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皎月悬挂在漆黑的夜幕中,一圈圈地散发出柔和的光晕。朱红色的盘龙柱后,一抹红艳的身影靠在上面,月光淡淡地洒在那张比女人更娇美的脸上,冷冷的风吹动着薄如蝉翼的丝袍,天已微凉,却仿佛不知。
花寻抬着头,殿上那魅惑之色早已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疲惫之态。他轻轻地阖上眼睛,卷翘的睫毛轻贴着眼睑,根根分明。
推开雕花房门,月罂歪歪斜斜的走了进去,晃晃头,眼里心里都不住的模糊。撩开珠帘,向内室走去,她并没有注意到,有一抹白色的身影,在那副刻有山水画的墙壁前负手而立。对方听到门响转回身,如墨石般的眼眸淡淡地望向她,无法辨别神色。
婉儿小心的搀着月罂的胳膊,好不容易把她送到了床边,
“公主先躺会,婉儿去拿醒酒茶来。”
月罂本想摆摆手,示意她去,可一甩胳膊,竟从婉儿的手中滑出,身子一个趔趄,向前面倒下去。
“公主小心。”婉儿被她不经意地推到一边,再向前再伸手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着头就要磕在木床边上,白色身影闪过,一只有力的手揽住了月罂的腰,往怀里一带,才免去了一场小事故。
婉儿看到月罂没事,呼了口气,好险。这金枝玉叶如果有一丝差错,就算公主再护着自己,女皇也会要了她的命。
月罂抬起头,看着面前模糊的脸,很陌生却又像在哪里见过,想要睁开眼睛看清楚,头刚刚被突然的一阵晃动,更有些眩晕,只能又缓缓的闭上眼睛。
慕离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她因为饮酒而微微粉红的面颊,丝毫不影响面容的姣美,如水的眼眸微睁着,眼波迷离而又朦胧。
他只凝望了短短的一瞬间,便把她平放在了床上,转身对婉儿说,
“去拿些热茶来。”
慕离坐在了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细碎的呼吸着,伸出手想要舒展开那紧锁的眉,在空气中顿了顿,又无力的放下,
“心中有伤才会醉,你心里的伤痛,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
婉儿端着茶水进来,放在了桌上。又浸湿了一块丝帕,想上前给月罂擦脸,却被慕离接了过去。
“你下去歇着吧,我来。”
婉儿将盛了水的铜盆端到床边矮凳上,这才轻轻地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慕离拿起丝帕,小心的擦拭着她的脸,没有任何脂粉,皮肤却细如凝脂,拂过额前的一缕发丝,轻柔的别在耳后,看着眼前熟睡的人,指背轻轻划过她小巧的面颊。
月罂没有感觉到这些,只是喉咙里干的厉害,喑哑着声音说,
“水。”
慕离忙放下手中的帕子,把桌上那杯解酒茶拿来吹了吹,一手撑起月罂的头,一手把杯子放在了她的唇边,
“茶来了,小心烫。”
月罂闭着眼睛,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口茶,才觉得舒服了许多,胃里暖暖的溢满茶香。
慕离又小心的把她放平,将身边的锦被盖好,走到桌边,吹熄了蜡烛。这才转回身,躺在了她的身旁。
听着身边娇小的身子逐渐平缓了呼吸,心里略微放下了心。他抬头望着帷幔上的团团繁花,很久没有睡意。
月罂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晌午。头依然昏昏沉沉,不由得按了按胀痛的额头。看来这古代的酒还是要少喝为好,当时清清凉凉的下肚,谁知道后劲这么大。
门声一响,婉儿轻轻的向里面探头,看见月罂已经醒来,也就笑呵呵的走进来。
“公主,您醒了。”
“什么事这么高兴?捡到宝了?”她浑噩的头脑被带进来的凉风吹过,好了许多。
婉儿笑嘻嘻地拿出一封书信递给月罂,
“今日收到了二公主的书信。”
月罂一愣,二公主,就是那个与花霰国联姻的二姐?忙打开信封,展开信纸,几行潇洒的小字跃然于纸上。
只是封普通的家书,听说月罂死里逃生,详细地问了一番,担心之情溢于言表。想了想这亲生的血脉关系与那装模作样的嘘寒问暖有着天壤之别,不由得心里一暖。
再往下看,写了些她在花霰国近些日子的生活,听起来还算惬意,早听婉儿说,花霰国是除南月国的第二大国,想必两国联姻,自然不会亏了她这个二姐。信中还提到了花霰国的二皇子,要月罂带自己向他问候,也不知道月罂和他最近相处得如何,是不是还如儿时一样要好。落款只有一个字:桐。
看得她一头雾水,抬起头问道,
“花霰国的二皇子是谁?”
婉儿对她这个问题很是诧异,
“公主见过的呀,就是那天紫金殿上的跳舞之人啊,花寻二皇子。”
“啊??就是那个花园中和四公主幽会的男人?”这回换成月罂惊呆了。
婉儿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月罂,使劲的点了点头。
听婉儿这么一说,月罂实在诧异,堂堂一国皇子,却住在南月国王宫,想想就觉得奇怪。而他地位显赫,又怎么会整日周旋于公主之间,更是觉得奇怪。
一想到花寻,那荡漾着温暖笑容的妖孽模样就在眼前闪过,一想到那精致到完美的脸庞,又想到南宫魅影那阴邪的笑容,嘴角轻抽,连连念着可惜。自从她无意中撞击他们二人在花园中幽会,就自然而然地把他们连在了一起。
婉儿见她略微沉思,以为她想着远嫁他国的二公主,也就笑着说,
“公主不要担心,二公主在那里过得一定很好。”
月罂听她这么一说涨红了脸,让她以为自己是想念亲姐姐了,可自己脑海里却是那抹嫣红的身影,干笑了两声,随声附和道,“是呀是呀,一定过得很好。”
月罂这些天一直在这殿中转来转去,这古代人的生活,实在无聊,没有电视电脑不说,连报纸都没有,书上又都像是甲骨文,一页也认不得几个字。前世那个学校的优等生此时终于体会到了一句话:斗大的字不识一筐。
真不知道这些无聊的古代人是怎么打发时间的,后一想,自己先前不也是这古代人的一份子么,不是照样无聊地生活了几年?想到这,不由得一脸黑线。
正来回踱步想着怎样消磨着时间,眼角瞧见在连廊中站立的无情,仿佛几日都不曾见过他,这人倒是听话,不让他跟在身边他就一连几天没了踪影。此时正觉得无聊,摆手示意他过来,无情几步走到月罂面前,单膝跪倒,
“公主有何吩咐?”
说了几次让他不要跪,可他这执拗的性子,真改不了,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你当我的侍卫几年了?”
无情略微抬头,冷峻的眉眼,寒冰般的面容,“三年。”
三年,不长也不短,月罂又低头看看他,这人给人的感觉极冷,还是那种毛骨悚然的寒冷,不愧是贴身侍卫,说白了也就是贴身杀手吧。不由得又问,“家中可还有什么人吗?”
“父母双亡,只留下一个妹妹。”
月罂点了点头,又是个无父无母的人,否则,又怎能来到这深宫之中,做了这随时可能为主子丧命的侍卫,想到这竟有些同情。
“妹妹现在何处?”
“在宫外。”
“宫外?她一个女子,怎能一个人在宫外生存?”
无情抿了抿嘴唇,答道,“已经嫁人了。”
月罂哦了一声,正想再八卦些什么。忽然看见拱门外站着一个官服打扮的女人,正和门外的宫人低声说着什么。那宫人点头答应了几句,转回身向月罂走来,低声在她耳旁说,
“公主,右丞相派人来请公主涟漪亭小聚。”
月罂偏头想了想,印象中对这个右丞相并没什么记忆,反正现在闲得无事,到处溜溜也好。只带着婉儿,两人一前一后朝御花园中的涟漪亭走去。
路上,月罂向婉儿打听这个右丞相的为人,可婉儿也是久居深宫,对这人只是表面上了解一二,并没什么深交,月罂这么一问,也没答出个所以然来。
唯一想起的,便是这位居权重的右丞相,和三公主的娘亲涑南王打得火热。两人私下里,隔三岔五地便在彼此家中聚聚,次次莺歌燕舞,好不快活。
月罂轻笑了笑,原来与涑南王关系密切。既然有如此大的靠山,此时还来找自己做什么?
涟漪亭是靠近王宫南门的一个小亭子,坐落在湖的中央,四面环水,只有一条长长的石砌小路通向亭子,倒是个密谈的好地方。
她远远地便看到了亭中站立着一个女人,一身花哨的衣裙,包裹着略显肥胖的身体。右丞相不住地在亭中翘首企盼,看到月罂从假山后走出来,忙乐颠颠地小跑了过来。
月罂慢悠悠地边走边看着风景,与其说是看风景,倒不如说再四下打量着,看这只老狐狸究竟在耍什么阴谋诡计,可一路上都很安静,并不像有人在附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