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昭菁帝姬要去和亲?”鱼儿一时间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愣了好半响才又问道,“这消息是打哪儿来的?”
“母亲来和我娘商量我和雁姐姐的……那个的时候,我听到的。”沈涵说着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沈涵不好意思说,鱼儿便料到王妃来找她娘自然是商议儿女的婚事,这是她作为当家主母的职责所在。不过长辈们说这些,定然是不会当着姐妹们的面的,“你偷听她们说话啦?”
“额……”沈涵脸红了,老实的点点头。
“那王妃和你娘是怎么说的,昭菁帝姬为何要去和亲,去哪里,又是为了什么?”鱼儿现在神情姿态,包括说话的口气全然不似一个七岁孩童,可沈涵心里着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还有陪嫁的媵妾要从哪几家出,这些可有内定的?”
“好像是和边关战事有关,我也只听到只言片语,外头的事恐怕母亲她们也不十分清楚,不过昭菁帝姬要去穆国和亲,嫁与穆国皇帝为后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陪嫁的媵妾从哪家出倒还没定,不过十有这是要从宗室之女里头选。”
“涵姐姐你先别急,这事既然没定就还有回转的余地。听说这次奉旨进京的适龄宗室之女有数十人之多,也不一定就轮到咱们府上。再说皇上和王爷,可都是太后生的。”鱼儿斟酌着,压低了声道。
昭菁帝姬是启元帝沈铭与元后赵氏所出,赵皇后膝下无子,年近四十才突然有了身孕。岂料小心翼翼地等了大半年,生下的却是一位帝姬,赵皇后自己也因产后血崩而薨。这位帝姬出生没多久便被抱给了时为贵妃的林氏抚养。
林贵妃之前已经育有两子,长子即现在的兴帝沈子衿,次子沈莫便是如今居于江南的莫王。兴帝登基后,尊生母贵妃林氏为皇太后。
昭菁帝姬虽是先皇后之嫡女,当今皇帝的幼妹,且养在太后跟前,但到底和兴帝不是一女乃同胞。和亲的穆国倒也不是什么苦寒之地,穆国皇帝更是以后位相待,可这一去,怕是此生都难回故土了。自古和亲都为时局所迫无奈之举,谁愿意自家女儿远嫁万里之外?故此,鱼儿才劝沈涵寄希望于太后,兴许皇帝舍得侄女,太后还舍不得孙女呢!
“话是这么说,可是……”沈涵依然眉头不展,“就算不是跟着帝姬,那也有旁的……人家。”既然大张旗鼓的把人都叫到京城聚在一处,除了选人难免要为合适的子弟们指个婚之类的。
鱼儿自己年纪还小,这些倒也不用担心,可她一个未嫁的姑娘,也不好说些别的,只得选“拖”字诀来安慰她:“姐姐明年才及笈,这不还有一年多么。这事儿再怎么着总有个长幼先后,排你前边还有雁姐姐嘛?到时候让你娘去和王妃求一求,让你回府里来,这不就成了。”
“你这小妮子,说这些也不害臊。”沈涵郁色稍缓,勉强露出一丝笑意,“也罢,如今之势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虽然早就知道总有一天要离开王府的,可我就是舍不得我娘。”
“我也舍不得。”鱼儿附和着说。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淡,却像是丝毫都不包含感情似的。不过说到与白姨娘的感情,鱼儿当然不可能如沈涵那样真的舍不得,通共才处了几个月而已。可若说真的没什么感觉那也未必,鱼儿多少还是被白姨娘悉心照料有所感动的,而且除了这感动以外,似乎还有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
沈涵最近已经习惯了鱼儿时而就会小大人般说话的样子,倒也没多想。原先心中的郁结之情,如今找个人说了一通,又被开解了几句,虽然前途依然渺茫,但到底觉得比之前好受多了,便也露出一个笑脸道:“我看妹妹现在说话比我都老成,下回怕是要我管你叫姐姐了。”
“涵姐姐……你又拿我说笑了”,鱼儿换上一副笑颜,“那下回我再不同你说这些,让你一个人烦恼去。我只带着小晴上姐姐这儿蹭茶喝,蹭点心吃就是了。”
见天色不早,两人又说笑几句,鱼儿便告辞回来了。
一连晴了几日,西北风一吹到处都是干干的。天上一丝云也没,圆月当空照得路上白白的一片。
鱼儿抱着手炉站在院子,抬头看月亮,不知怎的有些惆怅。不知是因为被沈涵她们几个的情绪感染,还是因为真的要走了。
皇宫,对沈涵而言是未知和迷惘,可对于鱼儿来说,尽管也有着一些对未来的担心,但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对,就是熟悉,并非这一个月刘女官教导了许多关于那里的事情,而是源于本能的一种熟识之感。就仿佛她上辈子真的经常出入哪里,甚至是曾经住在宫里。
“小姐,外边凉,快些进屋吧,别着凉了。”小晴在一旁催促道。
“好,进去吧。”鱼儿点点头,又忽然自嘲地笑着摇摇头,她对上辈子的事情,似乎只对事物会有具体的记忆或者是某种熟悉的感觉,但对和人有关的东西,却是一团浆糊,什么也想不起来。
进了屋,白姨娘果然还没睡,在灯下边看几张纸片边等着她回来。
“娘。”鱼儿叫了一声,白姨娘抬起头来,“怎的去了那么久?”
“涵姐姐这些日子让教习拘紧了,今天好不容易有人陪着说话,就多说了会儿。”鱼儿下意识的把和沈涵谈话的内容隐瞒下来。
若是平常的七岁小孩子,这会儿应该是急着找娘亲商量了罢。可是鱼儿选择不说,一来是她和白姨娘的感情还没亲近到那个程度,二来她对沈涵说的事,也不是十分有把握。毕竟沈涵是听墙角听来的消息,难免只言片语会错了意。再说这次进京的女孩子,大大小小都有。若说要选媵妾,自然是从已经年满十五或者快要到及笄之年的贵女里选。鱼儿这个年纪,要么只是皇帝顺路把她们小的几个叫到京城开开眼界,就算留在京城也多是给公主们当伴读之类。历朝历代,还从来没有把不满十岁的小女孩送去和亲的。
既如此,倒也没必要再告诉白姨娘,平白的多添一个人操心罢了。
白姨娘应了一句,也未深究,叫过鱼儿指着手里的几张纸说道:“这是你月底出门,娘给你准备的东西。这几天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以后你一个人在外面,进宫又不许带多的人,要准备什么都得你自己给自己操心,所以这些事都得学起来。这个单子你先看看,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来问我。若有什么缺的,也要给娘说。”
鱼儿双手接过单子,恭敬的福了福,“又让娘给我操心了。”说完,站着就一目十行的看起来。
这一个月让她最为欣喜的事,莫过于发现原来的沈鱼是认字的,也喜欢偷偷的看些杂书,最不耐烦读《女戒》之类的东西。至于写字么,从鱼儿令小晴找出来的这身体的原主写的大字,勉强算得上端正。想来也是,才不过六七岁的,性子还有些顽劣,当然不可能静下心来练字。何况又是女孩子,就算是公主郡主什么的,只要识字就可,若会写那就算是不错了,至于写得好不好,没有人会苛求的。
倒是女红却是不能马虎的,鱼儿见过之前沈鱼练习针法时留下的几个半成品的荷包,小花小草的还算过得去。至少是比她写的字,好上可不止一点点。
“还不快坐下,站着也不嫌累。”白姨娘一边把鱼儿拉到旁边的椅子上,一边说道,“这让宫里来的教习教得,礼数倒是比过去周全了,可到了娘这边,却也太生分了些。娘都快不习惯了。”
“哦。啊——”鱼儿应了一声,又掩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好困!小孩子的身体,果然不比大人啊,到点了就算不想睡还是会困得不行。
“行啦,就算行程再急,也不在一个晚上。都困成这样了,快去睡吧。”手里的纸片又被抽走了,鱼儿迷迷糊糊的被人服侍着洗漱,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二月十六白天,刘女官只挑重要的东西给鱼儿复习了一遍,午后又将平常贯会用到的礼节演习一通,之后便放了她的假。听说其他几个人处也是如此,余下十来天,都留给各人收拾东西,准备出行。
鱼儿得了空,便把前一日晚上得的那几张单子拿出来细细的看。上面写的不过是些日常所用的东西,大到被褥、各季的衣裳,小到平日里用惯了的胭脂水粉、药丸、点心话梅等物。鱼儿只觉得带这么多东西简直是繁琐的很,这哪是出门,简直就是搬家么。
要说这沿途过去都是住驿站的,那些个被褥、脸盆什么的,驿站不都有么。就算是驿站的不干净,大不了和衣而卧将就一晚就算了,反正到了宫里什么都有,何须这么麻烦?
可随即,鱼儿便被自己刚才的想法给吓了一跳!这单子上列的,不都是贵人们出行都会带的么?哪家小姐夫人会用驿站的东西,谁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人用过的。那自己刚才的想法是怎么回事?
之前的推断,鱼儿记得宫中各种礼仪,认得各种身份物件的制式,甚至对内院女人们之间的手段十分熟悉,自己上辈子应该是长在王公贵族之家。就算只是这样人家的一个下人,照理也不该有刚才那般怪异的想才对啊……
“小姐,小姐?”小晴在一旁看鱼儿看那么几张纸居然看了半个多时辰,手上的单子也不翻,就只是看着一个地方发愣,忍不住叫道。
“啊,什么事?”
“小姐,姨娘刚才遣人来说,这单子上若有什么要添加的,早些去说,晚了怕来不及准备。”小晴见鱼儿回神了,也不说破,恭敬的回道。小晴以前和鱼儿说话可没现在那么规矩,不过这一个月跟着鱼儿学规矩,也知道自己是要跟着自家主子进宫的,万不可有差错,便十分认真的也跟着学了不少东西。
“知道了,我们现在就去吧。”鱼儿说着便利落的起身朝外走,“这上面有几样东西是带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