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罂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这味道虽然淡极了,却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她从钱袋子中拿出一两银子递给女人,拿着那个白色香囊转身刚想走。女子却在后面喊住了她,
“姑娘等等……”
月罂疑惑地回头,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我这也快收摊了,这里还有一个与这相配的香囊,一并送你吧。”女人说完,从摊位下面的一个竹篮中拿出一个纸包递给了月罂。
月罂微微一愣,还有这种好事?看起来这镇子民风当真淳朴。她把纸包层层打开,见里面是一个黑色香囊。
将一黑一白两个香囊放在一起,相同的样式与图案,看起来异常的和谐。她正想与那女子说声谢谢,忽然觉得手中的香囊味道与方才不太一样,难道这黑色的是另一种味道不成?她拿起黑色的香囊凑到鼻子前一吸,果然不同。
那缕幽香进入身体中,仿佛要吸取人的魂魄一般,从鼻息间肆意地向身体中蔓延。月罂忽然觉得头有些晕,抬眼见卖香料的女人眼底闪过一抹冰冷,暗道了声不好,再想离开已经来不及了。身子一软,便倒在摊位前,手中那个黑色的香囊滚到了桌案下。
女人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往怀中一带,将她隐藏在自己身后。此时街道上虽然灯火明亮,可这角落只有这么一个摊位,自然没什么人注意。
女人借着阴影,将月罂驾到身后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上,抛起车帘,将她扔在车上。回身拾起装香料的竹篮,四下又看了看,见没人发现她们,这才坐上马车,一挥鞭子扬长而去。
马车刚刚离开了这条街道,一个淡青色的身影从街角对面的一条胡同中走出来。他衣摆纷飞,步履闲适,缓缓地抬了个呵欠,动作优雅而又闲散。这人正打算朝摊位相反的方向走,却像被什么绊住了脚步,慢慢地停了下来。
男子眉梢轻轻一抬,凤眸半阖,眼中虽淡漠,却若有若无地闪过一抹光芒。他偏头盯着身后不远处的摊位,缓缓地眨了眨眼。
淡青色的衣襟纷飞,男子慢条斯理地走了过去,在那摊位前停下。他眼风扫过四周地面,最后视线定格在案桌下面,俯身撩开案桌上垂下的帘子,拾起落在地上的黑色香囊。他偏头看了看,从怀中拿出一把又细又小的刀,在香囊上轻轻一划,里面便稀稀落落地掉下许多黑色碎屑,落在他苍白细腻的掌心上。
他在手中拨弄了几下,眉间只是轻轻一蹙,随后又慢慢放开。小心翼翼地将那香囊包在案桌上的纸中,又将纸包塞进了袖口。
刚转过身,婉儿就气喘吁吁地从转弯处跑了过来,正撞在男人宽阔的后背上。她哎呦一声跌坐在地上,揉着撞红的鼻尖连连道歉。抬头一看却愣了神,这男人长得真好看!
浅淡的月光洒在他略微苍白的面容上,说不出是月光清冷还是他的面容更冷,两鬓的墨发随意挑出两缕,用一根极其简单的玉簪固定在脑后,虽简单,却比任何繁琐的簪子看起来都雍容高贵。微风拂过,男子额前的发丝慢慢拂开,露出整张如精致雕刻过的面容。他眉目精致,气色冷傲,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灿如繁星,只是这双眼,懒散淡漠,却又极冷。
婉儿愣了片刻,忽然想到了自己要做什么,忙麻溜地起身。一抬头却见到男子腰间挂着一枚金竹牌,上面刻着一个清秀的“奚”字。她隐约地记得除了那些侍寝牌,唯有七公主的夫侍们,才有资格在用金竹刻下名字挂在身上。再次抬头却是明了,怪不得宫人们常哀怨地说,南月国最美的那几个男人,全在金竹园中。
她仰头看着面前的清冷男子,越来越觉得眼熟,试探着问道,
“您是奚公子吗?”
奚墨轻抬眼皮,扫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开,却被婉儿抓住了衣袖。他微微蹙了蹙眉,心里十分别扭,将衣袖慢慢从她手中抽出。
婉儿也觉得有些不妥,尴尬地搓了搓手,又急忙问,
“奚公子,刚刚可曾见过公主?”按理说两人这么久没见过面,他应该会把公主的样子忘了吧。
奚墨再次瞟了她一眼,清冷的黑眸深不见底,仿若洒在夜空中的一把碎冰,极冷。他看向一侧,摇了摇头。
婉儿急得眼泪差点掉下来,向他屈膝行了个礼,又小跑着离开。
奚墨下意识地模了模衣袖中的那个纸包,又抬头望了望婉儿远去的方向,虽然他并不曾见到刚刚的一幕,可那淡漠的视线,却像是看透了一切一般。
从金竹园的一处院落中传来幽幽的箫声,轻盈、婉转。金色的竹叶探进半开的雕花木窗,在精致的玲珑灯上,投下竹叶的倒影。
软榻上斜倚着一个儒雅男子,雪白的阔袖掩住修长干净的手指,一根通体晶莹的玉箫在那双温润的手中,失色了许多。
门边忽然传来浅浅的咳声,打断了悠扬的曲子。慕离轻抬眼眸,见门框边倚靠着一个单薄的身影,微微一笑道,
“回来了?”
奚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淡淡地嗯了一声,慢悠悠地踏进屋子,坐到了檀木圆桌的一旁,随后不急不缓地从衣袖内拿出刚刚捡到的那个黑色香囊,放于桌上。
慕离起身走到圆桌的另一侧,视线停在香囊上却是一愣,从破口中捻出一小撮碎屑,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眉头渐渐拧紧,沉声问道,
“哪儿来的?”
奚墨一手撑着头,一手把玩着探入窗内的竹叶,眸色仍旧冷漠,薄唇轻启,声音低沉又有磁性,
“西街街角。”
慕离将那些黑色碎屑拢在一起,重新装回香囊中,放到书柜的一个石盒里,又盖上了盖子。这才去铜盆中洗净了手,转身回到圆桌旁坐下,问道,
“最近病情严重了?”
奚墨也不抬眼,目光顺着竹叶仍游离于窗外,望着天边的浅淡月影,慢慢地道了声,
“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