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国皇宫之中,主要的几处殿宇都设有暗道,且入口不止一个,以防不时之需。凤鸾殿里共有三处暗道入口,一个在皇后寝宫,那里想必蔡皇后是知道的。一个在院子里,那个储水的大水缸下面有机关,打开机关后两个人就可以把缸推开,露出暗道口。而最后一个,就在鱼儿住的地方。
这条暗道并非在皇宫修建时就造好的,而是鱼儿后来令人挖的,将原来沈清芫的住处和帝后寝宫以及林太后那里连起来。只是现在鱼儿只记得这条暗道的存在的,却不记得到底还有谁知道这件事了。
不过现在鱼儿只需要利用这条路去白天去过的那个地方而已,到底有多少人知道这条路并不很重要。再说这些日子宫里头还算是太平,没人会大半夜的在地道里溜达,沈清芫原先的住处就更不会有人去了。就算是真有人去那儿撞到鱼儿,估计也是那人先被吓死……大半夜的,死过人的地方突然有个黑影,这不是闹鬼么!
夜明珠的光冷冷的,柔和,但不是很亮,仅能照见脚下一两步路。好在鱼儿对这条自己设计建造的暗道十分熟悉,哪里有几级台阶,哪里又要拐弯,她都烂熟于心。就算是没有这夜明珠照明,她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地方。
这地下的暗道基本都是直线相连,不必像白天一样要在御花园里绕一大圈才能回来。鱼儿脚下步子飞快,走了约有不到一刻钟,就从白天她们祭拜用的石桌下面钻了出来。
院子里月光正好。虽然已经过了十五,可这十七的月亮,依然十分明亮。只是天上时不时的飘过几朵云,院子里的月光也是时明时暗。
鱼儿无暇顾及这些,在桌上躲了会儿,确定无碍后便起身径直朝原先书房的位置走去。她的时间不多,为了不伤及芳华她们的身体,鱼儿今晚下药的剂量不大,那些人中身体素质好些的,最快两个时辰后就会醒来。
因为长久无人居住,殿内到处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即使鱼儿脚下的步子十分轻,仍有一些灰扬了起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灰尘以及潮湿发霉的味道。白天看时,屋子里大体的物件都还保持着三年前的样子,可进来细看,却能发现许多细处都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但愿那东西,他们没有找到!
鱼儿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书柜的门。里面的书籍因为长久的没有翻晒养护,散发出一股子霉腐的味道,好在关着门,上面没什么灰。鱼儿的手指轻轻的在中间一层的书脊上滑过,似是随意的取出一本,翻开,从书页里面抠出一枚戒指。
呵,东西果然还在。人都喜欢在墙上,字画后面,柜子下面之类的地方设置暗格藏物件,可她却反其道而行之,把东西藏在最显而易见、随手可及的地方。那些人在她离开以后翻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想到她会把东西藏在这里。
取完东西,鱼儿将刚才动过的物件都恢复原样,并不做停留,又径直回到了院子里。
手上的戒指在她的轻轻抚摩下渐渐有了些热度,鱼儿站在院子里,借着月光细细端详这枚紫金镶墨玉凤尾戒。方才在屋内,只有夜明珠的光亮,这镶嵌在戒指上的圆形墨玉只是显现出上等珠宝玉石的光泽,玉色纯净,毫无杂质。单凭这一点,这一小块墨玉便可称得上是玉中上品。
然而现在到了院中,月光比夜明珠的光线要明亮许多,这凤尾戒上的墨玉,竟泛出一丝血红色的光泽——鸡血墨玉!
鱼儿几乎是怀着无比虔诚的心情,将戒指戴上左手中指,然后将墨玉放在唇边抚摩着——这个东西曾经带来她极大的权利,也最终将她带向了死亡。
这一世,重新得到这枚戒指,又会给她带来什么?
戴着紫金镶墨玉凤尾戒的手在鱼儿胸前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鸡血墨玉的在月光下发出闪出一道绚丽的亮弧,“夜魅,我回来了。”
一道黑影轻飘飘的在鱼儿身后落下,却只是静静的站着,半晌都没有出声。
鱼儿转过身去,微微仰起头,与那人四目对视。这眼神,似是沉静,又似乎暗藏杀机,就那么定定的直视着,仿佛要摄人心魂一般。一片云朵飘来,遮住了半边月亮,院子顿时暗下来许多,可那道目光依然坚定,在这忽明忽暗的月夜下,散发出异样的光彩。
一刻钟后,对面那人终于招架不住,移开目光踉跄的后退一步。
“主人,真的是你?”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
“怎么,夜魅,三年不见,就认不出我来了?”鱼儿收回眼神,脸上又恢复惯常的笑容。
“呃,不,主人。除了您,我从未在与人对视时输过。只是您现在的样子……”夜魅不知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
她是整个组织中的首领,数百号人中只有她有名字。她叫夜魅,夜魅既可以是她这个人,也可以代表她手下的整个组织。但这些人里,却只有她一个有资格见到主人——那个拥有紫金镶墨玉凤尾戒的人。
沈清芫创立了夜魅组织,所有人都以她手中的凤尾戒为令。自从沈清芫逝后,那枚凤尾戒便也跟着失踪了,夜魅突然蛰伏起来,任谁也没法再发现他们的踪影。
“借尸还魂……呵呵,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儿匪夷所思?”鱼儿自嘲的摇了摇头,笑道,“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我还能回来。”
鱼儿低下头,左手举到胸前,再次细细端详着手上的戒指。回来了,可早已物是人非。
上辈子,除了残缺的记忆,她似乎什么都没能留下,连尸身也被那般处理的干干净净。确如今天沈菊桦所说,对于死去的人来说,埋进土里和一把火烧成灰根本没有区别,因为她早已成了一缕幽魂,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她甚至已经不记得兴帝在上一世就曾是父女……其实忘记也挺好的。
忘记了便不再有任何感情,没有爱,更不会有恨。就算他杀了她,毁了她的一切,让上一世的沈清芫身败名裂,可是这和现在的鱼儿又有什么关系?她已经忘记了作为沈清芫时的所有的亲人,现在她只是沈鱼,也只能是沈鱼!
她,只需做好沈鱼就够了。就是今天借着上一世的身份回来找到夜魅,也是为了能让这一世更加平顺而已。
“不……”夜魅似乎是想要否认什么,却又突然肯定的点了点头,“原来这是真的,主人您真的回来了。”
“怎么,你想说什么?”鱼儿抬头。
“三年前主人您……离开的时候,了真大师曾预言您命不该绝,三年内必能回归。所以我们原想找机会,好好保存您的身子,却不料大师的话被皇上获悉,便下令将您的身子给……烧了。”夜魅原本是个口齿伶俐的,可是现在这事儿,还真是不好说啊。要说主人走了以后的那些事,本是很容易表达的,可是现在人家换了个壳子又活过来了,她总不能当着面说你死了之后怎样怎样吧。
“大师……你是说那个花和尚?他现在在哪儿?”鱼儿故意冷着声问道,可夜魅还是能听出她语气里鄙夷的意思。
鱼儿口中的花和尚,原是他们出去执行任务时碰到的一个怪人,不知怎么的被沈清芫留了下来。那人有个怪癖,凡是他待着的地方,一定是种满了各种香气浓郁的花卉。如果没地方种,他也要想办法在花瓶里插上几支盛开的花朵。此人从来不用熏香,只道是花香一定得是鲜花散发出来的才好,才纯正。
偏偏他们这个主人却是什么香都不愿意用的,身上沾了香,去什么地方总是容易留下痕迹,这是干他们这行最大的忌讳。所以主人每次从了真那里回来,都要先好好沐浴收拾一番,把花香都洗掉。还给了真和尚取了个外号,花和尚。现在鱼儿这般叫出来,夜魅更加确定眼前这个小女孩的身子里的人,就是他们的主人。
“皇上下令烧毁你的身子时,也派人去捉拿了真大师,不过等那些人赶到,他已经坐化了。”夜魅说着,在脑中理了理思路。现在已经确定了主人的身份,她必须尽快的用尽量简短的语言,把这三年里发生的事告诉主人。
“大师坐化之前,曾反复向我们强调三年之期。您的身子被毁,我们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选,只能在这里守着。”
今天,恰好是三年之期的最后一天。鱼儿哑然失笑,难道说,这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我们之前一直按照主人临走前吩咐的,按兵不动,只探听不现身,直到下一任主人出现来接手。过了今夜三年之期已到,我们原打算若主人不回来,明日便取了凤尾戒向皇上表明身份。”
明日……鱼儿心内直道好险,若夜魅真的拿着凤尾戒去见兴帝,只怕以兴帝多疑的性子,不但坐实了沈清芫当年的罪责,就连夜魅他们也全部难逃此劫。
“我的时间不多,你先说说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们查到了些什么吧。”
“主人您被人盯上了。”夜魅决定先挑重要的说。
“你是说我身边父皇给的那两个人?”鱼儿挑眉,表示她早就知道了,“他们不能进我的卧室,现在应该没跟来。”
夜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就算能进现在也让您给放倒了好不好,“他们表面上看着是皇上的人,可实际上并非为启国所用。两年前,这两个人被皇上召进宫之前,就已经是穆泽王的人了。”
“泽王?”鱼儿略一思索,反问道,“两年前那个穆小喵不过十一岁,怎么可能有这般能耐?”若他只是在穆国境内试着培植党羽,那还能理解,可是要把手伸到启国,恐非他那个年龄的人力所能及之事。
“泽王是穆和帝唯一的胞弟,葆郡王毕竟又隔了一层,泽王背后应该还有人帮他出谋划策,此事恐怕是和帝有意安排也未可知,不过至今为止,一直都是泽王出面直接给那些人下命令。”
夜魅见鱼儿点头不语,又继续道:“其实主人在进京的路上,穆国就派人盯上你们了。主人可还记得在官驿遭贼之事,那次就是穆泽王派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