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刘晓珊失眠了。
一向非常好睡的她居然在床上滚来滚去，脑海里一直反复播送着顾姊与副总裁的声音——
“你觉得晓珊会喜欢上他吗”、“我凶了她”、“我在意的 小女生居然帮我送东西给别人”。
嗷哦喔，为什么要让她听到那些？
虽然她已经可以把大纲组装起来，但左想右想都觉得很奇怪，还是假装不知道这回事吧。
不对，还是忘记这回事，说不定是副总裁跟顾姊想太多， 说不定，凌天宇只是单纯的脾气不好罢了……
但副总裁说，凌天宇不是会跟人家低头的人，而这个不会跟人低头的人就在前阵子跟她低头了。
副总裁又说，凌天字不喜欢跟人交际，是某种程度的惜字如金，但这个不喜交际又惜字如金的人最近很常APP她。
“今天天很蓝”，附带照片一张。
“主场景搭好了”，居然把这种机密发给她。
“你的偶像”，是沈柚星开会时的侧拍。
“放饭了 (很饱的表情)”，一个卖相很差的便当。
字数虽然都很少，但很有那种分享生活的意味。
刘晓珊忍不住把手机拿起来，翻阅纪录。赫然发现次数还真不少，而且左右看了看，他讲的话居然还比较多？！
他这时期应该很忙吧，他给剧组的档期只有两个月，怎么还有这个闲情逸致跟她聊天？ 所以，那都是真的，不是幻觉？可是……怎么可能啦？
晚上十一点多的现在，刘晓珊觉得自己很了解盂克，因为她超想呐喊。如果心理状态可以呈现，她现在应该就是那状况没错。
凌天宇对她……对她……她完全没有余裕去想高兴不高兴，唯一的感觉就是复杂。
就在这时候，手机晌起了，来电显示：凌天宇。 刘晓珊觉得自己虚弱了。
她看着萤光蓝的那三个字在手机黑色萤幕上闪着，很快的在心中决定不要接。
太尴尬了，这种情况根本无法讲话，又不能问他说，高副总裁跟顾姊说的是不是真的，即便她的内心已经有了答案……
她告诉自己，不要接就没事，不要接就没事，但就在下一秒，她反射性的按下接听键……
啊…… 再下一秒，她又反射性的挂断…… 看着“通话终止”这四个字，她想，完了。
这很不自然，这很有问题，他会怀疑的。等真正通上话之后，他会问她干么挂他电话，可她又不能说：“不好意思，我现在知道你可能喜欢我，但 根据副总栽的说法，你自己好像还没发现，所以我很尴尬。”
别人会觉得好诡谲，不合逻辑，可是根据他们相处的经验来说，他是有可能不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没错。
他不是一个很细腻的人，甚至说，他总是 本能的在抗拒一些东西。
佳恩妹跟她说过，晦暗成长过程让他的自我保护机制异常的强烈，很多时候他不敢去要什么，其实他很脆弱。
是啊，她知道，他的内心世界就是一个大孩子。 电话又响了，刘晓珊深吸一 口气。逃避不是办法，我接。
“干么挂我电话？”
果然是这句，“不小心按到了。”解释完毕，她又忍不住加上一句，“我挂你电话干么？” 不
合作大王很快的接受了她的说法，“也是。”
“找我做什么？”
“我想问你一件事。”
两人顿了十秒，刘晓珊不禁接口，“说吧。”
“我……嗯……我们”
他欲言又止的语气，让她有种眼前发黑的感觉。
欧买尬，他说他想问她……他想问她什么……
喜不喜欢我？可不可以当我女朋友？我们在一起好不好？你对我有没有好感？有没有发现我对你与众不同……
万一如此，她是要怎么回答？无论她的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副总裁跟顾姊都会宰了她，杀一儆百。 就在刘晓珊脑内活动到最高点的时候——
“后天晚上，要不要跟我还有沈柚星一起吃饭？” 咦？咦咦？
“原本是只有我跟她的，但我怕我们两个吵起来。”
原来是这样。早说嘛，害她刚刚紧张到头皮发麻、掌心发热——自己把自己吓成这样也算是一种境界吧？哈哈哈唉。
“怎么都不讲话？”
“我不行去。”
“你不是很喜欢她？”
“可我现在身分微妙，你们吃饭一定是为了讨论工作，如果我在场，让钱先生知道了，我会觉得不好意思。”
“钱先生？谁？”
果然还是山大王没错，“钱国辉，你现在的助理。”
“这是我的私人行程，他不会知道。”
私人？刘晓珊真惊了。
他跟沈柚星的交集完全是战场啊。
人家演员跟编剧见面讨论，都会激荡出无数火花，而他们则是激荡出无数火箭，把所有人射得体无完肤。
“你确定自己约的人是沈柚星吗？”如果是私人行程，他会约她很奇怪，她会答应也很奇怪。
“当然，是我们两个直接通话的。”
“嗯，还是不要了。”
“我都说了是私人行程……”
“就因为这样，我才不好去……等等，你先听我说，你跟沈小姐一直不对盘，其实这样真的不好，因为一个角色讨好与否，重点不在演员，而是在编剧。
“现在你可以为了一句台词、一个笑点跟她拉锯，可是等到剧集开拍，进入拍摄密集期，你不会有那个力气跟时间一一看过剧本，要求修改，若是 她把笑点都给别人呢？她把感动的台词都给别人呢？如果是公事行程，我不去是因为对钱先生不好意思，但如果是私人行程，而且只有你们两个，我认为 那会是个停战的好机会，旁边没有别人，其实会比较好。”
台北的另一端，电话的那一头，凌天宇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昨天他一边拍照片，一边想着该怎么把晓珊约出来，刚好明雪的男友来电，原本很累的明雪说今天不见面了，好累，要休息，但不知道又听到男友 说了什么，神情立刻一扫疲惫，一脸开心的说“好好好”。
后来他才问清楚，明雪酷爱魔术表演，而她的贴心男友从美国出差回来的礼物就是在纽约买的各式魔术秀DVD，其中当然不乏女友最崇拜那位的最新 作品，重点是，他还透过关系要了签名。
挂完电话，明雪开心得在原地蹦跳，“偶像，偶像……”刚刚说拍完要马上回家洗澡睡觉的人，突然又生龙活虎的说，等一下要直接去男朋友家。
在旁目睹这一切的他，脑海中的灯泡亮了。
明雪是魔术师的粉丝，那晓珊是……是……
想到要约沈柚星，他就有那么一点瞥扭，但如果没有一个很好的诱因，恐怕也约不出晓珊。
他拿着电话，手指正预备按下去的时候，电话却晌了，打给他的人居然好巧不巧就是沈柚星。
这是她第一次打给他。
他按下接听键，“喂。”
“我是沈柚星，方便讲电话吗？”
“当然。”他正想打给她，老天爷果然是站在他这边的没错。
等一下一定是讨论工作，他今天会当个合作的人，尽量让交谈愉快，在最后他就可以抛出那句“后天晚上一起吃个饭好吗”。
就是这样没错，完美。
他很开心，于是连语气都轻松起来，“我大概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后天……”
怎么也是后天？千万不要告诉他要开会，他可是翻了自己跟马落斯的行程表，好不容易找出两个都有空的时段，而且想了丰天才从明雪那里得到灵感的。
“后天是我女儿的生日。”
凌天宇惊讶了。
他完全不知道沈柚星有女儿，不对，是沈柚星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孩子的妈，她总是穿得很火辣。
“我女儿是你的歌迷，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写一张卡片给她，我会派快递去拿。”
原来……难怪……
又是金马奖又是金钟奖，沈柚星那么有名，工作应该是满档的状态，怎么可能在环东提出剧本邀约的一小时之内就回复“没问题”……
看来小朋友一 定很喜欢他，所以她才会排除万难。
看明雪就知道了，一个签名就让她那样开心，沈柚星想的，也就是让女儿开心吧。
为了给女儿难忘的回忆，她可以跟讨厌的人低头，他能理解那种尴尬，因为就在刚刚，他自己也是这样。
她是一个好妈妈。
不知母爱为何物的男人，对沈柚星生出不少敬意，连带的抵销了过去的剑拔弩张，“我刚好有空，我带一个朋友，请你还有小朋友一起吃饭。”
“那……谢谢你……”
“不用，我本来也是要约你的……小朋友几岁？”
“七岁。”
挂断电话之后，他很快的订了北投一间温泉饭店的包厢，并告诉对方有寿星出席，请他们准备蛋糕，寿星是小女生，希望房间能稍微布置一下。
接着，就是打给晓珊，却没想到他得到的回应是——
“我认为那会是个停战的好机会，旁边没有别人，其实会比较好。” 他觉得有点想笑，又觉得有点温暖，她还是挺关心他的，不管起因是什么，都是好事。
“晓珊，如果是私人的小聚会，你去不去？”
“当然去，我还没见过沈柚星呢。”
“那你一定要来，因为……”我想见你，“后天是沈柚星女儿的生日，我们完全不会谈公事，也完全不会谈私事，可能就是天气、报纸、八卦这一 类的话题而已。”
两天后。
刘晓珊穿着连身洋装站在温泉饭店门口——
她居然还真的来了，粉丝对偶像果真还是没有抵抗能力啊……唉。 她真的好喜欢沈柚星的文字。
她的幽默、她的感情、她铺陈的张力，那种似曾相识的心动与心痛，总是让她大哭大笑。 偶像！
所以当凌天宇跟她说只是小朋友的生日派对时，她就忍不住说“好”，今天早上醒来才一想，完了。
她现在是要怎么面对凌天宇？
没办法当没事，但又不能表现出有事……啊，她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勤劳立刻回头报告呢？不知道的话，她现在一定为了可以见偶像而高兴不已，不像 现在喜一半回一半，最痛苦的是这尴尬完全不能跟人说，只能够靠自己慢慢消化。
简讯里写着：七点，星空包厢。
星空包厢据说是这间温泉饭店的宣传点之一，可以容纳十人，一整面的落地玻璃窗能俯瞰台北夜景，加上隐密性高，不少仕绅名流都来过。
刘晓珊拉拉耳朵，既来之，则安之。
来的路上，她已经一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没事，都是错觉跟幻听，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不用特意避开他。 绕路不是办法，她可以躲一天两天，但不能躲一辈子。他们都在同一间公司，就算不约也还是会见面，要淡定。
她握拳，在心中默默给自己打气，没问题，没问题，没问题……
“怎么不进去？”
刘晓珊停止了内心朗读，微微转过头……啊啊啊啊，凌天宇？ ！
“我不是有跟你说包厢名称，站在门口干么？” 怎么办？光是这样看他，她就觉得很不自在……
“我第一次看到你没戴眼镜，也是第一次看到你穿裙子，挺好看的。”
她果然太高估自己的心理素质了——她没办法当没事，也知道那不是错觉跟幻听，眼前这男人，真的喜欢自己。
她今天有特别打扮过，因此跟平常很不一样，连大楼警卫都看了她好几眼，似乎怀疑她不是大楼住户，而他这个自我中心大王居然可以一眼认出她 例……她感觉很复杂，可现在打退堂鼓应该也为时已晚。
“走吧。”凌天宇跟她说。
“……嗯。”
在服务人员的带领下，两人朝包厢走去。虽然没人上来问他要签名、要合照，但四周就是有种骚动的气氛。
他被认出来了，而且话也传开了，大家知道当红偶像凌天宇现在人在这里，女服务生虽然极力表现专业，但刘晓珊注意到对方耳朵发红，讲话忍不 住颤抖，应该是他的歌迷。
女服务生替他们拉开包厢的拉门，“两位沈小姐都还没到，蛋糕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只要说一声，我、我们会立刻送上。”
凌天宇头也不回的往里面走，“好。”
“两位要、要先点餐吗？还是稍后？”
“稍后好了。”刘晓珊说，“先帮我们送热茶跟一些小菜，空调太冷了，请调到二十六度。”
凌天宇很容易感冒，还很难好，跟他在一起，温度一直是重要的项目。 “是，马上处理。”
就在这时，隔壁云海包厢的拉门开了，一个年轻男人走出来，他见到刘晓珊，笑得挺开心，对她招了招手，“过来一下。”
她向已经坐下的凌天宇做了一个“等等”的手势，很快朝隔壁房门口走去，因为那人是环东大总管，高雅全是也。
“副总裁。”
高雅全示意她往云海包厢里看，她顿时震惊了。是黎耀谰耶。
虽然她不是左岸少年的粉丝，但她是环东的员工，对于这位十年来始终站在一线的明星，还是很知道的。
她记得他现在应该是在忙音乐会的事情，明年才会回台湾跟凌天宇录制左岸少年的第八张专辑啊，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脑海中想法无数，幸好她身体及射性的早先一步鞠躬，“黎先生您好。”
对方一笑，“不用这样客气。”
“耀谰，她是晓珊，现在在带马落斯，之前带过天宇。”
不是错觉，黎耀澜原本只是笑得很客气，但在听到她带过凌天宇之后，他的笑容带了一点趣味。
刘晓珊知道那表情的意思——“原来是你啊”
太好了，她的尴尬指数往上攀升了。 “跟朋友约吃饭？”
“今天沈小姐的女儿生日。”
很普通的一句话，但他们那位狐狸副总裁脸色居然有点变了，可很快的，他又笑了，“有件事情帮我做一下。”然后拉着她，小声在耳边交代一串话。
刘晓珊又虚弱了。
为什么？为什么又要让她知道秘密？但现在来不及挣扎与痛苦，她身负皇命，得先使命必达才行。
三十分钟后，派对移到了露天小院，庆祝方式也从精致日菜变成烤肉。
这里跟星空和云海包厢是饭店的两端，但沈柚星刚好遇上塞车，耽误了一会，因此并不知道转移过地方，小朋友见到偶像，开心得很。
这是凌天宇知道自己的心意后，第一次约刘晓珊，虽然过程曲折离奇也不是单独约会，但他觉得可以了。
晓珊才结束一段感情没多久，他们先当朋 友就好。
大孩子跟小朋友情绪都很自巷，沈柚星看着女儿一脸美梦成真的高兴样，嘴角始终微笑。 而刘晓珊只能卖力的烤肉，试图冲散内心的冲击。
因为就在三十分钟前，她家亲爱的高副总裁跟她说：“沈柚星跟黎耀谰不能见面，你想办法把庆生派对移到其他地方。”
原来，她的偶像跟黎耀谰以前交往，后来交恶，再交往，又交恶，最后彼此斩鸡头发誓再也不想见此人——不是环东的副总裁跟舞字的倪姊有恩怨， 是他家的揺钱树跟人家的一姊有恩怨。
沈柚星以为黎耀澜年底前不会回台湾，又因为女儿是凌天宇的粉丝，才会答应合作，没想到冤家的路真的很窄，台北吃饭的地方这么多，也可以碰 巧约在隔壁包厢。
末了，高副总裁还交代她，“不准说出去。”
刘晓珊真的好想嚎叫，她真的什么也不想知道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