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口气冷冰冰的,比外头吹的寒风还冻上几分。熊小喵被她一瞪又一问,登时便没了脾气,口气也软下来。
“哎呀,我说正经的,这事儿关系到你的安危。”熊小喵嘴角勉强挤出一点笑,“你是不是从启国宫里带什么东西出来了?”
“你什么意思?”鱼儿的脸色更冷了,“嫁妆,所有东西单子上都有据可查。”
“我不是说那个”,熊小喵摇摇头,随即又点头道,“最好是没有,不然我现在手上的人马恐怕也保不住你。”
鱼儿听他说完,眉头一挑,接口反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父皇给过你两个暗卫,现在他们还跟在你身边,这事儿你知道吧?”熊小喵说了一半,就见鱼儿继续冷笑着看他,“他们是我的人,这个你也知道的……你现在看起来真不像个小孩子。”
“谢谢夸奖。”鱼儿收起笑容,点点头,道,“他们给你说了什么?”
“启宫那边来了命令:车队进入穆国境内后,启国那边会派人到你这儿取一些东西,到时他们两个不必参与此事,也不必行保护之职。”
“这意思是说,不管我这边出了什么事,都让他们不要管?”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熊小喵嘴角弯了弯,露出一个“你很聪明”的表情。
“那我为什么要相信你?”鱼儿也嘴角翘起一个弧度,笑着抬头看向熊小喵。
“喂,你居然不相信我?”
“瞪着我干嘛?难道我要相信一个认识才几个月的人,我父皇要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动手?”鱼儿轻笑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熊小喵突然有些不确定这丫头到底在想什么了。
“你难道不知道,他可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了……”
鱼儿的脸虽还是笑着,但在熊小喵说完那句的时候,笑容在不易察觉间还是稍稍僵了一下,“我知道了,会小心的。”
“天色不早,你回去吧。”鱼儿说着走到窗户旁边,伸开。
对于鱼儿下的逐客令,熊小喵倒没多说什么,今晚确实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回去安排。双手一撑跳到窗户外头,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轻声嘱咐:“这事儿你也别太担心了,也许针对的不是你,是你身边的人也未可知。我会加派人手过来暗中保护你。”
鱼儿点头没答话,看熊小喵跑远了才放下支撑的杆子把窗户关好。
缓缓地走回屋子中间,鱼儿给自己倒了杯水,也不管冷热一气灌了下去。热热的水顺着食道一路暖下到胃里,鱼儿这才觉得身子稍稍暖过来一点儿。
熊小喵刚才说的事,应该并不是妄言。影卫不在自己手上,可以说现在的沈鱼没有任何值得穆国图谋的地方,当然,她的美貌除外。但是单凭这张还算好看的脸,也用不着穆国人行什么挑拨离间的计谋。想要掌控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完全不需要这样的阵仗。
如此,若熊小喵的消息准确,那应该就是兴帝真的派人了。
为什么?鱼儿手里捏着空杯子,倚着桌子站着,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思考。
兴帝想要从她这里取一些东西,会是什么?她的小命?这应该暂时还没这个可能性,现在的她对兴帝而言不过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儿,和亲说到底也只是物尽其用罢了,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威胁到她的性命。
为了太子给她的那支碧玉簪子?那东西鱼儿早就还到蔡皇后那里去了,而且这事儿也没瞒着人,兴帝不可能不知道。为了太子那日说的要以她为借口发起战争?这事儿几乎就是兴帝的心里话,再说信物她压根就没带出来。
如果其他的都不是,那么兴帝想要的,应该是——钥匙。
太子沈熙宏没有把钥匙的事告诉兴帝,只怕现在在太子眼里,那只是一把普通的钥匙而已。
想到这里,鱼儿突然满是嘲讽的无声冷笑。强压住心里那股子不适的感觉,轻轻叩了几下桌子,叫芳菲进来吩咐,“你去看看芳泽现在可得空不?前两日让她帮我收的一个花样,我找不着了。若她空着便过来帮我找找。”
既然已经得了信,自然要好好准备一番,正好可以看看兴帝这三年多,到底能把人培养到个什么程度。
这夜鱼儿不过是歇了两三个时辰,天亮时外头还是白茫茫的一片,一切都看起来还和之前一样,平安无事。
启国的护卫兵士和穆国的兵士一起启程,一起走了七八里地,然后车队便停了下来,两边正式交接护卫职责。
“前面再有一两里地,就会进入林区。穿过这片林子,再前面就是一个边境小镇。我们今晚应该会宿在镇上。”芳玉陪着鱼儿坐在马车里,轻声和她说着后面的行程安排。
车外头叽叽咕咕的,说话声、马匹嘶鸣声,热闹了好一阵,接着一阵马蹄远去,想来是启国的护卫交接完毕启程回国了,自有穆国这边的人送他们原路返回。这边车队里只听得前头一阵号令,车夫们依次挥动手里的马鞭,车队便缓缓地又动了起来。
马车有节奏的晃啊晃,摇得人昏昏欲睡。鱼儿看了一眼端坐着浑身绷得紧紧的芳玉,按了按她的手,示意她不必过于紧张,然后便干脆合上眼闭目养神。
从他们刚才说话的地方开始,约行了有一刻钟,马车便明显的开始颠簸起来。芳玉揭起车帘子一角朝外看了一眼,只见满目是被白雪压弯了的枝条,已经进了林区了。
林间小路交错纵横,最窄处仅能容许一辆马车通过。若是没有向导领着,第一次到这里的人十有会走迷了路。
鱼儿这会儿也不能再逼着眼睛休息了,不然闭着眼睛,说不定会把脑袋撞到车顶上去。掀开车窗上的棉布往外看,这一重重的树木,若是他们行进的路拐个弯,隔着几棵大树看后面的马车,便隐隐约约的看大不清楚。
这样的林子是最利于隐藏兵马的,将来若是真的打起仗来,此处即可藏兵伏击,又可减缓外敌入侵的脚步,称得上是穆国的一道天然屏障。
当然,依照现在的形势,若是有人要针对鱼儿,那么显然这里也是埋伏人马的最好时机。现在刚下完雪,林子在一片白雪覆盖下,更加令人辨不清方向。而启国护卫刚刚回去,穆国接手的人又对整个车队不甚熟悉,难免会有不少遗漏之处。
芳玉自从进入林区就更加警觉起来,鱼儿脸上始终带着一丝淡淡的若有似无的笑意,似乎是对那些人的出现十分的期待。芳玉见自家主子这副模样,简直是有些哭笑不得,感情这小丫头是唯恐天下不乱,还当那些人来了有多好玩呢。
只是芳玉紧张了一个上午,直到中午车队停下歇息时,还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几个车夫下车活动活动筋骨去了,这大冷天的,在外头吹了半天的寒风,再不喝两口烈酒抖落抖落手脚,非得冻僵不可。
芳玉从暗格里拿出早间备好的茶水、点心,和鱼儿一道用。其实宫里头的规矩,宫人们是应该先服侍主子用完才能下去用饭的,不过出门在外,鱼儿也不大讲究这些,每次都叫同车的人和她一起用,免得吃得急了马上上路,胃里存食难受。
马车外面又零零落落传来些说话声,穆国的护卫果然没有启国那些兵士规矩严谨,说话嗓门大,还不时有起哄说笑的声音传来。当然,对穆国人来说,迎娶皇后是件值得庆贺的喜事,出这趟公差,赶路不会太紧,回去还人人有赏,自然是个个都兴致很高。
许是因为从昨晚到现在,鱼儿一直在想事情,考虑自己安排得是否妥当,就算只是坐着不动,也耗费了不少心神体力,中午的糕点便多吃了两块。反倒是芳玉还是一直注意着外头的景况,没怎么用。
“你要是不多吃一点,一会儿真遇着什么事,怕是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鱼儿笑眯眯地看着她,把装着糕点的两个袋子往芳玉面前推了推。
又是逃跑,这位小主子遇事怎么总想着让自己这些保护她的人先跑路呢?芳玉很郁闷,不过还是听话的拿起两块糕点,胡乱的塞进嘴里。她吃得心不在焉,那糕点又是凉的,两下里咽下去,竟是噎住了。
鱼儿忙得又是给她递水,又是帮她拍背,折腾了好一会儿,芳玉才算是缓过气来,却是满脸通红,不知是刚才憋气憋的,还是因为让鱼儿亲自服侍她给羞的。
“主子……”
“好啦,以后慢着点吃。”鱼儿一边说,一边顺手开始收拾吃剩下的糕点。每样还剩下一两块,干脆都装进一个袋子里,省的零零碎碎的看着就烦。
芳玉见鱼儿动手了,忙也过来抢着干活。外头恰好休整结束,一声号令过后,车夫护卫们各就各位,准备重新启程。这时候穆士倒还显得规矩多了,鱼儿虽未见到外头的情形,但从突然停止的嬉闹声和急促就位的步伐中,还是能感受到这支队伍实际上十分的训练有素。
马车晃动一下,车夫跳上了外面的车架上坐好,挥了一下马鞭,静静地坐着准备出发。
鱼儿和芳玉手上的动作同时一顿,似乎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一路上过来快两个月了,这辆车赶车的车夫是个身形微胖的中年汉子,他每次跳上车后总要在位子上再挪一挪,等坐舒服了再挥鞭子赶车。可是刚才跳上车的人,身形明显比原来那个车夫要瘦小一些,但是动作敏捷,而且上来坐定就不再动了。
很明显,车夫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