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竹密语 第340章无心之语

作者 : 慕小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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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什么”月罂尴尬地摆了摆手,心想着如不是这冰块忽然变了模样,自己怎么也不会看呆了,真是丢脸。

奚墨见她脸颊绯红,只当她是热了,便起身将窗子敞开,同时慢条斯理地说道,

“那点心只是一般而已。”

“一般?我觉得不错呢刚做成时还给其他人尝了尝,都说特别好吃”月罂不满地皱了皱鼻子,这冰块男当真挑剔。

奚墨透过敞开的窗子向外看了看,此时正是盛夏,窗外偶尔飞过一两只嬉戏的鸟儿,叫声欢快悦耳,叽叽喳喳地使这个素来冷清的院落多了几分热闹。奚墨只觉得心情大好,眉梢轻挑,故意拿话堵她,

“那些人不过是怕你失了面子罢了,怎敢直言?”

月罂飞快地转过头,看着窗边宽带阔袍的背影,郁闷地哼了一声。这人像是生来就长了一张刀子嘴,句句话都不会轻易饶人。她做好这些水晶糕以后还没尝过,听了他的话才开始怀疑,难道真像他说的,一般而已?

月罂取过一块水晶糕咬了下去,糯米做的皮儿软软的,弹性十足,里面的馅儿也甜度适中,还隐约地透着一股桂花香,虽算不得极品,但好歹也属于美食了,真不知道这冰块男口味怎么会这么高

三下两下将那块水晶糕吃了之后,月罂擦了擦手,将剩下的几块连同盘子又装了回去。心想着你不爱吃,还有其他爱吃的人,都带走就是了。正打算提了食盒出去,他却忽然走了过来,将食盒夺过,重新放回桌上。

“怎么把我的那份也装进去了?”

月罂歪着头,向他挑衅地瞪了瞪眼,答道,

“既然你不爱吃,我正好都带走,免得被你倒了糟蹋粮食。”

这一年多来,月罂倒是长高了不少,比刚回到这世间高了一大截。但比起奚墨来,仍只到他的下颌,此时她嚣张地睨着对方,也就没有半点气势。

奚墨静静地看着面前这张俏丽的小脸,忽然唇角上扬,伸手扣住了她的下颌,脸庞向她贴近。

月罂蓦地睁大了眼,几乎能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惊慌的模样,完全忘了挣开,只是愣愣地将他看着,呼吸深深浅浅,没了规律。这感觉好生奇怪,明明从未与他亲近过,却熟悉得厉害,仿佛潜意识里在盼望着他离自己近些一样。

然这种奇怪的感觉只产生了一瞬,月罂便想躲开,可望着贴近自己的那张脸庞,又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奚墨停在了离她面庞几寸远的地方,见她目光微闪,卷翘的睫毛轻轻颤抖,心没来由地漏了一拍。脑海中忽然回想起那晚与她抵死缠绵的画面,脸颊竟然有些发热。他抬起青色阔袖,很是自然地擦过她的嘴唇,将上面沾着的白色粉末抹掉。嗓音犹如冷冽的溪流,慑人心魄,

“怎么跟那几只兔子一样,吃点东西就沾到嘴上?”

月罂看着他纯黑的瞳仁中自己傻傻的模样,顿时红了脸,他向来嫌弃别人,不与任何人亲近,今日竟然会为自己擦嘴,而且还是用他那么干净的衣袖顿时觉得心脏砰砰乱跳,忽然连退了两步,拿衣袖使劲擦了擦嘴,郁闷得厉害。她刚刚还以为……还以为他要亲自己更郁闷的是,自己竟然没想过躲开

奚墨见她退得那样快,有些诧异,转回身将那食盒中的水晶糕又端了出来,疑惑地小声说道,

“这屋子也不热,脸为什么那样红……”

月罂郁闷地站在一旁,想着如果自己头顶上有洞,现在一定在呼呼地冒着热气了,还是高压锅那种速度的悄悄地搓了搓脸,好端端的红什么脸,真是越活胆子越小了于是假意与他说话掩饰心中的慌张,

“喂你不是觉得难吃么,为什么还拿出来”

奚墨对她的嘲讽并不理会,将属于自己的那盘拿出来之后,把食盒又递到她手中,浅声答道,

“明明是送我的,为何又要给旁人?”

“是你自己不想要的,这会儿又想着留下,真不讲理”这些日子两人经常这么拌嘴,不过月罂从未赢过他。一来这冰块男嘴上功夫实在厉害,字字如刀一般,生生将她驳得体无完肤;二来她不清楚他的底线,说话总会留几分,怕这冰块忽然翻脸,到时候随便一种毒就能折磨得自己生不如死。

奚墨这段时间没少与她较劲儿,此时也不例外,慢悠悠地坐在圆桌旁,斜睨着她的眼,缓声道,

“我的就是我的,即便不想要也是我的。”

月罂听他说得这么不讲理,郁闷地叉着腰与他反驳,

“哪有什么东西是你的?你想要,可这点心却不一定乐意被你吃,说不定你此时留下了,它呆会儿就自己跑了,要么就是人在心不在,即便你吃了它,也尝不出它真正的滋味”

奚墨瞳孔收缩,脑海中嗡地响了一下,瞬间便冷了脸。他目光沉静地将她看着,耳畔却一直萦绕着她刚刚说的这几句话,心像是被人一下掏空了一般:即便此时留下,也是人在心不在;即便想要,她也不会将心给他……

月罂见他目光闪烁,面色冷澈,只当自己玩笑开过了,气焰顿时削减了一半。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那番话,并没什么冲撞他的地方,实在搞不清楚这冰块男的心思,于是小心翼翼地提起那食盒,向他吐了吐舌头,

“我先走了,你自己与那几块水晶糕幽会吧”说完飞快地跑出了墨苑,生怕这冰块追上来给自己毒死。

奚墨静静地坐在圆桌旁,看着她灵巧的身影消失在墨苑中,卷起了一地细碎的阳光。视线扫到那几块水晶糕上,眼波起起伏伏,难以平息。他拿起其中一块,看了许久,却不曾吃下……

月罂刚吃过晚饭,正准备在园中走走,忽然接到丫鬟禀报,说是奚墨请自己过去。她听完顿时咧了咧嘴,心想着会不会是白天冲撞了他,这会儿找自己报复呢?于是让丫鬟替自己瞒着,就说已经睡下了。

随后,她又在竹林中慢悠悠地走了好几圈,忽然瞧见面前站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青色的下摆上绣着几片竹叶,雅致大方。月罂郁闷地抬头看去,不由得干笑了一声,不得不打了个招呼。

奚墨缓步上前,走到月罂面前冷声询问,

“你这是刚睡醒?还是出来梦游?”

说谎被人捉了个现形,月罂眼珠儿转来转去,尴尬地笑了笑,

“那个……刚醒,啊不是,正准备去睡呢……”

奚墨自然知道她是在敷衍自己,轻抿了唇,定定地将她看着,并未言语。

月罂抬手模了模鼻子,对这冰块的性子实在模不透,索性挑明了说道,

“我今日说的那些并非针对你什么,你别往心里去啊我跟你道歉就是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是月罂一直用来对付他的手段。如果说不过他,打不过他,还不如说点好话圆个场。

“你前些日子是说过要学棋?”

奚墨不答反问,倒是出乎她的意料,连忙飞快地在记忆里搜寻有关的信息。还未等她想起什么,忽然又听他问道,

“我教你,如何?”

“真的?”月罂好不容易想起来,自己前段时间闲着无聊,确实念叨着想学学棋。听说棋下得好,头脑就灵活,分析事情也会头头是道。她一直觉得自己最近像是变笨了,有些事情无论如何想也想不出个头绪,不如学学棋锻炼锻炼。

奚墨也不回答,而是转身向墨苑走去,眼底慢慢涌起一丝难以觉察的光芒。

两人到了墨苑之后,摆上棋局,月罂手执白子,在棋盘上随意落了一字,眼睛晶晶亮亮。奚墨轻蹙了眉,已然看出她是个外行,看来教会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过时间长些也好……

他将下棋的基础为她讲了讲,如何落棋,如何布局,直听得她头昏脑胀。好在她有点小聪明,下了几盘之后便模到了些门路,也不像先前一样横冲直撞了。

夏季的夜晚有些凉风,沿着窗棂吹了进来,将月罂鬓角的发丝慢慢吹开。奚墨定定地看着她清秀的面庞,有着一瞬间的失神,然只是一瞬,便收回了眼。手中黑子落下,轻声开口道,

“你输了。”

月罂瞪大眼睛看着他拾走了一个个白子,郁闷地仰天长叹。从进来开始就没赢过一次,真替自己的水平感到羞愧。不过她不知道,此时面对的男人棋艺极其精湛,几乎没有人能在棋盘上赢过他,她这么个新生菜鸟更是不可能。

“太晚了,我先回了。”月罂抬手打了个呵欠,不知不觉已经与他下了两个时辰,来时太阳刚刚落山,这会儿天都黑透了。

“喝杯茶,再下一盘吧……”

他见月罂点头说好,便拿了两人的茶盅走到一旁的圆桌边,将上面用炭火煮着的清水倒进杯中。他背对着月罂站着,犹豫了片刻,才从衣袖中模出那个瓷瓶,将里面一部分粉末倒入一个茶盅里。

奚墨转过身去,见她正凝神看着棋盘,似乎在考虑下次该如何布局一样,颇为认真。他借着昏黄暧昧的灯光看了看她清秀的侧脸,视线又扫过手中的两个茶盅,薄唇慢慢抿起。

月罂落了白子之后,眼也不抬地接过茶盅,轻啜了一小口,视线仍锁在棋盘上。看着他落子之后放下茶盅,思忖了半晌又落下一字,并没注意到对面男子正一直凝视着自己。

过了不久,棋盘上摆满了棋子,看上去比先前乱了许多。月罂看着看着,眼睛忽然一亮,落子之后扬声笑道,

“你居然输了”说完将茶盅里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抬眸得瑟地与他对视,做了个捻钱的动作,得意洋洋地笑着。

奚墨虽不懂她那动作是什么意思,却记起自己说过,如果她赢了自己,便答应她一件事,于是毫不在意地问道,

“你想要什么?还是想让我做什么?”

月罂脸上笑意慢慢收敛,轻咳了一声,神色间倒是郑重了许多,

“你体内的毒,可有法子解?”

奚墨不解地看向她,不知道她为何忽然提起这个,疑惑地问道,

“怎么?”

“听说除非去幻幽山找到所有解药才可,是么?还有其他法子么?”

奚墨定定地将她看着,竟不知道她打听到了这些,心里有些发慌。他先前就知道,自己体内存了太多的毒素,除非一个个找到解药解了,否则没有其他法子。而后来,他翻阅一本古书时才得知,还有另一种方法:换血,就是将自己体内的血转给一个健康的人,将对方完好的血液输送到自己身上。

这法子虽然罕见,却是最终的办法,一一寻到解药是不可能了,只能以活人之血救活自己,而对方体内忽然涌入毒血,必定毒发身亡。这种法子实在残忍,一命换一命,他并不想这么做……

“没有了。”他坚定地摇了摇头,声音缥缈如云,见月罂眸子中闪过一丝失落,不由得反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让你好好活着,这就是我的愿望……”月罂手撑着桌面,身子微微向前探着,一脸郑重地看着他。

奚墨手中还把玩着一枚黑子,听她说完忽然怔住,心慢慢跳开了一片,难以平静下来。她说,想让自己好好活着……如果真用那种方法,他就可以顺了她的愿,继续活下去……

月罂等了半晌,也不见他说什么,只是眉眼黯然,清冷疏离,只得暗叹了口气,看样子是没其他法子了。都说日久生情,的确如此,起初得知他身中奇毒的时候,她只是心生怜惜罢了。可接触时间久了,竟将他看成家人一般,每每想到不知何时他就会毒发,心像是绞着一般难受。

奚墨将一枚枚棋子拾进了棋盒中,眼眸深邃,完全看不出在想什么。过了许久才平淡地答了一句,

“如此,不能如你的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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