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一边胡乱的喊着俪芷帝姬、林妃娘娘,一边挣扎着向外头跑去。旁边低着跪着的另一个婆子忙去拉她,但没能拉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发了狂一般冲向门口,被外头的侍卫截住了。立即被布帕堵了口,说不出话来。
掖庭领着人过来的总管立即跪下请罪:“皇后娘娘恕罪,俪芷帝姬恕罪!”原本主子们只会亲自挑选贴身的大宫女和一些主要职位的下人,像负责浆洗、洒扫的人,通常只需由主子身边体面的嬷嬷负责挑选。
这次蔡皇后对俪芷帝姬的事,大大小小可谓是事必躬亲,所有服侍帝姬的人等都要亲自挑选过目。听说前几日还重罚了一个对帝姬不敬的宫人,可见其对这位外头接回来的帝姬是十分重视。
负责今日选人的总管可说是万分小心,可谁知竟然在自己手上出了这等事。平日里看这些人都是本分老实的,今天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居然在贵主面前发起狂来。别说那婆子这回是活不成了,就是自己只怕也要担点干系。
“这些人一直在掖庭里做活,没见过什么世面,一时失仪也是难免的。你且起来吧。”蔡皇后今天也不想为难人,略教训了几句就罢了。
那胡言乱语的婆子自被人带下去,那总管虽起了身,但仍有些战战兢兢的,生怕再出什么差池。
蔡皇后却不再搭理那管事,而是转过头看向一直在边上静静看着的鱼儿,“看了那么久,你可看出些门道来了?”
“儿臣愚钝,只略微看懂了些。”鱼儿神色平静的屈膝答道,仿若刚才那疯婆子说的话,她都不曾听到。
“不妨,你且说说看。”
“母后选的人,若是在身边伺候的,须伶俐能干些,比如芳慧她们那样的。若是单只是在院子里做活的,忠厚老实能干活的就很好。”鱼儿说话不忘拍拍皇后的马屁,虽然蔡皇后不一定真的受用,但表面上这母慈子孝的文章还是需要做的。
“能看出这些,已是不错了。”蔡皇后点点头,“既如此,剩下这些你便自己选吧。”
见鱼儿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有些犹豫,蔡皇后又道,“左右都是伺候你的人,你且大着胆子选,有母后给你把关,你不用担心。”
如此,鱼儿便领命指了几个人,连同刚才想把那个疯婆子拉住那个在内,都是长得粗壮面相老实的。皇后看后点头,算是允了。
一时挑完了人,那总管自去把剩下没挑中的人领回,连赏钱也没敢要。留下的,也自有人去教导规矩,分配活计。鱼儿带着芳菲回到住处,总算是可以坐下歇一会了,只是主仆两人想要说话,还得等到晚间传水洗漱的时候。
而蔡皇后那边,许嬷嬷正微微笑着向主子回报:“芳慧来报说,今儿个俪芷帝姬与涵郡主在慈寿宫外头的亭子里避了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只是离得远,听不到她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不过从刚才的情形看,说的应该是那件事。这小丫头看到那婆子虽然面上没露出什么来,可到底还是把那人给选走了。”
“呵,就算那个涵丫头不说,早晚也会有人把那件事捅到她跟前的,只要和她说那件事的不是我们的人就行,免得皇上对我这凤鸾殿心生不满,倒是连累了太子。”
“那也是娘娘安排妥当,让那小丫头钻了套了。”许嬷嬷忙奉承道。
“别高兴地太早,这小丫头我看心思深着呢。”皇后收了笑脸,微微锁眉,轻声道,“只是这次皇上突然给她这么个封号,连我都有些模不清他的心思。再说当年清芫死得不明不白的,连林妃的后事皇上也没叫我插手。从那以后母后与皇上不和的事差不多就摆在了明面上,我看如今林家在朝堂上的势力也大不如前了。”
早些年先帝在时,贵妃林氏正得势,林家在朝堂上大有与启国最大的外戚赵家相抗衡之势。后来赵皇后难产而亡,林家更是就此将赵家彻底打压下去。林家在朝堂上几乎占了半壁江山,林太后又素来强势,使得兴帝忌惮已久。清芫的事发后便开始针对林家出手,接连处置好几个身居要职的林氏子弟,但林家势力在朝堂上盘踞多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连根拔起的。何况现在林太后还在,兴帝虽然能像现在这样借病对太后施以软禁,但不能再更过火了。否则若是传出皇帝不孝之事,不说那些士大夫的折子烦人,就是朝堂之上也会不稳。
只可惜如今蔡皇后的娘家兄弟实在是不争气,现在兴帝正想借蔡家的崛起来牵制林家的势力,可那帮蔡氏子弟却只知道借着外戚之名尽情享乐。更有甚者还妄想能将女儿送去穆国和亲,好再出个把皇帝的妃子,更多些赏赐。根本不思朝堂进取立功之事,令蔡皇后好不苦恼。
鱼儿那边,芳菲也很苦恼。说了半天也没法说服芳慧不必伺候主子洗漱,最后还是鱼儿出来说了句,“并不是嫌弃你们伺候得不好,只是我从小都是让她伺候沐浴的,别人在会不自在。你们只要帮着把热水、澡豆等物准备好就可。”
听了这话,芳慧才作罢,有些恹恹地下去了。
“小姐”,不等鱼儿泡进水里,芳菲就迫不及待的说道,“今天那个扶了一把疯婆子的人,看着确实是和那疯婆子有些交情的,只怕皇后娘娘和她身边的人也注意到了。小姐如今就这么明着要了她,是不是做得太明显了。我们要找人打听,就算她回到掖庭去了也可借涵郡主的人探,何必急于一时。”
“是吗?”鱼儿窝进澡盆子里,让热水把自己整个都包裹起来,好半天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舒服地申吟了一声。
“难道不是?”芳菲觉得自家小姐自从进了宫,性子变得比在王府里时更加让人模不透了。哪里有半点七岁的样子,简直就是在宫里待过很久的七十岁的老妖精。当然,小姐老成精明的一面,似乎只有芳菲见过。
“你觉得……当年沈清芫做下那等事,皇帝还会留下她和林妃身边的人?”就算当年没杀干净留下了一两个活口,那些人也不会有机会到凤鸾殿来叫唤。
“小姐的意思是……这是一个套?皇后故意安排了那个疯婆子这样闹一场,好引起我们的注意。”芳菲也是聪明人,一点就明白了,“那小姐为何要留下皇后的人?这样岂不是让他们猜到了涵郡主今天和我们说的事。”
“那件事就算涵姐姐不说,我们也迟早会知道的,你没看见自从我得了这个封号以后,那些人看我的眼神,都古怪着呢。而且在身边留一个知道来路的眼线,总比留个不知道背后主子是谁的人好,再说了,我们这边多得是母后的人,和你同屋的芳慧就是。”
待鱼儿解释完了,芳菲忙不迭的点头,那个芳慧老是鬼鬼祟祟的,实在是讨厌得紧。愣了半饷,她这才想起刚才光顾着说话,连手上的活计都忘了做。再不帮鱼儿洗澡,这水都要凉了。
其实白天沈涵还有事瞒着,鱼儿当时就看出来了。照她的性子,再激两句说不定就都倒出来了。只是鱼儿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仿佛记忆里那个被隐藏的部分就要揭开了,可又怎么也找不到最后的那个关键点在哪里。因为自己有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鱼儿才没有继续问下去,等沈涵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告诉她,沈涵不说一定是有什么顾忌,何必因一时好奇而将沈涵置于可能的险境之中。
而且说不定哪一天,不用别人告诉,鱼儿自己就把过去的事情都想起来。她已经可以确定,她上辈子一定在这个皇宫里生活过。
“对了,给昭菁帝姬生辰的贺礼,要怎么办?”芳菲帮鱼儿收拾好,临睡前才想起这段日子都在忙别的,竟把这事给忘了。
“把那个我刚绣的荷包拿去就是了。”鱼儿似乎早有准备,笑着对一脸焦急的芳菲说道,“你紧张什么,我们这次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么,当然是早就开始准备了。”
早就开始准备?那个荷包明明是进了宫以后被皇后关在房里没事做的时候才绣的,芳菲心道。不过自从上次把小时候绣的东西都绞了之后,自家小姐的绣工倒是长进了不少。
四月二十三是昭菁帝姬十七岁生辰的正日子,因那日她又要去拜见太后皇帝皇后,又要受小辈和命妇们的恭贺,忙着应酬必不得闲。鱼儿早两日便拿着贺礼去慈寿宫求见昭菁帝姬。
说起来鱼儿上辈子的针线也做得并不是很出色,既不会被人笑话不擅女红,也不到可以拿出来让人夸耀,属于那种在贵女中堪堪过得去的水平。当然,这样的水平放在现在的沈鱼身上,也算是拿得出手了。
昭菁帝姬因脚伤还未痊愈,靠坐在榻上受了鱼儿的礼,“原该早些来给姑姑请安的,耽搁到现在还请姑姑赎罪。”
“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见外。听皇嫂说你前几日水土不服,这几日我又弄伤了脚,这般动弹不得也懒怠见人。”
鱼儿微微抬头看向沈菊桦,昭菁帝姬长得很美……是一种端庄的美。皮肤白皙,五官端正,轮廓分明。眼睛鼻子嘴巴单拎出来看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可组合在一起,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让人舒服的感觉。即使现在穿着常服坐在榻上,也不失一分一毫的贵气。
想必之前那位赵皇后也定是位美人,虽然之前一直无嗣也能稳坐中宫,到了那把年纪还是圣宠不倦,且受孕生下一位帝姬。
客套了几句,鱼儿便将自己绣的荷包送上。昭菁帝姬笑着令人接过来拿在手里细细地看了一会,突然抬起头来问道:“你这一手女红,是什么人教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