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黄锦,一老一少两个太监骇得浑身颤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干爹饶命,干爹饶命!”
“还不快走!”黄锦哼了一声,朝他们挥了一下袖子,头却高高抬起,落到假山凉亭里的吴节身上。
两个太监如méng大赦,抱头鼠蹿而去。
黄锦:“诲yín诲盗,不成体统。”
吴节呵呵一笑:“老黄你是说我的书呢,还是说这两个仆人?”他知道黄老太监早就发现了自己,索xìng大大方方地同他打招呼。
“我说老黄啊,你们这个道观规矩真大,乱说话也要打板子,比官府衙门还厉害,我倒怀疑你们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了?”
黄锦目头犀利:“刚才这两个夯货的话你都听到了?”
吴节掏了掏耳朵:“这上面风大,没听清楚。”
黄锦目光又是一闪,笑了:“你到是灵醒,佩服。”
“我佩服你的好威风好杀气。”吴节一边说着一边走了下去:“要出去了吗?”
“恩,该出去了,车已经套好。至于规矩大不大什么的,我们是绑匪,自然带着杀气啊!”黄锦悠悠地说着,就将吴节带到大门口。
大门口已经停了一驾马车。
车依旧快速地向前奔驰,一路也没有任何人敢于阻拦。
垫子很软,坐着倒也舒服,就是热得厉害,让人五股汗流。
黄锦一上车就闭上了眼睛,坐得端正,好象在想些什么。
吴节则不停着摇着扇子,可扇出来的风却带着一丝热气。
大概是本吴节的扇子扇得心烦意乱,黄锦突然睁开了眼睛,绿光闪烁:“吴公子的书写得真是好啊,近段日子,京城的贵人们都看疯了。
吴节:“倒没听说。”
“你成天呆在学堂里读书,这中事情自然是不知道的。”黄锦一字一句地说:“据说,尤其是皇宫里面的妃嫔们,更是一日不读《石头记》,就觉得日子过得没滋味。吃的穿的,用的玩的,都比照着书里的人。你书中的大观院什么地方,那可是一等第一豪奢所在,宫里那么大,那么多人,都按照书中那样,就算是金山银海都不够huā。”
“天子富有天下,什么东西得不到?”吴节心中一凛,知道黄太监话中有话。
“却不是。”黄锦苦笑一声,眼睛里的绿光弱了三分:“你是不知道宫里的情形,就因为人多,规矩大1寻常什物要送进去,经手的人多了,就算是豆腐也盘成了天价钱。比如一块铺地的金砖吧,外面买,一钱银子一块,送进宫去,就值二两。因此,很多新鲜的玩意儿,大家伙都不敢朝里面弄,都哄着瞒着里面的主子们。怕的就是主子们一时心痒,玩上了劲,折腾人。”
“所双说,皇宫里的主人们,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吴公子这书一写,哈哈,这回好了。不管是吃穿玩都是那么地详尽,贵人们一看,妙,原来还可以这么过日子。于是,大家伙三天弄一个诗会,两日办个雅集,清明看春雨、重阳登西山,吃螃蟹还得让人事先用金银将那八大件做好了。”
黄锦一边说,一边小声地笑起来,眼睛里的绿光突然消失不见:“吴公子,你这不是害人吗,宫中的管事牌子们可都怕你这本书再写出些新huā样来,弄得办不好差事。”
吴节也笑了起来:“却没想到,不过,老黄你好象对皇宫里很熟的样子,难呃……”就上下盯着黄锦看。
“难道老黄你觉得我这书给你添了麻烦,想给我点颜sè看看。”
黄锦一脸的似笑非笑:“哪敢,你背后可站着个顶天的人儿呀!他老人家口头虽然不说,可心中极爱你这本书,一但看不到,就急了,让老头子过来绑人。还有,呵呵,我也tǐng喜欢你这书的,大俗大雅,同坊间的话本儿却大不一样,很有意思。对了,我喜欢凤姐。”
吴节大笑起来。
“别笑,别笑。”黄老太监叹息一声:“人老了,偏生就喜欢那种热辣辣,浑身都是劲儿的女人,感觉自己也年轻许多,年轻真好啊!”
吴节还待要笑,黄太监话头一转:“刚才那两个家伙的话想必你也听到了,知道咱们这道观是不同寻常的地儿,一切都尽在不言中。吴节,也不知道怎么的,老朽一看你就心中喜欢。其实,抛开文章不说,你那xìng子实在太随意,太蔫,不讨人喜。不过,却像老朽最喜欢的一个子侄。可惜啊,他六岁的时候因为老家闹饥荒,饿死了。”
老太监显然也是凄楚的身世,神情有些低落:“你这家伙聪明过人,只怕早就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说什么绑架,只怕赶你走你还不愿意呢!”
吴节一笑:“老黄,干脆咱们认个亲戚好了。”
黄锦默然不语,神情却微微有些jī动:“吴节,这可是个大造化啊!老头子也活不了几年,未来是你们的,好好把握。”
到这个时候,他已经将话说敞亮了。
“未来不未来的,却要等科举之后再说,老实说,天天呆你这里连学都上不成。”
黄锦冷笑:“代时升有什么了不起,他走的也不是儒家正道。不就是乡试而已,读书,老头子也不弱于他。
说完着句话,就在车上同吴节探讨起学问来。
这一谈,吴节倒是吃了一惊,这老太监肚子里的学问至少是国学大师一级的。说起话来,旁征博引,洋洋洒洒,一派宗师风范。就其渊博程度,比起杨宗之来还略胜半筹,果然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难怪能做到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堂堂大明朝首席内相。
本以为来时辰已经迟了,可一到陆府,却看到陆胖子正坐在门房那里和人说话,一边说笑,一边却探头探脑朝外看,显然已经在这里等许久了。
见吴节和黄锦从马车上下来,胖子一呆,大步走上去:“节哥,你怎么才来,陆轩和林廷陈那两个鸟人已经去参加那啥雅集了。还好我家妹子从爷爷那里有求了两张请贴,咱们快些过去。去迟了,风头就要被那两个家伙给抢光了。”
“不急,不急,井,去见不二仙子。”吴节对那个什么文会一点也不感冒,用青词打动谭纶,哪里有比用《石头记》打动皇帝来得直接。还有,老子已经这么多天没见到未婚妻了,心中着急,什么文会不文会的,谁在乎?
“哎,不二仙子什么时候都能见,可这次雅集一旦错过就错过了。”胖子急得直跳脚。
吴节掰开陆畅的手:“错过了又有何妨,先见不二仙子,上次同她约好第二天见面的,可这一耽搁就十七八日,君子怎可言而无信?”
胖子大怒:“节哥,谭纶可是裕王府的,以你才学,写的青词必然打动王爷,对你的前程却是大有好处。”
“你会写青词?”旁边的黄锦眼睛一亮,然后“哦”一声:“你《石头记》里的诗词就作得极妙,想来在青词上也是一个好手。”
“这位是?”胖子看到吴节身边的黄锦,疑huò地问。
吴节道:“这位是黄叔,我的一个亲戚,以前在南京失散了的,最近才重新团聚。”
黄锦一脸的落寞:“黄叔,黄叔,是啊,我们是亲戚,最近才团聚的。”
他又冷笑一声:“打动谭纶又如何,写得一篇好青词,送到王爷那里,最后还得在秋祭时烧掉,浪费了。”
吴节:“胖子,我真不想去,对了,这个给你。”说着就将先前抄的那章《红楼梦》塞进他的手中。
胖子欢喜地叫了一声:“这么多稿子,太好了,太好了!”
“领我们进去,那个集会我真不去参加了,就由着林廷陈他们再猖狂几日。”
见吴节实在没有兴致,胖子也无话可说,只得点点头:“也罢,咱们进府去吧。”
于是,吴节就抱了古琴,叫上毒锦,随陆畅一路朝绿竹观行去。
进得府中,黄锦背着手慢慢地跟在后面,饶有兴味地看着周遭一切,时不是品点几句:“不错,这假山堆得好。”
“这道曲水绕回廊,很有味道。”
“陆公很懂得享受啊,宅子品味不错。”
胖子听得心中厌烦,悄悄对吴节说:“节哥,你这亲戚真是土气,没什么见识,不想你第一次进府的时候,那份从容潇洒,看得人心中佩服。”
吴节苦笑,堂堂内相被人看成乡巴老,这事还真是好笑了。
吴节:“对了,我这段日子都不会去学堂,你替我请个假。”
胖子一惊:“不去学堂了,你的学业怎么办,马上就是乡试了呀?”
吴节:“我想找个僻静的地方温习功课,学堂里学业实在繁重,代先生的教授方式一味填鸭,不太适合我。”
胖子:“我觉得tǐng不错的,最近我就斩获良多,感觉这几日的收获比以前一年还多。代先生真是大才,我服了!”
黄锦冷笑一声:“代时升算什么,也敢自称大才。吴节你落到他手里,违误了。”
听到黄锦说自己先生坏话,胖子大怒:“节哥,这老头真是讨厌,若不是看到是你家亲戚的份上,直接就叉了出去。”
吴节正要再劝,黄锦去惊讶地低呼一声:“吴节你是来见杨慎的外孙女啊!”
原来,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绿竹观前。
黄锦一皱眉头:“这可不好,要坏前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