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郁笑城看来,不论是唐景崧还是刘永福,一旦纳入清廷这个巨大而腐朽的官僚体系之后,任何激情与斗志都将被磨灭,在唯唯诺诺之中只余下恭顺臣服之心,这样的两个人如何有胆魄有气势去领导一场轰轰烈烈,改天换日的保台抗日战争?
现在历史既然选择了他,他便要将这个时代里直坠谷底的国运彻底扭转,现在台湾仅仅只是第一步,也仅仅只是他的穿越之路的小小起点站。
他挺直了胸脯,胸中有一股炙烈的火焰在熊熊燃烧,那火焰仿佛是从最黑暗的深渊里爆发出来,它燃烧了三千年,它要将这个黑暗的时代焚烧一尽。
一个小小的所谓台湾民主国总统现在根本就不放在他的眼里,他不仅要改变台湾的历史,更要改变整整一个世纪中国黑暗沉沦的百年屈辱历史,开创真正属于中华盛世的时代,让这个五千年古老民族高高地伫立在世界之颠,傲然虎视列强。
在万人瞩目之中,他握紧了拳头,举起了右臂在半空中舞动了一下,用高亢激奋的声音大声吼道:“台湾自古乃中华神圣不可分割之领土,上国衣冠不沦夷狄,上国之民不为夷狄牛马!桑梓之地,义与存亡!自我郁笑城以下八千红标军子弟,誓死守卫台湾,守卫中华每寸神圣之领土!红标军但有一人存在,但有一息尚存,抗战就绝不停止,永不停止!这台湾民主国之继任总统……”
在那抉择的关键一刻,他忍不住狠狠地咬了咬嘴唇,甚至将下唇咬破都没有察觉,大脑里始终都在沸腾翻滚着各种激烈矛盾的思潮,他确实很想做这继任总统,但在月兑口而出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惊觉自己穿越之路真实的目标却并不止于此,自己的抱负更不局限于一个小小的岛屿,如果真要让他仅仅贪图荣耀做个风光却短命的总统,那他就绝不是红标军的首领,也绝不会去试图改变这个黑暗时代。
他在那一刻突然理解了刘永福为何会再三拒绝接受台湾民主国“总统大印”,任何一个聪明人都绝不会看重这个有名无实并且还是极其短命的虚名。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仰起头,看着苍茫壮阔的天空,再次发出嘶吼:“这台湾民主国之继任总统就只是一个虚名,我郁笑城,绝不贪图区区一个虚名!”
“台湾的未来,只能靠我们台湾人,靠我们每一个人的勤劳、智慧、勇敢和意志来克服,来战胜一切艰难险阻,打败任何一个入侵我们家园的敌人!”
“我所率领的红标军将为我们台湾人,为我们每一个中华子孙的生存和发展奋斗,我们红标军将与那些邪恶凶残的敌人战斗到底!战斗到底,直到永远永远永远地将他们彻底消灭为止!天底下再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我们保家卫国,最后的胜利必将属于我们红标军,属于我们中国人!”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发出吼叫:“李忠义,拿刀和酒来,今天我便要和在场绅民代表歃血为盟,将台湾抗日斗争进行到底!”
站在一旁的李忠义听到这话,不由呆了一呆,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在敬个礼喊“是”之后,便急匆匆地转身奔下台子,吩咐手下们去火速到附近店家找解腕尖刀、烈酒和大公鸡。
台下的有头有脸的绅民代表在邱逢甲的动员之下,也纷纷走上了台,与郁笑城站在一起,本来相当宽阔的台子一下子便密密麻麻站满了人,甚至有人站不下,还站到了台阶上。
近卫兵的办事效率是极为高效,很快便抬来一张杀猪的案桌,桌上斜斜插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和一只绑着双腿的大公鸡,一个士兵把一只蓝花大碗放在桌上,又抱起酒坛向碗里满满地盛酒,整个过程忙而不乱,近卫兵严肃而利落的动作也让绅民代表们不禁暗暗叫好。
郁笑城转身环顾四周,只见台上周围黑压压一大片的各界代表紧紧簇拥着自己,每个人的眼神充满着庄重、期盼、信任和崇拜,所有人都摒住呼吸,哑雀无声地看着自己,就仿佛整个世界的中心就在自己身上一般,这种万人瞩目的感觉从前他只觉得非常刺眼,但现在他却产生了林则徐曾经写过的“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的强烈感觉。
他用威严的目光虎气生生地地扫过台上台下所有人的眼睛,让每个人都感觉到自己正在注视着他,不曾遗漏任何一人,好半晌才高高举起解腕尖刀,大声喝道:“同胞们,乡亲们,倭寇既然要灭亡我们中国,灭亡我们台湾,要我们每个人台湾人都世世代代做他们的奴隶,那非常好,好极了,好得很,那就让我们台湾人第一个去点燃全中国抗战的烽火,让它焚成一片熊熊烈火,焚尽这个黑暗屈辱的时代,焚尽这个国家所有的阴森晦气,让它恢复原本应该属于我们有着5000年历史文明史诗的中国人的模样——光明、自尊、正义和骄傲!”
话音刚落,他忽然手起刀落,一刀剁掉鸡头,让鸡血呼地流到酒碗里,一下子将整个酒碗都染得一片血红,然后仰头一口气便喝了下去。
台上台下的人都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只见这个年轻的首领喝完这碗鸡血酒,会场上再次回荡起他那气壮山河的声音:“红标军与倭寇誓为死敌,如果红标军无法保卫台湾,无法战胜倭寇,无法将来犯之敌通通赶出家园,在场每个人都可以当斩我郁某人的人头,就像此鸡一般!”
“盟主万岁!首领万岁!红标军万岁!”台下的刘辅臣突然举起右臂对着周围的民众大声吼道,“万岁万岁万岁!”
“盟主万岁!”
“首领万岁!”
“红标军万岁!”
顿时,全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与叫好声响彻会场上空,所有人的情绪在那一瞬间便全被激发地沸腾起来,每个人都兴奋而狂热地挥舞手臂高声呐喊,掌声如汹涌潮水一般呼啸着从人们头顶上卷过,整个空气都仿佛都在震动。
会场上唯一不被这激烈欢腾气氛感染的人便是那个始终想抢露风头的邱逢甲,本来应该由他第一个呼喊“万岁”,而且他早已憋足了劲准备在郁笑城说完话的那一刻便率先带领士绅们一起高呼“总统万岁”。
尽管他也看出来这个年轻的首领对所谓台湾民主国总统并不感兴趣,但如果由他带着各界代表一起簇拥首领呼喊他“总统万岁”,坐实了这个位子,那他便是从龙首功之人,其意义和作用都是不可限量,在红标军内的地位也自然水涨船高,从一介旁观便一跃而入核心领导圈子,再加上自己在台湾经营多年的人脉和产业,足可以使自己在短短时间内便成为首领身边数一数二的红人,为自己将来的前程铺好畅通大路。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卖力地将士绅代表们拉上台,让他们与自己,与首领紧紧站在一起,最后由自己呼喊“总统万岁”从而率领士绅代表们共同一致推举首领登上全台权力颠峰宝座,完成这决定历史也决定自己个人命运的行举,但现在一切的一切都功亏一篑,都被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刘辅臣抢了个先,他心中的愤怒和仇恨就像涛天沸腾的火焰轰地便从心底里喷射而出,如果眼神能够杀人,那个刘辅臣恐怕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回。
就那短短几秒钟,他费尽心思所做的一切都化为乌有,而且为了不让首领侧目,还得跟着人群一起高呼“盟主万岁”,这让他内心简直在滴血,痛入骨髓,仅仅因为晚了这短短几秒钟,他在红标军内的地位再次恢复成不值一提,没有人关心注视的地步,这让他气得几乎快要发疯。
他脸上反复变化的神情其实早在郁笑城和刘辅臣眼里,郁笑城仅仅撇了他一眼,便移开眼睛,向身边的众人以及台下的民众挥手致意。
历史上的邱逢甲是个著名的爱国绅士,日军入侵台湾之后,即召集乡民而训练,以备战守,《马关条约》签订后,三次刺血上书要求“拒倭守土”,后奉唐景崧为大总统,己任全台团练使,总其事,率所部数百上千人拮抗一方,却在唐景崧未战先走,台湾文武诸官多内渡而逃之后,也跟着挟万以计数之巨款逃走,在历史上留下相当不光彩的一页,也可反映其人内心之懦弱与动摇,可甘富贵而不能同贫穷,这在郁笑城看来,并不是一个值得信任与搭档的伙伴,但现在他还有用邱逢甲的地方,因此心中的不悦却没有反映在脸上,而只是在眼眸中闪过一道淡淡的轻蔑之色。
不过他却对台下那个刘辅臣却不由刮目相看,这个所谓台湾民主国总统却实在不是他感兴趣的,他的目标也绝不限于此,他最终还要率领红标军夺取全国政权,开创一个崭新而腾跃的中华盛世,而这一切都被他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不敢半分流露出来,但他看到刘辅臣第一个站出来高呼“盟主万岁”的时候,他心中的震憾就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的秘密尽然已被这个桀傲不训的年轻男子所洞察,并且帮助他摆月兑邱逢甲的干扰,实现自己做为全台抗战总盟主的心愿,而不是什么区区一介“台湾民主国总统”虚名。
“看来这个刘辅臣确实有点才能,不过……”他撇了撇嘴唇,微微地撅开一道不可察觉的涟漪笑了起来,暗暗摇了摇头,心中苦笑道,“不过太过于自负和狂傲!才刚刚加入红标军没多久,就得罪了自己身边一堆的红人,将来还不知会遭遇什么样的磨难?”
另一边的刘辅臣则抱着双臂在人群之中自得意满地笑着,他虽然知道自己抢了邱逢甲的风头,惹恼了这个心胸并不怎么宽敞的台湾第一士绅,但他却根本就没把这放在心上,在他心中,只要有利于红标军,有利于首领之事,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都在所不惜,更何况那仅仅只是这个连红标军核心圈子都没够着门边的人发出的愤怒之火。
无论给他多少种选择,他都不会后悔自己这个选择,因为在他献上“三纲五目”陈条之后,他便清楚地知道这个年轻的红标军首领的抱负和目标是什么,这也是让他深感钦佩之处。
他知道年轻的首领打心底并不看重这所谓民主国总统虚名,与其背上这个包袱,不如卸掉反增赞语,并且做为全台抗战总盟主还能游刃有余地与倭寇进行抗争,所以他必须及时纠正邱逢甲的私心,必须抢先带着大家一起喊“盟主万岁”,否则让首领坐实了“总统”之名,恐怕更不利将来艰苦而卓著的抗战,因为那毕竟牵涉到清廷的态度与支援,单靠台湾一地,是不足以打败入侵倭寇,甚至连在敌后打游击战都难以维持。
他这一步,自认为并没有走错,哪怕是因此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也绝不后悔。
“最后的胜利必将属于红标军,属于我们台湾抗日先锋,属于我们每一个身上奔流着中华血脉的台湾人!”在一片山呼海啸声中,郁笑城高高地举起了右臂,将拳头握得紧紧的,在人们沸腾而起的欢呼声,撕扯着雷鸣一般的吼声狂热地发出呐喊,“战斗吧,红标军!战斗吧,同胞们!战斗吧,中国人!”@Y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