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有禾事 丞相有何怜(全)

作者 : 菠萝个蜜

第二日下了朝,禾后寒紧走两步,赶上前边的中书令杨守国,唤道:“杨大人,请留步!”

杨守国一愣,问道:“丞相?”他表情有点惊讶,大抵是少见禾后寒这般主动。

禾后寒脸上露出一点微笑,道:“本相前几日在街上遇着一个外地来京投奔亲戚的女孩——”

杨守国表情更吃惊,盯着禾后寒,犹疑地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禾后寒继续道:“那女孩亲戚不在了,本相见她可怜,就收留了她。她今年十岁,正是该教导的时候……京城人人皆知杨大人家的千金们个个才貌双全,大小姐杨诗桦更是进宫做了嫔妃,本相是想请教杨大人的教女之方。”

杨守国听罢,哈哈一笑,道:“原来是这样,丞相太客气了,下官今天就把私塾先生们送到相府去。”

禾后寒笑了一下,道:“那便有劳杨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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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了朝,回到府中,见一片平静,不禁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罗祥迎过来,禾后寒问道:“她在哪呢?”

罗祥一边将他换下来的官服挂好,一边道:“在小姐以前的房间呆着,一上午也没出来。”

禾后寒有些奇怪,昨日看她野孩子似的,难道她还是个深闺小姐?他一边琢磨着,一边走到禾凝凝以前住的院子里,那里静悄悄的。

禾后寒放轻脚步,走到门口,轻轻推开门,“吱呀”一声——一下子惊了屋内的人。

江飞雪猛地回头,接着手忙脚乱的——藏着什么东西。

禾后寒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目光在屋内漫不经心地扫了一圈……少了一点小摆设。

他好像什么也没注意到,踱步进屋,低头笑着说:“飞雪,昨晚睡得可好?”

江飞雪换下了昨天那件女敕黄色衣裙,一身桃红衣衫——样式比较繁琐的款式,几根装饰用的飘带被她大刀阔斧地缠在腰间,麻绳一样系了个扣。

禾后寒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江飞雪又在试图将她那双纯正的桃花眼瞪成杏核眼,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很好。”

禾后寒哦了一声,转身往门口走了两步,快迈出去的时候——突然一个转身,又踱了回去。

江飞雪一口气提起来没憋住,呛了一下,咳咳两声。

禾后寒好似还是没注意到,悠哉地落坐一边,指了指一边的椅子,道:“飞雪,来坐。”

江飞雪一步一步蹭过来。

禾后寒表现得很有耐心,他稍稍等了一会儿,才道:“飞雪,昨晚太匆忙,没能和你细说,我不知道你明白不明白——你要在这儿,在我府中,生活很久。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几个月,你可能要住几年,甚至直到你出嫁。”

他顿了顿,继续道:“因为不知道你爹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你得和我好好相处,明白么?”

江飞雪死死盯着他,突然问:“你是谁?”

禾后寒道:“我是当今舜朝的丞相。”

江飞雪一下子瞪大眼睛,说:“你就是禾后寒?!”

禾后寒看她表情不似做作,不禁疑道:“送你来的那个女子没告诉过你?”

江飞雪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才道:“他们只说带我来京城玩。”

禾后寒心中暗叹,这小姑娘是有多难缠,让钟泰夫妇连一句实话也不敢说。

禾后寒想了想,又问:“你的铁蒺藜谁给的?”

江飞雪嘴巴抿了一下,说:“我娘留下的。”

禾后寒心中顿时一精神,终于正题来了,看昨夜这小姑娘那架势,她娘分明是一个不能碰的雷区——禾后寒状似无意地问:“那你的功夫也是你娘教的?”

江飞雪立刻闭紧嘴巴,咬着牙不说话。

禾后寒等了等,突然冷不丁开口:“咦?我记得那架子上以前好像有一块羊脂玉?”

江飞雪一颤,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他。

禾后寒还能怕她看,神情间略带些疑惑,似是在琢磨什么。

江飞雪扛不住了,终于开口:“是我娘教的。”

禾后寒心中一喜,只要开了这个话匣子,就能继续问下去。他立刻把目光从空了的架子上移回来,关切地问道:“你学多久了?”

江飞雪这回回答得很快,说:“去年开始。”

禾后寒有点惊讶,看昨天她甩暗器的力道,以一个十岁小女孩的身手来看,可以说是十分罕见了,少说也要有两三年功底。她却说只练了一年……这是一个奇才!

禾后寒心中暗惊,脸上却不动声色,继续问:“你娘什么时候去世的?”

这个问题本来有些敏感,但禾后寒用了十足的演技,温和的眼神里满是怜惜和安慰,一眼望进去,一下子就要让人丢盔弃甲卸了心防。

江飞雪再凶再戾,也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她犹犹豫豫地说:“今年开春时候。”

禾后寒模透了江飞雪的路数,吃软不吃硬——这就好说。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在江飞雪毛绒绒乱七八糟的发顶模了模,问:“怎么走的?”

江飞雪顿时眼圈一红,瞪大的眼睛回复了原形,桃花眼里水汽氤氲,半晌才倔强地道:“没钱治,病死的。”

她好好说话时声音稚女敕而清脆,禾后寒不禁起了怜悯之心,对江盛的行径也隐隐有了怒意——江盛一直是那种风流随意的人,当年也是初见就在平江客栈……

禾后寒拉回思绪,问道:“你爹和你娘怎么认识的?怎么不管你们?”

江飞雪一下子沉默了。

禾后寒敏锐地发觉她情绪一下子低落下去,便也不说话。

屋子里一下子寂静下来,屋外秋日的下午阳光呼拉拉涌进来,打透窗棂,一光柱一光柱的灰尘。

不知过了多久,江飞雪才开口低声道:“我娘说,江盛不喜欢她,不要她。但她有了我,不舍得堕掉……我娘为了我被赶出了家门,她功夫很差,又没力气赚钱,总被人欺负……我说我要保护娘,我要赚钱,娘却一直不肯教我功夫……直到去年她才教了我一套心法,然后,然后……没几个月她就死了……我去找江盛,又找不到……他们都要把我扔了……”说到这儿,她眼中的泪水盛不住了似的汩汩流下,她猛地抽噎了一下。

禾后寒这次手脚被脑袋快,他一把搂过江飞雪,紧紧抱在怀里,轻声说:“不哭,以后我教你功夫,我来照顾你,不哭……”

他心中骤然涌起一股敬意,那么倔强而坚强的女子——到生命最后,她也没去求过江盛一次。

禾后寒似乎在江飞雪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

江飞雪在禾后寒怀里嚎啕大哭,不知哭了多久,鼻涕眼泪全数蹭在禾后寒新换的衣服上。她那么小,窄窄的身躯,瘦弱的胳膊,那么可怜那么无助,那么小,那么的小——就这么紧紧贴在他的怀中。

禾府偏院里,这一刻,深深留在了禾后寒心中。

日头西斜,江飞雪抽抽搭搭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她哭得面颊通红,发迹泌出了一层汗珠。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别别扭扭地靠在禾后寒怀中。

禾后寒伸手抹了抹她的眼角——柔软细腻的触感让他猛地想起好多年前……他很快将思绪压回去,把江飞雪推开一点,和她对视,温声道:“飞雪,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你想哭,想笑,我都在,永远都在。”

江飞雪低着头,又打了一个哭嗝,突然说:“不许骗我。”

禾后寒郑重其事地道:“不骗你。”

江飞雪突然伸出一个小手指,恶声恶气——却被哭得嘶哑的嗓子弄得有点可怜,道:“跟我拉钩。”

禾后寒有点想笑,心里又有点难受——她还只是这样一个孩子。他伸出手,干净纤长,既能握笔又能拿刀,牢牢地和那柔软小巧的手指勾住,他轻声说:“说话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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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后寒牵着江飞雪的手出去,在正厅看见三个人,面前摆了一壶茶,几盘糕点,罗祥在一边候着。

他立时想起上午同杨守国说的,这么一耽误,怕是让人等了许久。禾后寒脸色挂上歉意,道:“本相私事耽误,让你们久等了。”

那几人连忙起身行礼道:“丞相客气。”

禾后寒拉过江飞雪,说:“这是江飞雪,希望你们能好生教导她。”

江飞雪不说话,又在使劲儿瞪眼睛,可惜哭肿了,再瞪看起来也怪可怜的。

那几人连忙表态,道:“丞相放心,我等一定竭尽所能,绝不让丞相失望。”

禾后寒笑了一下,眉目平和,道:“那便好,有劳几位先生。”

送走杨守国派来的几位先生,禾后寒转头对江飞雪说:“刚才说的,你都记住了?”

江飞雪说:“辰时练字,巳时作画,未时弹琴,申时下棋。”

禾后寒赞道:“你记得很准。”

江飞雪却犹犹豫豫的,又道:“那你什么时候教我功夫?”

禾后寒却不急着回答,反问道:“你为什么要学功夫?”

江飞雪立刻答道:“当然是为了不让人欺负!”

禾后寒叹了口气,心下了然,她母亲独自一人带着她,闲言碎语一定不会少,况且人一穷事就多,看她这凶戾的性子,多半也是长期艰苦的生活磨出来的。

禾后寒道:“卯时就要起来练,越早越好。”他说完模了模江飞雪的头,一字一顿地说:“飞雪,我师傅曾经说过:练武,可以为了强身健体,可以为了仗义施侠,也可以为了防身,但你要记住,今日你为了不被欺负——明日也要记得,不可欺负别人。”

江飞雪点头,大声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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