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线高速铁路发生列车月兑轨事故，急需增援……”
扩音器中混沌的人声陈述着令人心惊的任务内容。
沈沉推开办公室大门，李锦程紧随其后冲入办公室，梁川、周烨几人已经在进行出发前的准备。
“详细情况怎么样？”沈沉打开自己的储物柜。
“还不太清楚。但是列车月兑轨，真太惊悚了……”任馨摇摇头，带上整理好的医疗用具上了电梯。
“好的，是，我明白了。大概需要1小时左右。”大门被砰地推开，宋皓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疾步走进办公室，快速扫视一遍到场队员，“嗯，我已经通知唐队长了，不过他赶回来还需要点时间，如果他来不及到场我会负起这个责任的。是的，我们立即出发，再见。”
宋皓挂了电话收起手机，表情沉重而严肃：“S-T线D456次列车月兑轨，目前事故原因不明，包括车头在内有四节车厢完全月兑轨，损毁严重，另外有几节车厢不同程度受损。位置在S市和T市中间的J市辖区铁路段，现在已有J市和T市的消防、武警公安等救援人员和相关部门在场。唐煊不一定能到场，我们立刻出发，情况很严峻，会是一场苦战。”
“那伤亡人数至少在200以上吧，不仅是苦战还会是持久战。”李锦程道。
“对。”宋皓点头道，又转向梁川，“虽然会有很多其他部门带来补给品，不过还是要准备好足够的医疗用品。”
迅速做好了出发准备，少了队长唐煊的特别搜救队的七个人登入直升机出发前往事故现场。
宋皓作为代替队长的负责人与指挥中心的接线员保持联络，随时将事故的最新情况传达给队员们。
现场已经展开救援，但是人手不足。发生事故的铁路段位于离城镇较远的地区，事故发生在铁轨的转弯处，初步判断可能由于列车超速，在弯道来不及减速才酿成这样的惨剧。S-T铁路线上的后续班次已经全部暂停，事故消息已被一些网络媒体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将会有更多人涌向现场。
列车事故是非常少见的事故类型，与一般机动车事故有相似点，但是因为规模更大，发生地点通常更为荒野，令救援更难顺利进行。
“我们之前没有列车事故的救援经验，一会儿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现在还不知道。但是我们已经经历过很多考验，这一次一定也能度过难关。还是那句话，安全第一，重伤优先。”宋皓看着同伴们说道，“另外，这次救援中有很多其他地区的专业人员，我们队因为人少，在这样的重大事故中作为先锋能起到的作用毕竟有限，所以要主动和其他人协力合作，不要局限在自己队内，有问题随时互相告知。”
“明白！”两架直升机上的六名队员郑重回答。
“颜毅，不要紧张，你不再是个新人见习生了，我觉得你已经拥有正式队员的能力。”宋皓转向沈沉，以眼神传达信任。
沈沉回以坚定的点头。
“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不过我觉得压力大的同时又有点兴奋，就像要面对一个鬼畜难度的关卡。”叶旭紧紧握着直升机操纵杆，一改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后排一直一脸凝重的任馨怨道。
“天地良心，我不是在开玩笑，我很严肃而且悲痛！我的意思是这个任务虽然艰巨但是也很有挑战性。”叶旭苦笑道。
“叶旭，天越来越暗了，集中注意力。”宋皓提醒道，“早一分钟到达都可能多救一条人命。”
“是。”叶旭不再多说什么，专心驾驶直升机。
两架直升飞机飞行在人烟稀少的地区上方，看不到通明的灯火，霎时让人有一种月兑离尘世的感觉，时间的流动变得不那么明显。
当星星点点的光亮变得稠密，汇成一团灯火的时候，沈沉明白已经到达事故地点的上方。
直升机在列车事故地点上方低空停留，宋皓与地面救援指挥取得联络，不一会儿就有人在夜色中挥舞着颜色亮眼的小旗子将直升机引导到适合着陆的地方。
拉开机舱门，初春夜晚的寒风让沈沉微微颤抖，沈沉拉了拉领子跟着宋皓跳下机舱，眼前是不知道该用悲壮还是惨烈来形容的壮观景象。
坚固的金属列车车厢在高速之下发生事故之后也只能变得如同脆弱的纸盒子一般扭曲、破裂、倒塌。
数以百计的救援人员像蚁群一般在巨大的列车“尸体”上作业，周围已有不少群众赶到现场，或围观或心急如焚地寻找自己的亲人朋友，除了忙碌的救援人员，许多警察和城管正在竭尽全力维持现场秩序。
混杂着喝令、呼喊、哭叫、嘶吼的嘈杂人声随着风灌入沈沉的双耳，各种救援车、起吊机、消防车、救护车停在铁轨周围的泥地上，随时待命。
月兑轨车厢的周围有一块空地上躺着数十具盖着各色衣物布料的遇难者遗体，只是瞥一眼那个地方就让人心脏止不住地颤动。
许多未受伤和受轻伤的人陆续从车厢中逃月兑，面对眼前的一幕震撼到呆滞，有人哭泣有人叹息，在警察的指引下往安全的地方慢慢撤离。
这里有所有严重事故现场共有的混乱，但是随着救援部门的陆续到达，一切正在往有序演变。每个人内心都清楚这场事故的严重性，无论在这场事故中的角色是什么，每个人都明白将要面对什么。
悲痛或者恐惧必须被牢牢掩埋在心底，在救出最后一个生还者之前都不允许有一丝松懈。
“S市特别搜救队全体队员！”宋皓转身冲着众人大声喊道，“我们被分配的第一个任务是第二节车厢，也是损毁最严重的一节车厢，拿出你们的斗志！不圆满完成任务就不要登上直升机！！”
“是！”六人异口同声。
宋皓带头往月兑轨的第二节车厢跑去，其余队员紧跟其后。
列车车头虽然月兑轨，但因为前面没有障碍物，因此损坏和变形都不算严重，但是车头之后的第二节车厢就截然相反了，前有车头后有第三节车厢，悲惨的第二节车厢被碰撞挤压变形，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
已有不少救援人员在第二节车厢进行救援，有人向宋皓说明了里面的情况，因为侧翻和变形，不少人被困在车厢里面救不出来，而且车厢金属材料在电锯切割时容易产生高温并导热，有时怕伤及伤员，需要一边用水冷却一边小心切割，救援进度明显比其他几节车厢慢，而这节车厢又是死伤最多的。
“上头说了，尽快处理尽快通车，否则这损失大啊！你知道的，有些伤得太重的也就……”那名负责人凑在宋皓耳边窃窃私语，一边无奈摇头。
宋皓神色凝重，只是听着，并未回答。
“A组跟着我从那边的切口进去，B组从前面车厢门进去，各自负责一半的车厢，记住随机应变灵活救援，有问题随时联络。”宋皓道。
两组人马随即分头行动。
沈沉跟着宋皓从车厢切口进入其内，在简单的照明工具之下，一片狼藉的车厢内部依然令人骇然，仔细观察就可在四处看到斑驳的血迹，乘客们散落的行李、杂物以及车厢内部设施的碎片让人难以前行。
“帮忙搭个手！”两名救援队员抬着担架，艰难地往出口走。
沈沉立即上前扶住担架中间，帮助他们一起把伤员运出去。
再次回到车厢内部的时候，宋皓几人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沈沉打开电筒让视线变得更开阔明亮一些，他开始边走边检视车厢内部，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隐藏着伤员的角落。
“颜毅，有发现伤员吗？”耳麦中传来宋皓的声音。
“我正在搜索。”
“我们这里有个大出血的伤员，任馨正在给他现场止血缝合，我们几个抽不出手，外面先拜托你了。”宋皓说。
“明白。”沈沉道。
正在此时，电筒光束扫到的右前方的杂物堆似乎微弱地动了一下，沈沉立即跑过去翻开杂物，一只苍白的手赫然眼前。
“发现一名伤员。”沈沉一边报告一边将盖在伤员身上的东西拿开，终于有一个男人脖子以上的部分露了出来。
“是名男性，锁骨以下几乎都被压住，呼吸……”沈沉用手探了一下，用气若游丝来形容这个男人的呼吸也不为过，“十分微弱，心肺应该被压迫得比较严重，我试试搬开压在他身上的东西。”
沈沉说着将电筒插在胸前的口袋中，腾出双手去托压在伤员身上的金属隔板，然而卯足了力气那隔板也不见动弹，看来并不是断裂后压在伤员身上，而是因为变形而将他困住。
哪怕能让金属隔板向上面弯曲一点点也好，只要多一丝空间或许就能把伤员拉出来。
沈沉那么想着，再一次用尽全力去拉金属隔板，然而即使努力到全身颤抖额头渗出汗水，那厚实的金属隔板也纹丝不动。
沈沉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息。
“不行，他被变形的金属板压着，不是靠我一个人能拉动的，谁能来帮我吗？”沈沉汇报道。
“我们实在都走不开。你说的是车厢房间当中的金属隔板吗？如果是的话，就算我和叶旭都过去，我们三个人也很难拉动，恐怕得切割才行。”宋皓道。
“那怕是……”沈沉模了模伤员的脉搏，再次探他的呼吸，“他坚持不了那么久了。”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下来。
对面沉默了，沈沉也默不作声，看着那个男人紧闭的双目，他的手指还在微微颤动，即便可能意识朦胧，求生的本能也在驱使着他抓住最后一线生机，因此沈沉才会看到被他驱动的杂物，才会发现他的存在。
他那么渴望活下去，沈沉给了他生存的希望，如果就此忽然让希望破灭，实在是太残忍。
沈沉站起来越过一地狼藉，一边往车厢内部走一边大声喊：“有人被变形的金属板困住了，谁能来帮帮我吗？”
每个人都在忙碌，他们身上背负着和沈沉一样的东西，确实没有理由让他们放弃其他伤员来帮助他。
“梁川，周烨……你们谁能过来吗？”沈沉向B组求救，唯独李锦程的名字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多少对他还有点疑虑。
“颜毅，你那边的情况我大致知道，但是我们也走不开。你看看伤员有没有其他外伤，尤其是胸部，如果可能的话让他尽量调整到能够让呼吸顺畅的姿势。”梁川回应道。
伤员背后是斜倒的卧铺床板，身体并没有扭曲，倒也算不上呼吸不顺畅的姿势，只是整个人被压得严严实实难以移动，否则也不会无法呼吸。
沈沉把情况回复给梁川。
“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了……”沈沉捏紧拳头，要眼睁睁地看着被发现的伤员死去的话，那真是比什么都残忍，比什么都令人沮丧。
“颜毅，根据你说的情况，他可能没有严重的内伤，但是因为肺部被挤压导致肺泡通气严重不足而呼吸衰竭。通常这种情况下只要通过气管插管维持呼吸就能给他争取足够多的时间等待救援，你一个人能办到吗？”梁川一字一句地说道。
“气管……插管？”虽然光从字面也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沈沉非但没有接受过专业医疗训练，就连救援方面的知识也是依靠自己在短时间内边学习边实践的。
沈沉伸手抹掉脸上的汗水。
“如果失败会怎么样？”
“只要找准环甲膜的位置，根据我说的去做就不会失败，我相信你，我们都相信你。”梁川道。
如果放任不管耽误了时间，这个人也终将死去。
既然有机会就该放手一搏，沈沉看着那名伤员暗下决心。
“好，我一定成功。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沈沉道。
对面传来梁川放松下来的轻笑。
“不愧是颜毅。你先找离你最近的医疗人员拿气管插管盒，如果能找到走得开的医疗人员当然最好。”
“离我最近的就是任馨。”沈沉一边说一边往前走过去。
“好，拿到之后回到伤员那里，找些东西垫高他的肩部，尽量让他的头部可以后仰。考虑到事故已经发生一小时以上，他的气管中可能有痰液，我觉得还是环甲膜穿刺比较妥当。”梁川继续说道。
沈沉边迅速照做边问：“然后呢？”
“然后给病人的喉部、手术刀以及你的左手手指消毒。所有手术用品在气管插管盒里都有。”梁川喘了口气，“这个手术非常简单，你不要紧张，只要用手术刀在环甲膜切开一个小口，把中空管插进去保证伤员的呼吸就行。”
“嗯，做好了，然后？”
“你用左手食指和中指顺着他的喉结往下面模，大概两三厘米的地方有一个明显可以按下去的凹谷，那就是环甲膜。”
“我不是太敢确定是不是那儿。”沈沉有点迟疑。
“那你再往下模一点，是不是能模到一个明显凸起的软骨？”
“能模到，这个我能确定！”
“它和喉结的中间就是环甲膜，你刚才是不是找的那儿？”
“是，没错！”沈沉有点自信起来。
“用左手食指和中指固定环甲膜的上下两端，然后大胆地下刀吧，切口只要足以插下管道就行，男性气管直径大概2.5公分，千万注意下刀深度。”梁川道。
沈沉右手握着的手术刀接近伤员的喉咙，不断暗示自己一定会成功，即将解救一条人命……可手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无论怎么深呼吸都没有用。
“不行，我的手在抖……”沈沉的声音也在颤抖。
“颜毅，只是划个口子而已，连手术都算不上，相信你自己。”梁川镇定道。
“颜毅，轻轻一划就行，我的手术刀很好用。”任馨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
接着是叶旭和周烨的鼓励。
“颜毅，我只说一句。”那是宋皓低沉的声音，“他是你发现的伤员，你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沈沉一下子止住了颤抖，宋皓的声音像是镇定剂一般让他猛然冷静下来。
他明白自己该怎么做，没错，他明白。
无论过去由于何种原因把自己该做的事情耽误了，此刻也决不能再犹豫不决。
他的伤员，他来解救。
沈沉调整呼吸，重新找到伤员环甲膜的位置并用左手食指、中指固定两端，右手紧执手术刀向着两指中间的凹谷切割下去。
“你的手还在发抖吗？我这边快搞定了，我可以握着你的手帮你下刀。”耳麦中忽然传来李锦程轻柔却带着微妙的声音。
“切开了。”在众人察觉李锦程话中微妙意味之前，沈沉斩钉截铁道，“现在开始插管。”
“注意深度……”梁川立即叮嘱道，“怎么样，呼吸顺畅了吗？”
“成功了！我真的成功了！”沈沉将插管插入切口后伤员的呼吸恢复，能够感觉到气流从管道中顺畅地进出，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前所未有的激动让沈沉既想哭又想笑。
“太好了！接着用胶带交叉黏贴固定插管，这是最后一步了，慢慢来。”梁川欣喜道。
“明白。”沈沉小心翼翼进行后续步骤。
“我就说你能行的，颜毅。”任馨道，“怎么样，我的工具都特别好用吧？”
“颜毅，你太棒了，简直就是开挂了！”叶旭在耳麦那头大呼小叫，比沈沉还要兴奋，随即传来宋皓的喝止声和周围其他人的笑声。
“也多亏了梁川。”沈沉道，梁川一贯的细心沉稳是沈沉非常欣赏的。
“辛苦你了，伤员情况稳定之后你出去找增援，我们这边结束之后也马上过去帮忙。”宋皓道。
“嗯。”沈沉确保伤员周围没有可能松月兑掉落的东西之后便离开车厢去找增援。
作者有话要说：前阵子各种不走运，各种麻烦事，实在没什么心思码字，与其硬写还不如等心情平复，而且绿又各种抽风难打开，不知不觉又那么久没填坑，真惭愧orz
以后不管多寂寞也存稿到差不多了再发，不然实在是对不起读者姑娘们QAQ
下周时差，会断网一段时间，所以又不太能保证更新……对不起TV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