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宫 无名之庄

作者 : 思君如故

凤台山闻名大皓,因山势之险,亦因烟雨楼之奇,然则离凤台山百里之外,还有一处地方,亦是十分闻名。

那是一处山庄,门外大道,悬着长长一排灯笼,夜间亦如白昼;门梁之上,悬着一块牌匾,其上无字!

山庄无名胜有名,拿山庄主人的话来说,什么名不名的,我人还活着,名字就够响了。

山庄的主人,传说中是位姑娘,极年轻,极漂亮的姑娘,只是不大爱笑,更不爱见外人。

她的名字,众人也是不知道的,只知道她一双巧手天下惊,善女红,造首饰,又以暗器闻名,江湖上无人不知;但是人没有名儿总是不好称呼的,不知道从几时起,人们都称她为云岫姑娘。

江湖上人,能知道这个也便算得不错了,哪里能料得,这山庄的主人,其实另有其人。

自从这真正的主人回来,山庄便一改往日的宁静,变得热闹非凡了。

谢轻容在无名山庄内,凭栏而望,只觉得无边落叶,萧萧瑟瑟,却有别致之美,一样的景致在宫中看,不觉得喜欢,现如今,怎样都是好看的。

文翰良在庭中练剑,方圆在旁随侍。

剑气扫荡之处,秋叶翩转如飞花,灵动之美,谢轻容托腮笑望他练完一套剑法。

“外间风大。”

轻描淡写一句,一件柔软大氅已经加身,谢轻容不必回头,就知道是谢轻汶。

谢轻汶顺势坐在了她的身边,也一起看文翰良练剑,剑跟人一样长,亏他倒舞得动。

一招一式,平平稳稳,没有花招,可惜的是也未免太过平稳,而显得气势不足。

待他练完了,挽了一朵剑花,收剑而立,对着谢轻容笑得一脸欢欣,好似是要求夸奖。

谢轻容微微一笑,文翰良便笑开了花。

谢轻容这才别过脸去,对谢轻汶道:“太子这身武骨,全然不行,不似文廷玉,全像他母妃了。”

“唯胜在勤奋。”

谢轻容道:“将来是要做天子的人,武骨平常,不行不行!”

谢轻汶轻轻笑。

谢轻容推他一把:“笑什么?”

“既然是要送回去的,如今带出来做什么?”

谢轻容但笑,问他:“大哥是不喜欢翰良么?”

谢轻汶听了这话,抬起指尖,戳她的脑门,只轻轻的一下。

谢轻容捂住额头。

“留他一个在那宫里做什么?”

文翰良在宫中做太子,哪里有别人想得风光?他之母妃是赵妃,文廷玉对他,鲜少关心;太后虽有心要护,但是谢轻容却不乐意。

太子自小儿,便是跟在她之身旁的,换给太后教养……谁知道她能把太子教养成什么样?大约时时刻刻都提点着他,她这个母后才是一等一的坏人,害了皇家,害了他母妃。

再者,留太后一命,岂能让她就这么顺遂?

当日若是她能动武,必定取了她的命;可惜的是她再强行提气,只怕筋脉有损,只得暂且忍下。

也幸得那日装腔作势,骗过了文廷玉。

文廷玉原爱多心猜疑,那日她傲然而立,哄得他以为自己全然恢复,不敢贸然动手相争,她才能如此简单离开。

谢轻容哂笑。

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便是说文廷玉这样的人物。

谢轻汶的手忽然一伸,扣住了她的手,然后两指搭脉,最后叹气。

谢轻容倒很开怀,反手拍谢轻汶的手道:“比前几年好许多了,凡事要看得开。”

言笑之间,文翰良与方圆过来了,文翰良正要说话,突觉香风拂面,人似要昏眩,但见谢轻容长袖一拂,方圆眼疾手快,捂住他之口鼻,他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被谢轻容护在身后。

而谢轻汶双足踏前,恰恰好将谢轻容挡住。

“方圆,带小公子入内。”

文翰良虽不知何故,倒也懂事,被方圆自回廊拉着走了。

谢轻容见他们二人背影消失,她才含笑道:“来者是客,不如入内来,让我与家兄,奉茶一杯——”

谢轻汶只手按剑,眉眼不懂,却是蓄势待发。

二人听风辨位,双双抬头,只见那墙头之上,忽然稳稳地站了一人,三尺之身,素衣白发,青玉为冠,双眼灰白,面上神情十分从容。

他纵身跃下,前行七步,与谢家兄妹二人,保持不远亦不近的距离。

遥遥一拜,他开了口:“水君大人的茶,属下不敢接。”

谢轻汶手上之剑似要出鞘,谢轻容却按住了他的手,她款款上前来,笑了。

“既称我水君,又自称属下,便该是知道规矩的,你到我处来,缘何不拜?”

那人眉毛一扬,表情微微一动,似是觉得屈辱,但他仍屈膝下跪,道:“属下失礼,请水君恕罪。”

烟雨楼内,等级森严,堪比皇宫内苑。

而谢轻容之身,不单单是水君如此简单,前朝宗室,唯一嫡脉,若论尊荣,不属于楼主。

“哎呀,我也只是说说罢了,你跪得太快……先生请起,不知先生所为何事,竟亲自拜访我之别庄。”

这话说得,既温柔又刻薄,那人再好的修养,站起身来,也忍不住欲在心中叫骂。

“水君明鉴,属下乃是楼主座下,特来传楼主之谕,烦请水君移驾,前往楼中一会。”

谢轻汶按剑的手指一动。

谢轻容望他一眼。

“又有什么闲事儿,他如此想见我,何妨亲自前来?”

此话说得不恭,那人却似是习惯了。

“这话原该问君座,楼中之规,烟雨楼中人,不得相杀,君座却私下击杀素翎——如此行为,莫不叫楼中之人心寒。”

谢轻容听见这话,不由得嫣然一笑,唇一动,吐出二字。

“可、笑!”

“君座……”

谢轻容却是负手而立,止住他的话头,道:“这天下,本座欲杀何人,如何杀,谁能管得我?谁又能奈我何?!”

一番说话,令对方叹气。

“素翎是本座下属,受令不忠,反叛归敌,如此之人留在世间,还请问问楼主,这是什么道理?”

原是本主仆一场,杀可,不杀亦可,若她存心要饶,天地间也便能容季苓之存在。

但谢轻容哪里能饶他?

水君手下四君,座次有差,尊卑有别,原是各行其事;素翎化身季苓,是烟雨楼长埋之线,自幼留于宫中,数年经过,谁料人心难测;因他付出甚多,起了争拗之心也是平常——但千不该万不该,欲争首席不成,怀恨于心便背弃旧主。

他临死尚问谢轻容,吾比戚从戎差在何处?为何偏要以他为首?

谢轻容只觉可笑。

这世间上,上有树有高低,人有贵贱之说,若要论起来,季苓差的,是不比戚从戎心宽。

季苓能是极好的下属,却做不得领头之人。

“原是如此,但也该交由法堂发落,如今君座擅自为之,难免招人话柄。”

“这话便更可笑了,”谢轻容道:“入得楼中,便知尊卑,你们无用,由得小人私下诬言秽语不去辖制,怎好怨我?”

连削带损,不留情面,其言辞锋锐,更胜其艳容令人印象深刻,难怪楼中无人愿与水君交涉。

他便躬身道:“听得君座之意,便是不愿回楼中了?”

水君为楼主所辖,除却宫中被禁两年还罢,谢轻容自出宫之后,三年内并无回过楼中复命,行踪飘忽,实在令人费解,是故楼主也亲自过问,派人来寻。

只听谢轻容答道:“说不回去,就不回去。”

“敢问因由?”

“江南风光好,谁要去北方吹风?”

分明是她强词夺理,此处不过距烟雨楼之地百里,无论如何,也算不得是江南,若论风光之好,烟雨楼位于凤台山之上,奇山妙景多不胜数!

“那属下便告退了,回去之后,必当将今日君座之言,回报楼主。”

这话隐隐透露出胁迫之意,谢轻汶听得皱眉,此人言语不恭,实在唐突可憎!

然则谢轻容却笑:“大哥,罢了。”

她若不出声,只怕谢轻汶能取此人之命;原本各为其主,各安其命,虽则道不同不相为谋,此时倒也不必要为难此人。

“多谢君座体谅,属下告退。”

说完,便要走。

“你且等等……”

谢轻容懒洋洋的一句,令得他不得不转过身来,恭恭敬敬询问:“君座有何吩咐?”

“你看着眼生,是叫什么名儿?”

那人愣了一下,才低眉顺目答道:“回君座的话,属下是付佩……”

谢轻容听了,也不出声,扬手示意他去。

付佩果真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转眼,人已不见。

待到只留他们二人,谢轻汶方道:“此人不善。”

谢轻容点点头。

若是善意,不会一来便放香风毒阵,差点让文翰良倒下。

“这老背晦的,为何非要我回去?”

谢轻汶一笑。

“笑什么?”

“你记错了,老楼主早去了,如今的楼主换了人。”

谢轻容一想,确实如此,难怪对她诸多刁难。

“我的记性怎么这么坏了……”她难得出错,脸不由得微微红起来,拉着谢轻汶的袖子只想撒娇。

谢轻汶抬手,又轻轻弹了一记她的脑门。

谢轻容嘻嘻笑着把他大哥的右手抱住:“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总弹我的脑门,我就这么把你的手抱着?”

虽然是轻轻的力道,可是小时候也觉得疼,谢轻容便想了法子,看见大哥的手要动,连忙上前去抱着他手不放。

这是由来已久的习惯,现如今了还不曾改。

谢轻汶点头:“我记得——”

谢轻容还要说话,只听谢轻汶又道:“你却是忘了,我也说过,我还有另外一只手呢!”

说着,左手飞快地在她脑门上一弹。

谢轻容小小的“哎哟”了一声,一记粉拳,用上三分真力,谢轻汶却不觉痛一样,只淡淡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反正妹子们的心就是叵测的……文一开始的时候叫着皇帝好,文到了一半改叫皇帝去死;现在都叫着大哥好……会不会写到后面你们就发现其实你们最爱的是戚小哥啊……哎哎妹子们的心太叵测了挖鼻,我决定通通54~~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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