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安静地躺在铺着洁白麻布的平台上,大量新鲜的白色玫瑰花围绕簇拥着他,那些娇艳欲滴的白色花瓣散发着淡雅的香气,柔和的阳光透过彩色玻璃折射成缤纷的颜色,替这肃穆的场面添上一些色彩。
高大而挺拔的男人直立在死者身边,黑色的长风衣里露出熨烫得一丝不苟的西装。
男人表情黯然眼帘低垂,浓密的睫毛在高挺的鼻梁上落下小小的阴影,他将双手十指交叉握于胸前,口中低念着祷告词。片刻之后,他俯优雅地在死者眉心落下一吻。
“愿你安息。”他动作轻柔地在胸前划下十字,随后把挂在颈间的金属吊坠紧紧握在手心。
房间大门忽然被人敲响,片刻的宁静就此打破,门外响起恼人的喊声。
林渊将项链放回衬衣里面,不舍地将手从死者脸庞上移开,来者正好打开门,对着他的背影说道:“林先生,秦先生在别馆大厅等着您。”
林渊背对着来者抬了抬手示意他已经知道,又微微勾起唇角对着沈沉的遗体低声说道:“我很快回来。”
接着,林渊离开充满浓郁哥特风的房间,走上落满枯黄树叶的中式庭园小径,往别馆的方向而去。
昨天傍晚林渊从警察手中夺回了沈沉冰凉的遗体,一整个晚上他都不知疲倦地陪伴在沈沉的身边,握紧那双冰冷僵硬的手。
沈沉的头部还留着骇人的伤口,他的皮肤苍白没有血色,浑身散发着沉沉的死气,他那双漂亮而充满无法言说的忧郁气质的眼睛无法再睁开,他磁性而略带沙哑的声音无法再自喉间发出,他再不会笑,再不会走,再不会默默倚在门背上看着林渊忙碌的身影。
沈沉已经死了,确实地死了,直到看到他的尸体的那一刻林渊才承认了这一个事实。
心如刀割的痛苦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林渊彷如一条离开水的鱼一般难以呼吸。他所憧憬的,他所保护的,他所深爱的人就在他的面前,心脏永远停止了跳动。
林渊知道沈沉丧命的原因,知道沈沉来到这个他本不该来的地方的目的,他一直暗中庇护着沈沉,就连奉命追杀他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要置他于死地,可是沈沉却在他的眼前被坍塌的隧道淹没,就此永远地离开了他。
别馆大门两侧站着雕像一般肃立不动的保镖,看到林渊走近了才恭敬地拉开门。
穿过前厅,林渊一扫脸上的阴霾,换上一副恭敬的笑脸,朝着别馆大厅走去。
龙华会的当家正在那里等着他,使尽各种卑劣手段让林渊成为龙华会贩毒帮凶的人正在那里等着他,杀死沈沉的人正在那里等着他。
“秦先生。”林渊勾起唇角,眉眼带着笑意,毕恭毕敬地向着坐在长长的矮桌前的中年男人点头致意,此刻他的心里却冻结着无法融化的冰霜。
“哦,来啦。”龙华会现任会长秦鹤年一边啜饮着手中的绿茶一边抬头看了林渊一眼,用下巴示意他坐在旁边的座椅上。
“都一晚上了,东西找到了吗?”秦鹤年放下茶碗,抱起匍匐在沙发上的长毛波斯猫,一下又一下地抚模它蓬松的绒毛,波斯猫金色和蓝色的眼睛微微眯缝起来,似乎很是享受主人的。
林渊低下头:“没有,原本我以为会在他身上的,但是没有找到。”
秦鹤年陡然停止了抚模波斯猫的动作,右手按在它的脖子上。
“没有找到?你之前是怎么跟我保证的?”秦鹤年抬眼看着林渊,那双老态毕露的眼睛闪着诡谲而阴毒的光芒,空气一下子凝固起来。
“照理他们是不会动死者贴身物品的……”林渊避开那让人压抑的视线,尽量平稳自己的情绪,“不过也可能是警察去收尸的时候就已经动过了。”
“那你还他妈的坐在这里干什么?!”秦鹤年突然勃然大怒,咆哮声几乎让整个别馆震颤起来,他怀里的波斯猫被猛然掐住脖子,发出悲怆的呜咽声,使劲挣扎了几体才勉强挣月兑,一溜烟地跑没了踪影。
林渊紧紧咬着牙关,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明白了,秦先生,我会办妥的。”他的声音依然冰冷,与沸腾的血液像是两个极端,令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林渊啊。”秦鹤年站起来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他走过去停在林渊面前俯盯着他的眼睛,“不要再让我失望了,沈沉是你那边的人,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本来应该连你一起处理掉的,但是你知道我一直很欣赏你的才华,我哪里舍得处理你呢?不过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相信你会把这件事情做好的。”
“是。”林渊听见自己微弱的声音,他紧握的拳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秦鹤年带来的强大压迫感让他不寒而栗。
“要是你再让我失望……啊,对了,我记得你老家的橙子很好吃,这个季节正好丰收了吧?”秦鹤年伸出右手轻轻抚过林渊的头发,停留在他的脸侧拍了拍,“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林渊闭上眼睛,他感觉到秦鹤年起身离开渐渐走远,一直努力控制着的情绪才终于可以释放,只差一点林渊就要扑上去狠狠给秦鹤年一拳,但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那么今天他就无法走出这个大厅。
那老奸巨猾无恶不作的男人就是以林渊的家人为要挟,迫使他加入了龙华会。
林渊永远无法忘记秦鹤年对自己父亲所犯下的惨无人道的罪行,为了保护母亲和弟弟,他逐渐丢失了自己的信仰。
直到遇见沈沉,林渊的世界里才仿佛重新有了色彩。
可是那抹色彩如今也被秦鹤年亲手擦去。
林渊离开别馆走在幽静的小道上,天空竟然已不似刚才的明丽澄亮,反而呈现一种黯然的灰色,就像林渊此刻的心情。
死者已经无法复活,而生者还需要保护。
林渊明白现在还不是让感情主导自己的时候,依然应该让理智占上风,但是凡事都有界限,他也不排斥做好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准备。
出院已经第三天,沈沉逐渐适应了颜毅的身体,当别人用“颜毅”来称呼他的时候也不再愣神。
宋皓给沈沉用来休息和调整的也只有这短短三天,时间一到沈沉就被宋皓拉着上急救中心做全面身体检查。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明明应该是要表现关心,可是宋皓的声音听起来却干巴巴没有一丝感情。
“差不多了。”沈沉也只能用类似的语调回答他。
原本沈沉就算不上健谈或开朗的类型,碰上更严肃冷漠的宋皓,加之两人前几天还大吵一架甚至动起手来,于是他们的对话就注定夭折在摇篮里了。
就那么一路无话地来到急救中心,大厅里朝他们迎面走来的是面带微笑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中的梁川。
“哟,早啊。你们都绷着脸干什么,中了不能笑的咒语了?”梁川语调轻松地开着玩笑,透过镜片冲着沈沉眨了眨眼睛。
“赶紧给他再做一次全面检查吧。”宋皓把沈沉往前面推了推,“我先回办公楼了,还得给直升机做例行维护。”
“交给我。”梁川伸出右手做了个OK的手势,随后带着沈沉进了电梯。
“其实你出院之前的检查就已经足够全面了,不过宋皓不放心,非让我再给你做一次检查。”梁川推了推眼镜,笑得有点无奈。
“宋……组长他,对谁都那么严厉吗?”沈沉还是问得有些欠考虑了。
“这还用问吗,你不是都来几个月了嘛,也看到了,他就是那个样子,只有在唐煊面前温和一些。”梁川耸耸肩。
“嗯,也是。”沈沉连忙附和,迅速地在脑海中搜索着关于唐煊的信息,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就是特别搜救队的队长。
“不过听唐煊说宋皓以前在部队里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他才会性情大变。”梁川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嘀咕了一句。
“发生了什么?”沈沉追问,电梯在这时恰好到达指定楼层。
梁川似乎没有注意到沈沉的疑问,径直走出电梯,一边向沈沉说明了一会儿需要做的检查项目跟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