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立了百年的大楼在燃烧着,冲天的火光远远地映红了巴勒莫的夜空,仿佛要将自己剩余的寿命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枪声、喊杀声、惨叫声,有的属于这栋大楼的捍卫者,有的属于凶残的侵略者。英勇的救火队员、正义的治安官、神圣的医护人员,在这一刻全部躲在自己家中颤抖,对天主祈祷着自己支持的一方会胜利。
这就是属于西西里人自己的战争——家族战争。
“家族百年的历史,就要在我的手上了终结么……”敦厚的长者叹息着将视线投向身后的墙壁,一长串惟妙惟肖的油画肖像陈列在他的座位后面,那是历代维尔塔家族的家长,虽然长相各异,却无一不是神采奕奕踌躇满志。
想必他们没有想过,百年大树也有栽倒的一天吧?
“老板,直升机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会掩护您离开这里。只要您还在,我们今天所遭受的,一定会在未来加以百倍地讨回来。”忠诚的副手依然遵循着结社几百年来的礼节。
“不必安慰我了,西迪厄斯。”长者微笑着拒绝了副手的好意,“艾文顿彻底掌控西西里已经是定局,反倒是你,赶紧带着小维达离开这里吧。她还只是个孩子,没有必要和我们这些被时代抛弃的老顽固一起陪葬的,她的母亲已经为家族而死,孩子不能失去唯一的亲人。”
“您是要我抛弃当初对家族的誓言吗?!”副手仿佛是受到了什么侮辱。
“家族都已经要不复存在了,你又何必执着于快要失去意义的誓言?”感于副手近乎迂腐的执着,长者叹息道。
“无论如何,您还在,在外面奋战的弟兄们还在,家族还在。只要你们中的一个还没有彻底断气,我是绝对不会抛弃家族自己逃跑的!”副手恼怒地大声地争辩道。
“那么你要小维达怎么办?她才不到十岁!”长者似乎也被激起了怒气,对副手质问道。
“她是我的女儿,她身上流的是我的血,她也有为此牺牲的准备,就像她的妈妈一样!”副手的眉头抽动了一下,硬下心肠说道。
“好吧……”长者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这位硬心肠的父亲,失望地坐在了座位上,“你把维达叫进来。”
“您……”副手搞不懂长者的意思。
“既然为了家族殉葬是她的命运,那么我有责任给她一个名誉的死亡。”长者从楠木抽屉里取出一张蜡封的耶稣圣像,将一把玩具般的女式间谍手枪放在了上面,“本来是打算送给她作为生日礼物的,看来这个时间要提前了。”
“是……”副手对长者点了点头,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门外是暴力的世界。
很多人搞不明白维尔塔家族的总部为何会被设计成这种不美观的构造,像是DNA链条般的两条楼梯缠绕着电梯旋转上升,构成了连接各楼层的唯一通路,从下面看上去让人觉得眩晕而不适。其实这种设计的用途只有一个,防卫。
无知的入侵者从楼梯叫嚣着冲向楼上时,每个楼层的战士们就会像屠宰般扫射暴露的楼梯,将任何入侵者毙于其上,而入侵者除了这条道路之外又别无他路可选。当然,这只是针对于普通人,当一群宛如鬼魅般可以飞檐走壁的忍者冲杀进这栋大厦的刹那,先辈们苦心设计的防线就彻底失去了意义。
入侵者已经逼近了顶层。
幼小的女孩沉静地看着发生在距离自己不到几十米的屠杀,即便她的眼神坚定得如同一块磐石,略略颤抖的衣襟却暴露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
无论承受了何样的训练,她还只是不到十岁的孩子啊……
“老板要见你,进来。”父亲对女儿命令道。
“……”沉默地点点头,女孩走进了办公室。
“真的很抱歉,这个时候,我也没有糖果可以招待你。”长者威严地坐在座位上,用怜爱的眼神看着女孩。
“老板。”女孩却生生地低头行礼。
“我把你叫来是想问一个问题,因为你那个顽固的父亲,我不得不如此。”长者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女孩面前,用粗糙的手轻抚着女孩的发丝,“你愿意成为家族的一员吗?”
“老板?!”副手惊讶地叫道。
女性是不被允许加入家族的,这是结社百年来的规矩。
“不要和我提什么规矩!”长者第一次变得严厉起来,“我说过要给她一个名誉的死亡,你要忤逆我的话吗?!”
“……”面对长者的斥责,副手沉默了。
“你愿意吗?”似乎很满意副手的沉默,长者又将视线转向了女孩。
“恩……”左右为难地看看自己的父亲,又看看面前的长者,女孩最终点下了头。
“那么就开始仪式吧。西迪厄斯,由你来当推荐者,可以吧?”见女孩点头,长者明显松了口气。
“我知道了。”副手从腰间拔出一支飞刀,交到了女孩的手中。
“扎破你的每根手指,把血滴在那片纸上。”父亲对女儿如此命令道。
尖锐的金属划破了幼女敕的肌肤,鲜红的血液渐渐染红了上面的家徽,女孩露出痛苦的表情。
“就把手放在这里。”父亲移开家徽上的枪支,用打火机点燃了圣像,任凭火焰炙烤着女孩的指尖。
“跟着我念……”
“我宣誓,我永远忠于我的兄弟们。在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欺骗和出卖他们。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他们。在非常时刻,我一定会咬紧牙关,绝对保守秘密;只有见了上帝后,我才算月兑离他们。这张画正在化为灰烬,我的食指正在滴血,如果我不遵守誓言,我的就会像刚才的圣像一样化为灰烬。”
薄蜡融化,纸片正慢慢成为灰烬,少女的誓词因为火焰的灼烧而变得磕磕绊绊,她却从未有过一丝将手从纸上拿开的想法,直到纸张燃烧殆尽,上面的神像变成粉碎的碳末为止。
“现在,我正式承认维达·摩尔是我们家族的一员,让我们为此庆祝吧!”长者拿起那把手枪,对着灰烬扣下扳机,子弹吹飞了灰烬,扎入坚实的木桌之中。
“拿好它,现在它是你的了,没有香槟来庆祝真的很可惜。”长者珍重地将手枪放在女孩手心,转身对副手说了一句让他绝对没有想到的话。
“现在我指定维达·摩尔为维尔塔家族的继承人。西迪厄斯,我命令你保护家族最后的火种离开这里!”
“老板!”副手还想说点什么。
“恩!”长者瞪着眼睛逼视着自己忠诚的副手,眼神中满是一代教父的霸气。
“……是!”副手终于在那视线中低下了头,一把抱起了自己的女儿准备向外走。
门外传来最后的捍卫者的惨叫。
“晚了么……”长者颓丧地坐回自己的座位,“把维达藏到尸道里面去,祈祷不会被发现吧。”
作为家长,他的办公室也是对叛徒的处决之所,很久前一位铁腕家长甚至为此专门修了一条直通地下室的通道来搬运尸体。
“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声。”父亲将自己的女儿小心地放在通道中最不容易被发现的位置,冷硬地命令着,关上了闸门。
“恩。”女孩点了点头。
这是父亲和女儿最后的对话。
坚实的木门被人一脚踢开,忍者们簇拥着一位老者和一个满脸暴发户相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刷刷刷!”三柄飞刀从副手手中激射而出,迎头向暴发户飞去。
“啪!”带头的老者轻轻挥手,飞刀就掉转了方向转向自己的主人。
“噗通!”副手猝然倒地。
少女从缝隙里清晰地看着这一幕,却只能忍着手指的灼痛死死地巴住通道的边沿,两排牙齿紧紧地咬合在一起。
“老达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有恃无恐的暴发户将手中的枪对准了如山般正坐的长者。
“是啊……我没想到西西里有一天会成为流氓的天下。”长者叹息道。
“……你!”暴发户觉得自己受了侮辱,顿时控制不住指间的扳机,几声枪响过后,长者带着讥讽的微笑离世。
“吼?这就是传说中的尸道么?”暴发户心满意足地瞥了一眼金属通道口,“把他们丢下去,让他们自己也尝尝是什么滋味!”
忍者沉默地提起两具尸体,向尸道走去,当他接近闸门时,突然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停了下来,将头转向带头的老者。
少女觉得自己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
老者对忍者摇了摇头。随即,忍者直接将两具尸体塞进了尸道之中,却对近在咫尺的女孩视而不见。
“我们走!”暴发户很满意忍者的言听计从,率先离开了房间,其他人也跟着离去。
临走前,老者对着尸道深深地注视了一会,女孩只感觉自己似乎要被那武士刀般锋锐的眼神刺穿,疼痛得已经失去知觉的手指再也无法抓住攀爬点,便随着自己的父亲坠落尘埃。
那双眼睛也死死地刻印在了女孩的视网膜上。
“族长,为什么……”静候着自己的首领出门,忍者问道。
“我们是以仇恨维生的人,不能熄灭仇恨的火种。”老者轻声道。
大火整整燃烧了三天,这三天里没有任何人敢接近这栋被诅咒了的大楼,直到大火熄灭,政府的救援才姗姗来迟。
当随意敷衍的救援队走进地下室时,他们恐惧地发现一个摔断了脊梁的小女孩正啃食着早就不新鲜的尸体,从中吸取腐臭的血液。
一小时后,救援队遭遇不明人物的袭击,全部变成了尸体,救出的唯一生存者不知所踪。
六年后,艾文顿家族家长被发现死于自己家中,死相极其惨烈,显然是死前遭受了极其残酷的折磨,另外全宅邸包括佣人在内无一存活。
七年后,全球通缉犯名单上添加了维达·摩尔这个名字,她成为地球联邦历史上年龄最小的全球通缉犯。
PS:总觉得自己写番外要比正文给力……是错觉吗?
PS2:大概还是功力的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