。
医生站在旁边又问了他一些问题,比如竖两根手指问他是几,又比如问他有没有觉得不舒服。陆戡觉得这些问题真是既幼稚又无聊,用眼神示意了医生一下。
那医生非常拎得清,立马闭嘴什么也不问,带着一帮小护士们出门去了。很快屋子里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陆戡和韩峥两个人眼对眼地望着对方,彼此都带了几分疑惑。
陆戡隐约觉得,韩峥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头。他伸手模了模他的额头,不烧也不烫,再用在他眼前晃了晃,就听韩峥在那里说:“我没瞎,我能看得见你。”
一听到他开口说话,陆戡不由松了口气,紧绷的脸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还以为你突然变傻了,幸好只是反应迟钝。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在水里泡久了,有点不适应?那飞机爆炸时威力挺大的,我一直在想你的内脏或者耳膜会不会受伤,现在看起来一切都正常,估计今晚再睡一觉,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陆戡一个人在那里絮絮叨叨,边说边转过身去给韩峥倒水,丝毫没有留意到对方脸色的变化。一直到他把水端到韩峥面前,才发现对方一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
“怎么了,哪里不对吗,我脸上有东西?”
韩峥扯了扯嘴角,似乎在琢磨自己的措辞。韩峥见他不说话,不由有些着急:“到底怎么了,难道还是留下后遗症了?我把医生叫进来再检查一下,应该不会有问题才是。”
陆戡说着把水杯往韩峥手里一塞,就要往门口走。没走出几步就被叫住了:“不用了,我挺好的。”
“你确定?”陆戡走了回来,一脸不置信地盯着对方。
“嗯,我挺好的。我就是有个问题,想要问一问。“
“什么问题?”
韩峥深吸了一口气,颇有些抱歉地望着陆戡:“那个,请问,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