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顿了顿,接着说道:“达萌兄,‘新政’推行已经六年有余,从中受益的绝不仅仅是‘官督商办’企业的股东,也不仅仅是东南地区特别是两江地区的地方督抚,而更加是千千万万的普通民众,他们被从传统的束缚中解放了出来,开始经营农场、进厂做工、投资实业,他们的生活品质得到了空前的改善。此外,这六年来,大清原有的自然经济不断解体,新兴的商品经济不断发展,大清的经济已经成为了世界市场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守旧派废除‘新政’的倒行逆施,所侵犯的绝不仅仅是‘官督商办’企业股东们的利益,也不仅仅是东南地区特别是两江地区地方督抚的利益,而是千千万万普通民众的利益,而是西洋诸国的利益。长此以往,必定引起各个阶层乃至国际社会的不满,并最终导致自毁长城。”
容闳点点头,说道:“张大人,仔细想想,确实如您所说。如果我们现阶段避其锋芒,任由守旧派‘多行不义’,并在适当的时候推上一把,是可以等来守旧派自取灭亡的一天。但是,我担心的是,万一守旧派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不再继续反对‘新政’,我们又该如何?”
张继沉吟半晌,缓缓说道:“倘若果真如次,那守旧派就与‘新政’派无异了。既然他们已经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结果无非就是‘新政’的主导者换了一拨人而已,我们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反对他们了。当然,恭亲王爷、中堂大人他们的遇害是个不争的事实,但是,我想,倘若大清能够在太后、信亲王和醇亲王的手下实现‘富国强兵’,恭亲王爷、中堂大人他们也算是能够含笑九泉了,而且,历史终归会给他们一个公正的评价。”
说到这里,张继顿了顿,接着说道:“更何况,守旧派是绝不可能不再继续反对‘新政’的。这倒不是说他们认识不到这一点。事实上,守旧派中并不乏有识之士,而且,即便是户部尚书阿灵阿、工部尚书孙家成、刑部尚书李启模这样的庸才,在随同联合使团赴西洋诸国考察‘新政’之后,也能认识到‘新政’的伟力之所在。但是,他们仍旧会反对‘新政’。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新政’有其内在逻辑的,‘殖产兴业’的结果就是实业的发展,而‘文明开化’的结果则是民智的启蒙。而民众在富裕起来、启蒙之后势必会要求享有更多的权利,这就又构成了‘仿行宪政’的社会基础。这一切不是人的意志所能左右的,而是一个社会必然的发展趋势。换句话说,‘新政’是一个有机的整体,要么全盘接受,要门全盘否定,不可能在某一领域推行‘新政’,而在另一领域反对‘新政’。守旧派要想维护特权、维持统治,就必须反对‘文明开化’和‘仿行宪政’,而这又需要反对‘殖产兴业’。倘若守旧派选择通过支持‘殖产兴业’来换取民众的支持,则无异于饮鸩止渴。太后、信亲王和醇亲王都是精明人,怎么会不明白这一点呢?因此,我可以肯定,守旧派是绝不可能不再继续反对‘新政’的。”
容闳点点头,说道:“那么,在这期间,我们又该做些什么呢?”
张继说道:“这一切既然是自然而言,揠苗助长就反而不是好事了。在适当的时候,我们可以旁敲侧击一下。但是,总地来说,做好我们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达萌兄,除了凤鸣兄,还有别的人知道您这次来普鲁士找我的事情么?”
容闳摇摇头,说道:“没有,我以‘回乡省亲’的名义向接管大清远洋运输公司的原户部侍郎安永成告了半年的假,他早就嫌我碍手碍脚,很痛快地就批准了。我先是秘密赶往‘梯云寨’会见了凤鸣兄弟,之后又辗转赶往武汉,乘坐轮船招商局的‘安庆号’商船秘密返回上海,在确认没有跟梢之后,又乘坐普鲁士远洋运输公司的‘巴巴罗萨号’商船来到汉堡,下船之后,我再次确认没有跟梢,这才乘火车来到柏林。来到柏林之后,我找了很多当年熟识的普鲁士官员和实业界人士打听您的下落,他们要么推说不知道,要么干脆缄口不言。我就此判断您肯定还活着,由于丽丝卡尔顿酒店是外国宾客云集的地方,消息也最为灵通,因此,我索性应聘了这里的侍者,准备守株待兔。刚才,您一进大厅,我今看见了您,就偷偷跟上来了。”
张继点点头,说道:“达萌兄,我的意思是,您干脆留下来,在莱茵进出口公司做我的助手,等到时机成熟,我们一起回到国内去。毕竟,相比国内,普鲁士还是更安全一些。”
容闳摇摇头,说道:“张大人,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还是希望回到大清远洋运输公司去。在普鲁士,我所能发挥的作用非常有限,但是在国内就不同了。虽然大清远洋公司已经被原户部侍郎安永成接管,但我毕竟还是名义上的总经理,他也不得不给我几分面子的。我回去之后,只向凤鸣兄弟秘密通报情况,就不再与李鸿章大人他们联系了,也不介入政治,只专心安心处理好公司事务,尽量减少守旧派废除‘新政’对公司的破坏。毕竟,大清远洋运输公司是大清为数不多的、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企业。有朝一日,我们恢复‘新政’之后,还要依靠它实现实现‘殖产兴业’的目标呢。张大人,至于您,最好还是继续留在普鲁士,一方面,是为了保证您的安全,另一方面,您回国之后,只能隐姓埋名,留在这里,却可以发挥不少作用,为我们争取更多的国际支持。”
张继沉吟片刻,紧紧地握住容闳的双手,说道:“那好,达萌兄,您回国之后,我会定期与您联系的。倘若事态有变,您和凤鸣兄就想方设法赶来普鲁士。”
容闳点点头,说道:“张大人,事不宜迟,我这就动身回国了,您多保重。”
张继紧紧握住容闳的双手,说道:“达萌兄,您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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