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咽了一口口水,放下了手里的鸡骨头,突然觉得嘴里不是滋味。
不知道该怎么组织我的语言,我也知道面前的潘满满和年锦都是我能够继续在这种时候生存下去的非常重要的伙伴,但总觉得心里面咯得慌。大概是觉得他们对我隐瞒了太多,实在是受不了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了。
“你们跟着叶独放丧尸出来,明知道这种传染速度下,根本就不是几次物理打击就能灭绝的不是么?逃出来的丧尸会以几何级数增长,死去的人们会变成他们的同类,在可预见的未来,人类和丧尸甚至会有战争,危机甚至会扩大到全世界!”
潘满满睁大眼睛看着我,急切地打断我道:“小金你太杞人忧天了。你把军队的战斗力看得太弱了,别说是海东区,就是帝都变成疫区,几枚导弹也能解决问题。我们也是为了逃命,虽然是下策”
年锦点头接口道:“没错,群体的利益比个人利益高这种准则,我相信在末日般的海东区已经不再适用了。”
我站起来,颤抖着看着他们问:”你们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留在海东区等军队救援和冲出来,结果都能够获救,但是却选择了让丧尸危机蔓延扩大的高风险行为。是你们俩不知道,还是,还是默认了叶独的计划?他这么做简直是疯了!“
年锦正要走过来平复一下我的情绪,背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带进来一股冰冷的气息,我看到穿着黑色大衣的叶独和同样穿着黑色大衣的阿九并肩站在门口,阿九的脸被叶独身体投下的阴影遮盖了。叶独则面无表情,显然之前我们的讨论他们应该是听到了一部分。
叶独脸上的疤痕在客厅的光照下显得那么狰狞,一双黑色的眼眸里面没有一丝涟漪。就在我以为他要开口骂我的时候,他身后的阿九突然说话了,她往前走了一步,清秀姣好的面容被寒风冻得微微发青,和叶独很相似的薄唇不自觉地弯起来,露出一丝刻薄的微笑,说:”你在这么说的时候,大概没有考虑到你朋友在海东区时候的情形吧,当然,你也没有考虑到叶独是你的救命恩人。”
她弹了弹自己笔挺的黑色大衣上的水滴,关上了背后的门,“我本来以为坐了特权飞机出来的人,会有那么一丁点儿愧疚感和自知之明,现在看来,是陆熙把她那副忘恩负义的伪君子态度毫无保留地传染给你了。”
年锦看出了气氛冰点之后的危险,挡在了我和叶独中间。从两个黑衣人那边传来的冰冷气息并没有因为门的关闭而消失。我甚至觉得叶独和阿九身上有一股黑暗的气场压迫过来,对自己的失语连后悔或抱歉的感情都来不及产生,心里面被恐惧占满了——面前这个苍白瘦削的男子,手上沾了不下二十人的鲜血。
“不论怎样,我不能再和潘满满年锦闹翻了。”我默默咬了咬嘴唇,“可可失踪了,现在唯一活下去的希望在他们身上。”
叶独挥挥手,似乎是制止了阿九接下去的话,他侧头对阿九说了什么,透过年锦的肩膀上我看到阿九脸色有些激动,仿佛是要争执,但是最终没有说什么,越过我们去了右边的走廊。走过我身边时,她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黑色的身影刮了一阵风。
我和年锦一起坐到了大沙发上,见叶独坐在对面,之前我坐着的小沙发上,他随手把风衣解开,里面还是当初遇到他时穿着的白衬衫。他的手很修长,一点也不像一个很野蛮的人,解开扣子的动作也很优雅,在这间豪华的客厅里面显得那么的和谐,仿佛这里本来就是他该在的家。亏我之前还猜测他是一个基层的身手矫健的军人,现在看来,红馆、阿九、叶独加上陆熙和王大校那批人,一个个都显得扑朔迷离,根本不是我这种屁民能够去了解的。
“你想的没错,但却丢了两种可能。所以,你的推论是错的。”叶独伸手拿起了一杯可乐,想了一下,又放下,打破了沉闷的气氛。我之前听到他讲话还是在和陆熙对峙的时候,嗓音略带嘶哑,这时候似乎好了一些。
“什么可能?”我从刚刚的巨大威压中缓过来,问道。年锦在旁边握着我的一只手腕,让我觉得没有刚刚那么恐惧。想不到叶独会有耐心坐下来和我们说话,这完全不符合他绝对酷帅的性格年锦和潘满满也在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不知道是在等答案,还是已经知道缘由,只是安心看他给我解释。
外面的风声似乎都在远去,温暖的黄色灯光又投下来,让客厅恢复了原先的温暖,像一个发光的小盒子一样,我们离开了当年在危机四伏的厕所做大学生头脑风暴的环境,又一次能够静下心来谈话了。叶独用手指撑着下巴,说:“第一个可能是,军队本身并不是去海东区救平民的;第二个可能是,我们本身已经不是军队要救的平民了。”
他的话很拗口,我和潘满满、年锦都愣了一下。细细咀嚼这段话,突然就有一种更深的寒意从内心渗了出来。无论这两种可能哪种是真的,的确都可以解释叶独他们的计划,但是,这两种可能,第一种会将政府的形象在我心中彻底打碎——拖了这么久不救我们,已经够让我这个爱国爱政府的青年寒心了,如果他们待3天病毒进入稳定期之后进去海东区,还不是为了来拯救平民,那我真的不知道政府把我们摆在什么样的地位了;第二种则更是把我们自己摆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我回头看了看潘满满和年锦,又看到自己的脚尖,我们已经不是平民了,不是政府愿意拯救的人了,那我们到底是什么?我们和那些丧尸有什么区别?
叶独见我似乎想通了,没等我提问,挑了一下眉毛,似乎很平淡地继续说:“事实的情况是第二种。”他顿了一下,说,“我们,确切地说,是异能者,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人了。”
“你你到底什么意思?我们现在是什么了?”我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是指我们都被感染了是么,只是在潜伏期么?”
叶独赞许地看了我一眼点点头,说:“现实情况和你想的类似。但是事实上没有人知道究竟怎样,阿九不是零区研究院的人,她也不知道具体的结论。不过,从抢来的名单和我在研究院里面看到的情况看,政府在大肆搜捕异能者进行试验的同时,也从未打算将普通民众放归原来的生活。”
“政府收集异能者,难道不是为了研究他们的异能,以期造福社会么?”我软弱无力地问道,“他们能怎么样,抽血化验,做一些试验罢了。”
“如果只是那样就好了。”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陌生而又熟悉的话音,我们回头,骤然见到脸色苍白的房菁菁站在走廊口,她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扶着旁边的墙壁,头发乱糟糟地垂在肩膀上,眼睛一圈发青,嘴唇发白地看着我们。“用各种不同口径类型的枪械朝我袭击,一直到防护罩的极限,以此测试异能的性质和能力这种造福社会的方式,我实在是不想要。”
她略显艰难地走过来,我连忙起身扶住她,让她坐在沙发上,她的脸色一直很平静,既没有逃出海东区的激动,也没有见到陌生人的防备,满脸都是麻木的疲惫。我终于知道她的那张档案上,那些奇怪的字母和数字是什么了,原来是到防护罩极限的子弹数目么?这么野蛮的方式居然是研究所做出来的?
“不是研究所也不是军队的问题,问题还是出在陆熙和王大校身上。”叶独轻轻摇摇头,叹口气仿佛自言自语道,“308队一开始就是王大校在搞。零区研究所又是临时建起来的,设备根本不够,以陆熙的脾气,这么做倒真是有可能。”
“不管我们是不是人,但是我现在还有意识,我还是唐笑金,我只是多了些异能。”我接着刚刚的话题疑虑重重地问,“我们和丧尸还是不同的吧?”我又看了看脸色沉郁的潘满满和房菁菁,这个小小的客厅,居然聚集了四名异能者。
“当然了!我我要自己活下去,不想被抓去做实验。如果我变成丧尸,我会自杀或者请你们杀了我。”潘满满突然出声,他已经推了好几次自己的眼镜了,额头上亮晶晶的仿佛有汗,最后还拽了一句古文,“士可杀不可辱。”。
《生化危机》中的一幕浮现在我眼前,黑暗的不见天日的地下实验室,满屋子的血腥场面,各种注射、克隆、移植,疯狂的科学家和永远也没有办法得出解决方法的危机,堆满了整个垃圾通道的爱丽丝的尸体不自觉地瞟到了房菁菁胳膊上的密密麻麻发青的针眼,又想到陆熙一直以来对我的关注,对我和身边人异能的旁敲侧击,整个世界仿佛一个黑色的漩涡,在我身旁不断增加着吸力。
“在研究所外面的那些被救出来的人,你也和他们说了一样的情况,他们都逃走了?”我打了个冷颤,问道。
叶独终于笑了起来,他脸上的疤痕在这种笑中显得别样的诡异,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苦涩和伤感,点点头,“有个叫做谢凌佩的学者在著述里面说过,当人类面对未知的危险的时候,第一要面对的危险是那些未知,第二,就是我们人类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谢凌佩的话,其实是向糖糖致敬并且恭喜《末日死宅魔导师》的完结。感谢糖糖对我的鼓励和点拨,希望这篇末日文也能和你一样有个完满的结局。
这两章的对话和陈述都比较多,对大场面的描写和反而少了,我希望能够在这两章将前面几章(走出海东区后)的包袱做个初步的梳理和解释,让小金在继续开始的逃亡道路之前有个缓冲和思考,也希望读者能够先大致感受到丧尸末日不确定性和突然性背后的一些确定性和积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