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大风起云涌。陈妩夜看着变化无常的气候心里却有些不知滋味,漏掉一拍的感应是什么?一切笼罩在不安的氛围之中,她还什么都不知晓。是谁在纺织着命运的线呢,是谁在扯着彼此的命运呢?
无法挽回了。
禁宫里都是咏垩王严悦的人,永嘉帝还未曾察觉身边的人都被替换了。
“来人!
“皇……皇上,皇上有何吩咐?”
太监跪在永嘉帝面前听候差遣。
“煦儿这些日子怎不见进宫?”
虽然卧病在床,永嘉帝的头脑还是清醒的,也微妙感受到有什么问题,他咳嗽了两声,威严还是存在的。
“朕问你话呢,佯装不知好大的狗胆!”
“小的……小的不敢,皇上请息怒,定……定远王他……”
“煦儿都在做些什么?”
“启禀皇上,定远王被皇上派去边疆,定远王才智过人,我军捷报频传,后疑因内部叛乱,王爷不知所踪,据传王爷在京城附近出现,想必王爷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一定……”
“简直岂有此理!”
永嘉帝盛怒,药碗碎了一地,一旁服侍的燕妃也大惊,赶忙跪下,言道:“皇上息怒,臣妾……”
“不关爱妃的事。”永嘉帝看了燕妃一眼,然后喝道让一屋子的奴仆全都退下了。
“皇上……”
“爱妃啊,朕现在开始关心煦儿还来得及么?”
“自然来得及。八皇子宅心仁厚,从不摆皇子的架子,臣妾未得宠之时被娘娘们欺辱,也只有路过的八皇子为臣妾说了几句,这孩子……”
“是啊,煦儿的母后走得早,煦儿不肯和其他母妃相处,当时朕还狠狠训斥他,朕在一直忽略他。爱妃,你看,这太子之位谁更合适?”
永嘉帝这么问着燕妃,女子怎不知这代表什么含义,委以信任自然是得宠的表现,只是若是一不小心答错了,一句话也可以要了她的命。更何况这种后宫干政的事明明是忌讳。恐怕也因为燕妃自己只是生了个公主,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利害关系而让她说说的吧。
“臣妾愚钝,不敢断言。”
“但说无妨,朕不会降罪。”
燕妃觉得自己是骑虎难下了,但什么都不说的话,肯定要惹皇帝生气的,于是只好小心翼翼地说了些:“八皇子确是良材,宅心仁厚;三皇子的话按照祖训,没有长孙自然是长者继承大统,三皇子才智过人,文武全才,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只是,三皇子性格的话,有恃才傲物之嫌;十三皇子性情温顺,倒也不失是个好人选。”
“爱妃和朕心意相通。十三性格太软弱,难成大气候,老三和老八都会对他造成威胁。老三是各方面都合适,正如容爱妃所见,老三很有心机。”
这么看来的话,咏垩王并不一定是皇上心中的人选?燕妃在揣测永嘉帝的心思,这点能耐都没有的话,在这危机重重的后宫是生存不下去的。
“那么,皇上你看八皇子呢?”
“老八还是斗不过老三的。大若真要立老八的话,第一道圣旨就应当是……”
“赐死咏垩王以免后患么?”
这么显而易见的结论。
燕妃不免心生哀叹,若是自己也生了皇子的话,估计也定然会被卷入到这一场宫廷斗争之中吧。不,燕妃早就明白了,身在这宫中,不是时刻被卷入了么。咏垩王是自己的恩人,定远王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为何非要兵戎相见?
“诚然。”
“如……如果立咏垩王的话,皇上可否能保全八皇子呢?”
“立老三的话,老三一定会先除掉老八的,果然还是煦儿更合适,说起来爱妃,你和老三似乎是有些旧交情?”
燕妃的心里一惊。
“还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么?若不是燃儿背后给爱妃撑腰,爱妃恐怕早就活不过今日了。”
“皇……皇上,臣妾只……只是……臣妾对皇上绝无二心!”
趴伏在地的女子的额上冒着汗珠,被皇帝发现与咏垩王的私情意味着什么她当然清楚了。当日的宠妃兰贵妃不也因为与太子私通被赐死了么。前例在目,她怎会铤而走险。
“朕并未怀疑你。若真如此,爱妃也早就蛊惑朕设立燃儿了。起来吧。”
“谢皇上。”
深宫之中,哪来的真情真意,还不都是虚情假意么,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宫中女子的悲哀的人生,谁说不是呢。
刺目的阳光射入的时候,是崭新的王朝的曙光的照亮,意气风发的青年以天下不可阻挡之势搅动了这国家的历史与朝野,推开了只剩永嘉帝和燕妃的殿内,咏垩王严悦的出现在情理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咏垩王你这是何故?!”
燕妃问。
“哼,本王只是来要回属于本王的东西的,父皇。”
男子气定神闲地说道,根本是蔑视着永嘉帝了,见到皇帝没有行礼就表示出了一切。
“放肆!燃儿!没有朕的传唤擅自闯入,是哪个母妃教你的礼仪?礼数都到哪里去了!”
永嘉帝被这不孝子给气到了。
“儿臣是来向父皇问安的,同时还恳请父皇答应儿臣一件事。”
危险的双眸之中有神秘深邃的神色,眯起了眼睛的皇子怎么看都像是匹危险的狼。狼就是狼,不会被轻易驯服,也不会丧失野性。
“有什么事?”
面对严悦的气势汹汹,永嘉帝就算真的意识到什么,也故作镇定,他保持威严地询问了一句,脸上也不会有惧意,既然是身而为帝王,有些事总会明白。
“开门见山地说吧,请父皇立儿臣为太子,顺便还请父皇把这皇位禅让给儿臣。”
“你……你……你……你这是公然藐视朕,来人啊!”
“父皇不用喊了,这里里外外,禁军卫队全是儿臣的人,就算叫破了喉咙也没有别人的,父皇还是赶紧认清这事实,作出明智的决定吧。”
咄咄逼人的严悦并没有给自己的亲生父亲任何的让步,对于今天的行动他是志在必得。大当然了,逼宫这样的行径本来就是不成功便成仁的事。想来,严悦应该是很明白的,关于这个正统性明明是自己比严韶更严谨,如果要立太子的话也早就是应该是他。但他等不及了,就算被立为太子,他也不知道自己该等多久才会成为储君,又将过多久最终才能登上帝位。明明可以对百姓的事眼不见为净,做个整天只知道享乐的奢靡的皇子,也应该是常态,多少皇子是这么个状态呢。
可为何要胸怀大志呢,少年?
为何要成为一代明君呢?
明明不是那么必须要去做的事吧。
“来人吧!把这大逆不道的咏垩王给朕扣下!”
此刻父皇的行为在严悦眼里很可笑吧,一定是这样的,当他看到永嘉帝处于弱势的地位的时候,是不是就得到了满足了?
说起来自己真的不爱自己的父皇吗?
小孩子当然都是天真就算是贵为皇子。严悦从根本上来说就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如果不是他对严韶伸手,小小的孩子是不是早已被欺负了呢。
一切本来就是不可预见的。
“父皇,儿臣已经说过了,这里都是儿臣的人,不管父皇如何喊叫,事实都不会做任何改变的,难道父皇连这一点都没有明白么?您已经是四面楚歌、瓮中之鳖了。”
这么下达着决定,告知永嘉帝事实的严悦俨然是一副成功者的模样了。
“你……你这是在逼宫!朕怎么会有你这种不孝子!”
“父皇,儿臣正是在逼宫。父皇何故如此惊讶呢,父皇迟迟不立太子,自然该预料到这种事的吧,您已经老了,还是把皇位禅让给儿臣安享晚年吧,这国家就放心交给儿臣吧。”
即便咏垩王严悦以孩儿的礼仪跪在永嘉帝的面前,也完全不会感受到永嘉帝的威仪和恐惧吧。这个在自身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那么高大威严的存在,全庆燕国权力最高的男人,此刻,不过是老态龙钟的失败者。
“王爷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不知此种大逆不道之事会给王爷带来杀身之祸吗?不要错下去了……”
“果然燕妃娘娘是这么想的吗?”
从前他也试探过让燕妃帮他的忙,为他的帝业铺路,女子原本是没有机会拒绝的,她只想做个局外人,她也曾保证绝不会说出严悦的想法的,所以此刻,燕妃娘娘比永嘉帝更清楚严悦此行的目的,以及这么做的必然性。
“咏垩王怎会是如此不明智之人。”
“那么儿臣还真是让娘娘失望了。”
这是唱的哪出的戏,永嘉帝是知道他们有交情,难道这都是做给他看的么。永嘉帝心寒,心惊。
“若皇上不禅让,咏垩王意欲何为?”
“那么,就请父皇去陪陪母后了。”
说得轻描淡写,严悦的话语之中并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似乎对他来说这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和吃饭睡觉一样,像是最平常的事情,一个人的人命根本无足轻重。
燕妃自然也是料到的。要么让位要么薨,就算活着也是软禁吧,哪有什么晚年可以安享。燕妃娘娘早就看到这一点了,也一定是明白会有这么一天的,但她却没有去阻止。
“这是弑君是大罪,咏垩王!”
“既然燕妃娘娘这么在乎父皇的话,可以和父皇一起下去,要不要让儿臣赐你白绫或者美酒?娘娘大可自己选择。那么,父皇,你想好了吗?是让位还是让儿臣送你上路?”
咏垩王严悦自己站起身来,腰间的佩剑是他师傅天机老人送给他的镜承剑,而剑上的青石自然就是那块引得人人争夺的宝玉,不过这次倒是没有因为这块玉石引起什么血腥,至少现在还没有。三皇子一步步逼近永嘉帝,偌大的殿内,只有男人的脚步声清晰可闻,一声一声,好似敲打进入了人的内心和灵魂深处一般,是不是可以让这安谧震撼着往日的尘嚣。刚刚过去的乌云已经散去,淅沥沥的小雨之后是晴空万里。
“朕不会下旨将皇位传给弑君的皇子的,燃儿,你可有一丝愧疚。”
“那么,父皇,儿臣不得不如此了,吾皇万岁万万岁。”
男人面无表情地走近,他也知这才是结果,就算不是他想要的过程,他也要那个结果。鲜血喷涌,毒酒却被永嘉帝打翻,最终还不是落得个被杀的结局,被自己的儿子杀了。
为何你的脸上没有笑容?
为何你用如此悲戚的眼神看着倒下的尸体?
为何明明是得到了所要的一切了还如此落寞?
极权之后的空虚么?
整个过程之中,燕妃娘娘表现出难得的从容大气,那一刻,让咏垩王严悦她还真适合母仪天下。这个明明是个平常人家的女子却有让人感受到大家的气质,难不成还是说进入了这宫廷中改变了她了么?让他恍惚看到了陈妩夜的影子。
“王爷这下子满足了么?”
燕妃娘娘语气淡薄地说道,好像眼前的鲜血完全没有什么影响,她低眉着看着他的夫君,曾是这个国度最有权势的男人,那个自己都要时时小心翼翼的君王。如今,不过也是一副尚留余温的尸体罢了。
阳光透过木窗漏了进来,照射在清丽女子的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让人一下子能够看晕眩了,好似精灵,要远离这个地界,咏垩王严悦才不会说他会因此而偶尔动心呢。
“这并不是本王的目的,不得不为之罢了。”
严悦收起了剑,剑上的鲜血被他用白色的绢布擦拭,绢布被随意丢弃在地,看起来真有些破败的感觉。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咏垩王转身欲走。
“殿下不准备赐予臣妾白绫或是贡酒么?”
燕妃娘娘叫住正欲走的严悦。这出乎严悦的预料。
“这是燕妃娘娘所愿么?”
严悦停下了脚步,轻轻地问道。
“王爷向来是心思缜密,留下活口岂不是为自己多了隐患么?”
你在一心求死么?
为何?
燕妃这是为何?
“燕妃娘娘是父皇的宠妃,这是事实。”严悦转过身来,慢慢地往前走来,走到正坐在案几上雍容优雅的女子,金簪闪着耀眼的光辉,男子放好了剑,继续说道,“燕妃娘娘也是本王这边的人,本王向来善待自己的人。若不是必须如此,本王也不见得杀什么人,本王没有嗜杀的兴趣。从今往后,燕妃娘娘作何决定都由着娘娘了。本王就此告辞了。”
“殿下还真是温柔呢。不过,可否听听燕娘的话,殿下有这个闲情么。或许该称为未来的皇上了?”
“燕妃娘娘有什么就请说吧。这点时间本王还是能够抽出来的,当然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或许本王也可以让燕娘娘娘充入本王的后宫,本王会礼待燕妃的。”
“那还真是劳王爷错爱了,王爷也算是性情中人。”
“燕妃娘娘一直是知晓本王的。娘娘有什么但说无妨。”
燕妃娘娘欠了欠身,恭敬地给新帝以皇家之礼仪,原本,身为儿臣的严悦是应该给母妃的燕妃娘娘行礼的。看女子行此大礼,严悦也有点吓到了,不知道这女子葫芦里卖什么药。
“殿下为何夺去这王位?”
“原来是这个么。”严悦轻轻笑道,“娘娘以为呢?或是说如果本王不成为皇帝,接下去的境况会是如何呢?父皇一定会下旨先赐死本王的,难道不是么?为了自保,这么做,先发制人有何不可?”
“哈哈哈哈哈哈……”
燕妃娘娘发出不合时宜的笑声,没了女子的柔情与矜持。
“娘娘为何如此笑?”
“你们还真是父子。”
“哈?”
“皇上确实是这么想的。”
“本王已经料到了。”
这时,燕妃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严悦一眼,淡然地说道:“殿下说着为这天下苍生,还不是为了殿下自己的私欲么?皇上毕竟是王爷的父亲,连骨肉血亲都不顾的男人,臣妾还能相信王爷能礼待臣妾么,就算如此,哪日王爷看臣妾不顺眼了,臣妾也便是朝不保夕了,臣妾累了。如若王爷真以社稷为重,便做些为国为民的事吧。不必再有像臣妾的家姐那般只因穷困便被卖掉至今生死不明的境遇出现,为这天下,建立一番伟业吧。”
没有朝堂的后台的燕妃只是个平民家的女子,能做到皇帝的宠妃也是上天眷顾了,她从不奢望什么,茫茫人生之中有多少不遂意的事呢,被卷入宫中斗争中保全自身所用的不光彩的手段也并不是什么可以拿来炫耀的东西。
“臣妾也对王爷说过吧,臣妾好歹也是皇上的燕妃,飞燕飞燕早已飞不起来了,这腿已经是断的了,翅膀也早就被拔光羽翼了,望王爷珍重,做个明君吧。”
手段不光彩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皇家的血腥斗争和老百姓一点关系也没有。只要是给民众福祉的皇帝,谁会去在意他是如何上位的呢。
燕妃的自尽让严悦有些诧异,当初让她帮自己她也是拒绝,而今也未见她向永嘉帝进言说八皇子有谋反篡位之心。直至这个女人死后,严悦还是没有模透这个女人的心思。
所以她曾说,女人哪,可是很复杂的。
咏垩王严悦,不久之后的明炎帝,第一次栽在女人手里了。第二次栽在女人手里的时候,算不算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心甘情愿呢?
我们未尝得知。
这国家的江山已经易主。
卷轴开演。
天纲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