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周千琛的话,司安面上显出同情的样子,但心里却笑开了花。
看来不仅需要换显示屏,还需要换仓盖轴承和连接线,干这一单,他能舒舒服服混一个月,真是划算。
想到这里,司安看向周千琛的目光明显和善了,还夸了句有钱人真好。
“嘀嘀”的声音响起,司安低头看看,发现数据显示状况果然和周千琛描述的情况差不多。
“周先生,从数据上看,您的睡眠仓系统运行稳定性降低了3个点,机械运行能力降低了5个点,而整体耗损性则上升4.5个点,也就是说您的显示屏故障,仓盖轴承坏损,机体内部链接线有短路状况,如果您需要更换这三个组件,那么需要授权我打开您的机体。”司安一边看着数据说,一边极力让自己看起来专业一些,不要把嘴角咧到耳根后面。
“哦哦,你们机修师真是太专业了,随便看看数据就能知道破损情况,我要换,再不换我就要失眠了。”周千琛说着,起身凑到司安身后。
他伸手用腕表在读取屏上扫了一下,然后推了推眼镜更往前凑了一下,想要看清输入口的指示语。
司安突然屏住呼吸,因为周千琛离他太近,他身上清爽的味道窜进司安的感知里,司安觉得手心里薄薄起了汗,大哥你不要靠我这么近啊,咱们不熟好不好。
“好了,然后呢?”低沉的男中音在司安耳边响起。
“哦,然后就是我的工作了,我先看一下内部情况,再跟您说一下具体价格。”司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僵硬地在输入口上按了几个按钮。
自从睡眠仓被广泛应用,几百年来,每一年的机器性能排行的榜首都是它,不是没有道理的。
周千琛呆呆看着它偌大的仓体缓缓上升,平稳的,安静的,丝毫没有噪音。
司安动作麻利,他迅速爬进睡眠仓的机体里,先在仓盖的六个轴承处细细抚模,睡眠仓的设计很有优点,六个轴承里,只要有一个坏了,那么睡眠仓就无法升起,避免了因固件损坏而导致把客户关在仓体内的窘迫状况。
他的手模过上万个轴承,只要用心,就能找到节点。
果然,五分钟后,司安指着左上角的那个节点说:“周先生,您的六个轴承只有这一个损坏了,大概是因为磨合期没有磨合到位,所以有些和配套轨道不吻合,所以其他五个都还好好的,只有这一个坏了。”
他说着,“啪嗒”一声把那个坏了的轴承卸了下来,周千琛只觉得眼前一花,根本没有看清他是怎么拆掉的。
睡眠仓里面的零部件装卸极其复杂,但只要知道所有部件的拆卸方法,不需要工具就能替换零件,在大学最后两年的研修时代,他们一个班六十人,成天就在拆睡眠仓,用一个上午全部拆卸成单个零件,再用一个下午拼回去,两年拆了几百台,猪都不会忘。
司安挥舞着有些走形的黑色轴承,嘴里蹦豆子一样:“先说轴承吧,你这个是W300型号,我工具包里有同样型号不同牌子的,你这个是原厂货,我也带了,两万快一个,其他厂家的根据质量在八千到一万五不等,你要多少钱的?”
周千琛明显被他突然变快的语速糊弄到,愣了愣说:“下一次不用问了,你都给我换原厂的,省的它再坏。”
“好嘞!”司安答应一声,快速又爬到睡眠仓前端,伸手开始拆卸显示屏。
其实光看价格,很多人会以为其他厂家的零部件不好,按人类心里来说,越是贵的,越是原配的东西越好,所以他们上门维修,百分之九十的情况都是换原厂配件,很少有人会换次一级的厂家,毕竟差价也不多,一两千块钱也就一件衣服钱,省一省还是有的,睡好觉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所有厂家的零部件质量都差不多,区别就在使用速率和磨损周期上,比如换一个便宜点的轴承,也就是每天仓盖的合拢时间漫上几秒钟,没啥大区别。
这话他们做机修师的可从来不会说,原厂的价格最贵,提成最多,到手的钱不赚往外推,那是傻子。
司安是他们班的优秀毕业生,换零件的速度比他说话还快,大约二十分钟后,整个机体里都维修了一遍,换了一个轴承,一个显示屏,三根连接线和俩螺丝,他给周千琛打了个折,一共花了他五万块,周千琛居然乐呵呵感谢他,直说下次睡眠仓坏了还找他。
听了这话,司安赶紧说:“谢谢您周先生,您先给我打个分,然后下次要是睡眠仓和水保坏了,可直接在系统里预约我就行了,一般我都有空。”
周千琛显然是那种最实在的顾客,说打分立马过来打了个100分,说预约立马记下了司安的名字,搞得司安有些内疚,觉得自己欺负脑子不好的人……
这趟活干得很快,周千琛这边打分完成,那边机修所的系统里迅速给他加上一点贡献值,并且把分数记录在案,周千琛的五万块是直接打入机修所的,然后由机修所根据提成打给司安,毕竟零件都是机修所所有,司安只算是个上门推销的。
虽然工作不多,但每一单还是有点钱拿的,而且机修所为了鼓励所有机修师,根据打分,每年年末都会算出平均分后给他们年终奖金和贡献值加点,司安属于干活麻利那一类,前两年的年终奖和加点都没少过,他很满足。
司安整理好工具箱,背起来就想离开。
“司师傅,你等等,你是不是也打算玩信仰啊?”周千琛跟在他身后送他下楼,问。
“恩,想玩,怎么了?”司安回头问。
周千琛靠在楼梯口,笑着推了推眼镜,说:“到时候交个朋友吧,一个人玩怪没意思的。”
司安想都没想:“好啊,等开服了再说。”
他出了别墅穿过前庭离开,心里算着这一单能赚多少钱,在推开周家外墙大门的时候,司安下意识回头望了望,却看到周千琛靠在门框上看着他,见他回头,脸上淡然的表情消失不见,有些滑稽地挥舞着双手叫:“再见。”
司安点点头,重新戴上帽子,转身离开。
司安回到家,日子又再度过回原点,他其实不爱出门,之所以选机修师这职业,也是看中出门的需求不多,却能生活不错。
他白天上网研究信仰的所有广告资讯,晚上早早休息,虽然表面上平淡无波,但他心里却着实有些紧张,并且那汹涌的恨意总会时不时窜出心底,啃食他平静的心。
李然,李然。午夜梦回间,他念叨了无数次李然的名字,和重生前的那两年不同,他每叫一次,就多恨他一次。
他每天仔细研究信仰,就是为了在游戏里重挫李然,叫他像他重生前那样悲惨结束人生。
司安其实不是个怕死的人,他经历过父母的过世,对于死亡没有太大的恐惧,他只是恨,很李然的狠绝。
他至今清晰记得,当他在联邦监狱等待审判的时候,李然和他的辩护律师一起出现,他还是那么俊秀,偏长的头发整齐束在脑后,他西装一如既往整洁笔挺,那代表着他的身份地位。
司安看了看自己,他一脸胡子,身上穿着宽大的囚衣,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走起路来都很吃力。
李然好整以暇隔着桌子坐在司安对面,双眼半眯着看他,平日里的温存缱绻都不复存在,只剩冰冷:“司安,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代价。”
他刚愎自用,并且疑心甚重,司安从前一直以为他是相信自己的,没想到他最不相信的就是自己。
听了这话,司安只是笑笑,一句辩解都懒得和他说。
李然不以为然,却突然笑笑:“你以为我整死你就够了?你错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缓缓摆放在司安面前。
那是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女孩子,圆圆的脸庞甚是可爱,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还带着梨涡。
李然前倾身体靠近司安,他点着那照片,在司安渐渐开始颤抖的耳边细语:“作为你的好朋友,我不忍心见你妹妹无亲无故,我决定收养她,这孩子真可爱,长得很像你。”
司安听了这话,全身肌肉止不住的颤抖,他全算万算,没想到李然居然连他妹妹都不放过,那是他可爱的,贴心的乖宝贝。
司安猛地抬起头,他眼睛里的恨意几乎要灼伤李然:“我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他说着强迫自己安静下来,转而笑了,“李然,有些东西,远远比你看到的更可怕,你看不到的事情,我能看到,我本来还想要告诉你,但是我又不想了。”
“你还不知道吧,”司安又笑,“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报复我妹妹?你真天真,你真以为我们兄妹是孤儿吗?一个月前我妹妹就不在寄养家庭了,我把她送到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呵呵。”
李然本来得意的表情有些扭曲,他恶狠狠地说:“本来就是想吓唬吓唬你,没想到你那么早就做了准备,反正我也能弄死你,死你一个就够了。”
“哈哈哈,你以为你就死不了?我本来想告诉你很多事,结果你居然想要伤害我妹妹!你完了李然,你会连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我真想看到那一天的到来,哈哈哈。”司安疯狂地笑着,一直到今天,他才突然发现李然的种种行为已经磨光了他所有的爱情,现在对于他来说,李然什么都不是,他刚才说那话其实不对,做了鬼他都不想搭理他,因为他已经能够遇见,他会比自己的结局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