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克念将被子拢好,不好意思的跟两人说:“麻烦你们先出去一下好吗?我换个衣服。”
秦维贤的心里又是一阵难受,从小念刚才的表现来看,若是水长东在这儿,肯定是毫不避讳的吧,邵游听到这话倒没什么表示,只点了点头就向门口走去,顺便还拽走了盯着胥克念欲言又止的秦维贤。
秦维贤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在脸上狠狠的搓了搓,或许终其一生,小念的心里会有个位置,是留给水长东的,就算时间久了,泥沙俱下,缤纷色彩都变做黑白,但水长东却永远是胥克念心里的那抹床前明月光。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忍住不继续爱下去吗?
“秦总?秦总?!”邵游连喊了好几遍,这才将秦维贤从神游天外的状态叫回来,邵游跟着乔桐久了,什么时候乔桐准备泡妞自己需要避开了,什么时候乔桐要被妞泡了自己要挺身而出表示“乔总很忙”了,察言观色,把握时机这种事对于邵游而言简直就跟生物本能一样不可抗拒:
“秦总,我还有点事儿,要先走了,小念就麻烦您了,这里是我给他带的吃的,可能不合他的心意,他肯定爱吃你的那一份,那就委屈您把我带的吃掉吧,我看您也几乎一天没吃饭吧?”邵游起身,毕恭毕敬道。
“你这就走了吗?这……嗯……不太好吧?我毕竟是秦氏的人,而你……是他的经纪人,这怎么好……”
“……不碍事,我们公司对小念的人品绝对放心。嗯,实在是我有些事情,还希望秦总不要去乔总那里打我的小报告啊……”邵游一脸歉意的“麻烦”道,心里已经把秦维贤吐槽成了渣:
让你丫装大尾巴狼,心里估计乐开花了吧?还这怎么好,明明是‘没有比这个更好’了吧?!
“那是一定那是一定,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咳……开导他。”秦维贤一副慈爱师兄教育问题师弟却之不恭的正人君子样,心里的小剧场也活动频繁:
怎么还不滚?还嫌这里不够乱吗?你买的都什么破东西啊小念能爱吃吗?还别跟乔桐汇报你跟乔桐都快穿一个裤子了吧。
等两位各怀鬼胎的大人友好的结束会晤,依依惜别后,胥克念也穿好衣服从卧室里出来了:“邵大哥呢?”
你到底有多少个大哥?!秦维贤很不满,但是看着胥克念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又将心里的那点不满尽数化成了心疼,慈爱的跟他招了招手:“先滚了,小念过来坐,吃点东西啊?”
“我不饿。”胥克念坐了过来,端起茶几上的凉水就往嘴边送。
“别喝,凉。”秦维贤夺过被子,将水倒掉,换了杯热水递给他:“喝热的,估计你一天没吃东西,胃里都是空的,忽然用凉水刺激,胃会受不了的。”
胥克念端着热水杯,水温略烫,胥克念不得不小口小口的抿着,心里却想着也是这样唠唠叨叨的水长东:“哎呀你又喝凉水,得胃病了怎么办啊,年纪轻轻不注意真是……”
“照片的事……”这个话题实在难堪,但却又不得不提,即使外人不认识,但秦维贤在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知道躺着睡觉的那个人是自己。
“那不是我,虽然我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抵赖,但确实不是我。”胥克念直截了当的回道。
秦维贤心里有点隐隐的失落,但更多的是证实之后的开心。失落的是,面前这人果然对自己没有任何念想,开心的是——
“嗯,我知道,那人是以前的胥克念。”
胥克念闻言,卡在喉咙里的水咽下去也不是喷出来也不妥,不上不下之间,一不小心烫着又呛着了:“噗……咳咳咳……咳咳……呃……”
秦维贤倒是颇为淡定的拿了张餐巾纸,将胥克念的脸扳过来,轻轻的将他嘴角的水渍拭去,一边不紧不慢的说着:
“我调查过,车祸以前的胥克念,被父母娇惯的不像样,自私,跋扈,也就胥克念的爹妈将他当个宝,所以报道上据说有采访过他高中同学的记者表示,胥克念并不像如今表现的那样谦和,而且,他从高中起就将秦维贤视为偶像,进娱乐圈的原因也是因为他,丝毫不掩饰对秦维贤的喜欢……”
胥克念觉得秦维贤如同旁观者一样冷静的说出“秦维贤秦维贤”很不习惯,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好静静的等待下文,秦维贤将水倒掉,从口袋里掏出打包带来的正山小种,和女乃精糖包,有条不紊的冲泡了起来:
“而且,一般家庭出身的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在星巴克里拿着苹果机装//逼的好时节,哪里会静得下心来,品一品正山小种……最重要的一点……”
泡好的茶叶呼呼的冒着香气,秦维贤端茶的手微微颤抖,隔着雾气,胥克念都能清晰的看到秦维贤微红的眼眶:
“车祸前的胥克念,眼睛里从来就没有痣啊……”
等到真身识破,胥克念反而镇定了下来,紧张的却只有秦维贤,他有些怕,怕胥克念冷淡的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或是“虽然你没有认错人,但你还是就当不认识我吧。”
秦维贤紧张的等着胥克念回句话,哪怕一个字也好,胥克念却低头呷了一口茶,闭着眼睛,过了半晌,才点评道:“秦总泡茶的功夫……”
秦维贤端着茶壶的手哆哆嗦嗦,放了半天才将茶壶妥帖的放在茶几上,小念后面的话什么都没听清,只一声“秦总”,就等于是对他们之间的“宣判”,过往种种,譬如镜花水月,他们之间,一个是星河员工,一个是秦氏老总,他们之间,如此清白寡淡,连同事,都不能算。
眼泪从秦维贤的眼眶里扑簌簌的滚出来,秦维贤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这么没出息,多大的人了还淌猫尿,但是他控制不住,即使极力隐忍,但想到这么多年的爱悔交织午夜梦回,总算那个人还好端端的活在世上,却再也不想跟自己有分毫关系,就像如无边的沙漠里突然看见一处水源,兴致勃勃的奔将过去以为漫长苦痛的生命终于有了点快乐和希望,却发现沙漠还是沙漠,所谓的“水源”,不过是远方的海市蜃楼而已。
“哈……你看我……最近害眼病呢……咳咳……”秦维贤拿了纸巾,擦了擦眼泪,手忙脚乱的穿上外套:“我知道……不是你……小念,你不要怕,维贤哥相信你……”想了想那声“秦总”,疼的如同有个十字起噗呲噗呲的捅着自己心上的肉,却不得不接着道:
“咳咳,你也……相信秦总……我……总之……这事跟你没关系,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我会去跟媒体解释清楚……我……我这就……这就……这就去……”
“现在是晚上八点,你去哪儿?除了饭馆夜店,还有哪儿是没下班的地方?”胥克念又喝了口茶,轻声问道。
“哈……都八点了……这么晚了……那……那我先给报社和网站的朋友……打个电话辟谣……就……就这样吧……”
秦维贤的声音已经带了呜咽……等了这么多年,想了这么多年,发现之后想过无数次两人相认的情景,万般种种,有欣喜若狂的,有平淡欢喜的,有大哭大闹甚至揍自己一顿的,却独独没料到居然是此情此景,和陌生的一句“秦总”。
“你打算怎么辟谣呢?照片里你的脸被处理了,你不主动澄清,这里面根本没你什么事儿。”
“呃……也不能这样说……我若不去澡堂洗澡……我……小烨……呃不……小念,你能让我先走吗?拜托……我……我回去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我现在……心里很乱……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秦维贤没有办法了,如此的风度尽失,真是太难看了,只能以一连串的抱歉,好让自己顺利离开,逃的远远的,若是从来不抱希望,那该有多好啊。
如果自己一直以为他的小烨已经化为庄家墓园里的一抔黄土,一直心里怀揣着对他的爱和回忆,一直坚持圆庄烨的那个演艺梦,一直好好的当自己的“影帝”,一直行尸走肉的迎接死亡该多好。
为什么要让自己发现呢,为什么要让自己发现之后还要动情呢?明明就是……人家根本就,就不屑一顾啊。
原本一无所有,最多感到遗憾,如今得而复失,确是不堪承受的巨痛。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胥克念叫住已经踉踉跄跄走到门口的秦维贤,语调依然平淡,但听在秦维贤的眼里,却又变成了莫大的希望,起落之间,秦维贤不由得的感慨,到底是年岁大了,大悲大喜接踵而来,心脏跟安了定时炸弹一般噼里啪啦的爆炸轰鸣着,竟有些不能负荷。
“小念……小烨……小……我……我是说。你……你……你不会……叫我……秦总了?”
“还是叫我小念吧。”
“哎!”
“小烨反正已经死了。胥克念也死了。”
“哎!”
“我是他,又不是他。”
“哎!”……“哎?”
“哎个屁啊,08年的时候,胥克念出车祸了,然后胥克念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出现了,从2001年到2008年的7年里,我一点记忆都没有,像是凭空的就到了08年一样。你还没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我们在港岛时险些出的车祸。其实以前就有所怀疑,就像我说的,你们俩太多不同,但确认,应该是那个时候,你听到我无意识把你当成‘小烨’时的那种震惊,但却并不难受,如果是真的胥克念,应该是比较生气的吧。”
“你早就知道……胥克念崇拜你?”
“嗯,我说过,我调查过他。搞这事儿的人还是很负责任的,细到以前胥克念的所有爱好,几乎都记载在案,巧的是,跟现在的你,完全不同。所以你少回家,或许也是对的,要不……胥克念的爸妈估计也会发现不对。”
“也有可能是长大了,好多习惯就改了呢。”胥克念反驳道。
“嗯,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大问题是——秦维贤盯着红通通的兔子眼望着他,眉开眼笑:“你回来了。”
“……我……”胥克念还想说什么,却被秦维贤打断了,秦维贤脸上还挂着泪痕,但刚才犹如丧家犬一般的颓势已不复存在,又恢复了平常精英人士惯有的逼格十足风度翩翩。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别拒绝我,我会控制自己,我们不算交往,不算在一起,什么都不算,你愿意将我当维贤哥也好,师兄也罢,只是,别不让我留在你身边。我欠你的……”
“你并不欠我的,我欠水长东的。还不清,所以……你……别在我身上……”
“在你身上永远不是浪费时间,这么多年,你长大了,我变老了,变老了,就有顾忌,就懂事了……呃……”秦维贤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自己也理不清,只好僵硬的转移话题:“还是说说照片的事儿吧。”
虽然说不清,但秦维贤也不想过早的让胥克念对自己“判刑”,虽然活人争不过死人,但要看什么,心里的地位,自然是死人更高一筹,毕竟不会有将来未知的种种,而回忆,会随着时间的久远而被修饰的愈加美好,但,正因为不会有将来,所以死人也拼不过活人,因为回忆再美好,那都仅仅是回忆,是停留在大脑里的一处投影,仅供念想,而未来,或许不堪,或有不测,或许各种不确定性,但却终究,是两个活人,一起面对。
“乔桐说他会处理。”
“嗯,是的,我也相信他能处理好,这家伙向来对于这种事很擅长,上次处理他们公司那个同性恋,最后居然让有些脑残认为,那孩子不同//性//恋好像没有道理,哎,不管他了,我是想说,那天的事儿。”
“那天什么事儿?”胥克念问道。
“《雾失楼台》听过吧?讲一个搓澡工的另一重身份的故事。庄桦的悬疑小说。”
“嗯,知道,我大二的时候开拍,下学期上映,反响很好,貌似是你,李斯睿,庄桦,一起拍摄的?”
“对,是这样的,那天我本来在家里试戏,庄桦来找我,说觉得澡堂子更有气氛,况且也已经很久没在一起泡澡了,所以请我去洗澡,顺便说说剧本。”
“……”胥克念想了想庄桦对于秦维贤的各种“暗贱难防”,貌似有点知道为啥两个公众人物要去公共场合了。这是……想自己制造绯闻?!
“那个浴室的规划还挺特别,大池子外面有很多小包间,大池子里蒸汽腾腾,彼此看不清人脸,所以可能确实也比较安全,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两个明星回来泡公共澡堂,看见了,也只当是相像而已。外面的很多包间,供客人休息谈事情之用,我跟庄桦谈完事情,就躺在包间的床上睡着了,因为庄桦还没来,所以我没关门,你……呃。当时的胥克念……估计就是那时候进来的。因为我是被庄桦跟别人的说话声吵醒的,我醒了之后问怎么回事。庄桦拿着手机说是被狂热粉丝发现了,非要把我摇醒合照……我当时还说,在这里公开拒绝人不太好,把我叫醒就是了。估计,所谓的‘狂热粉丝’,就是‘胥克念’吧。”
“哦……”胥克念猛然想到,这事儿过后不就,“自己”就出了车祸。然后在出院的时候,还接过庄桦一个电话,想来是……
“我车祸后,结果庄桦一个恐吓电话。并且,在我上学时,就是那个文艺汇报演出我弹钢琴的那个晚上,庄桦警告过我,说……我……呃……当时的‘胥克念’,对着你……那个……过……”最后的“那个”声音小到极点,细不可闻。虽然不是自己做的,胥克念还是觉得太尴尬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那估计就是……等等?!车祸?你车祸是什么时候?”
“08年8月25号,我记得清楚,奥运会闭幕……”
“我跟庄桦洗澡是8月初……”
不知道怎么的,秦维贤的脑海里又回想起庄桦当年为了要那盏茶壶上的红缟玛瑙,眼睛眨都不眨的将茶壶摔碎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