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洞虽然从未到过台湾,但是同样与台湾的渊源极深,当他得悉清廷要割让台湾让倭寇时,便立即致电朝廷,沥陈利害,极力反对割台,并提出保台的“权宜救急之法”:一是向英国借巨款,“以台湾作保”,英国必以军舰保卫台湾;二是“许英在台湾开矿一、二十年”,对英国大有裨益,必肯出力保台。
1895年3月29日,张之洞致电还是台湾巡抚的唐景崧,一方鼓励其着手布置台湾防务,积极抗御倭寇的入侵;另一方面建议他起用抗法名将刘永福,同时也致电刘永福,建议他“忍小任大,和衷共济,建立奇功”。
4月17日《马关条约》签订后,张之洞在九天之后便向朝廷上奏,提出废约办法“惟有乞援强国一策”。而当5月20日,清廷谕令唐景崧“着即开缺,来京陛见。其台省大小文武各员,并著饬令陆续内渡”。张之洞认为“此时为台之计,只有凭台民为战守,早遣无用客勇,以免耗饷,禁运银钱内渡”。同时他也在暗中密筹饷械,准备根据台湾的战情做相应的接济。
5月24日,张之洞从唐景崧来电中得悉“日内台民即立为民主国”之事,三天后便上奏,认为台湾“现自改为民主之国,以后筹械等事,自未便再为接济,以免枝节”。6月3日,日军攻陷基隆港。6月5日,张之洞仍致电唐景崧,希望他激励士勇民众坚守台北府,并鼓励唐“自率大支亲兵,获饷械,择便利驻扎,或战、或攻、或守,相机因应,务取活便,方能得势。”
可是唐景崧辜负了台湾人民的期望,7日乘船退回厦门。最后只剩刘永福在台湾领导军民坚持抵抗日本侵略军。但是“饷械奇绌”,多次向张之洞求援,张之洞虽有饷械,却已看到台湾大势已去,即便无论做何等努力也无补于事,再加上日本开始加大对清廷的压力,他屡次遭到训斥,再不敢对台进行接济。
郁笑城正是从历史书上了解到张之洞在台湾之战中曾经起到的积极作用,因此心中才有底,知道自己将这台北战情的密电发至两江总督署会激起何种反应。
随着红标军兵员迅速的扩张膨胀,枪械弹药军饷也开始变得绌缺,最近几次禅臣洋行的冯。德克比递给他的武器清单中,他已经不敢全部签下来,通常只签一半,尤其是价格昂贵的马克沁,虽然它在战场前线中取得极大的战绩,但是委实太贵,而且消耗极大,这场战争再多打一个月,他可能连红标军的制服都买不起,更别说是还有火炮、地雷、机枪等火力强大的武器。
现在红标军想要摆月兑财政上的窘境,就只能不停地与倭寇战斗,并取得胜利,赢得幕后各方金主的信心,才会有源源不断的银饷支援而来,只要哪怕败上一阵,都不是他能承受得了的损失。
林维源在离开瑞芳赶往基隆港,踏上开往东南亚的英国洋轮的时候,就曾经告诫郁笑城,筹款一事他虽会倾尽全力去做,但是这也要取决于红标军自身,毕竟海外游子们虽然也不希望看到倭寇占据台湾,为支持红标军抗战必定会踊跃捐款,但是如果红标军不能打出胜仗,给予海外游子以信心,那他即便再积极筹募军饷,也不会筹到多少,他在东南亚虽然产业与人脉极丰,却也无法支撑长久,毕竟战争就是吞金兽无底洞,任你家财万贯,也消耗不起。
因此对于郁笑城来说,寻找幕后金主便是他现在最急需要做的事情,台湾的富绅巨室们是一个,台湾民间是一个,台北和基隆的藩库是一个,林维源的海外产业与筹款是一个,除此之外便没有了。
他时常掰着指头数着这些金主,挖掘他们身上的潜力,但怎么挖掘所得银饷却变得越来越有限,而对于抗日战争的规模越来越大,人员和械饷消耗犹如洪水一般,他日渐感到捉襟见肘,因此他将目光放到了岸对面的大陆,如果能取得大陆军民的全力支持,他甚至有信心将所有入侵的倭寇全部赶下大海。
现在清廷的态度极为暧昧,一方面严令大陆各方军民不得支持台湾抗战,以免给倭寇落下口实,直攻大沽,京畿重地再次受到倭寇威胁,但另一方面却也默认国人私下筹募军饷枪械,暗中输送台湾以支持台湾军民抗日。
正是居于清廷这番心理,张之洞的暗中密筹饷械,私下接济台湾抗战的举动才没有被朝廷深究,否则张之洞一百颗脑袋都不够砍了,更不会日后官运亨通,赏加太子少保衔。
现在对日寇的每一战胜利,他都不奢银钱,向各方广发电报,因为只有让外界知道在台湾,在台北,有这样一支军队仍然在苦苦抵抗日寇的侵略,并不断地取得大胜,才能增强人们的信心,才能源源不断地获得幕后金主们的饷银支持。
他十分清楚张之洞所密筹的百万械饷其实是接济给刘永福,但现在刘永福龟缩在台南,按兵不动,与日军尚未真刀真枪干一战,更没有取得什么骄人战绩,而他在澳底大败倭寇,在温泉岭痛打侵略军,在台北又取得以少胜多的大胜,红标军的声势与威望已经一跃而上,完全盖过了刘永福黑旗军的风头,他现在需要做的事便是将刘永福的幕后金主拉到自己这一边,让他们为自己源源不断地提供军饷。
张之洞的接济便是绝好的军饷来源,如果他能紧紧拉住这个对台湾抗日事业积极奔走,热情支持的幕后金主,他便可以搭起一座联系海岸对面各方军民的桥梁,通过这座桥梁,他便可以让红标军的触手伸向内陆月复地,伸向朝廷中枢。
邱逢甲毕竟是这个时代中的人,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然不可能像郁笑城那样对这段历史有极深刻的了解与感悟,他虽然也知道刚刚做上两江总督位上的张之洞是台湾抗战事业的积极支持者,但是他却从未听说过红标军与张之洞有什么联系,现在突然要密电两江总督有关台北战情,确实感到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
“仙根,你认识制台大人吗?”郁笑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邱逢甲微微地点了点头,但很快他便摆手道:“虽然认得,但是没有交往,我们还攀不上制台大人,只是曾经和唐抚台……咳咳,和唐景崧这厮一起到其府上拜访过制台大人,那时他还是两广总督!”
郁笑城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道:“那制台大人认得你吗?”
邱逢甲想了一下,微微地摇了摇头,但很快又点了点头,道:“应该认得,制台大人与曾问过我有关在台南与嘉义举办新式学堂一事!”
他看到郁笑城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就急忙解释道:“制台大人十分重视对传统教育的革新,提倡经世致用的‘实学’,曾经在武昌三道街文昌阁设立经心书院,选拔优秀者,他担任学政期间便多研习经解、史论、诗赋、杂著等,标榜实学,注重经世致用,因此才对我举办的新式学堂极感兴趣,便多问了我几句!”
郁笑城微微点了点头,笑道:“仙根,现在红标军发展势头越来越好,已然是台湾抗日之挚柱,你虽然一直参与期间,做出极大的贡献,却一直以客座的身份,无法分享其中的益处,此番可愿意全身投入我红标军的建设之中,共享红标军大业成果?”
邱逢甲听到这话,心中不由一跳,眼里瞬间闪过一道欣喜若狂的光芒,他一直郁结烦闷的地方一下子便被郁笑城给点破,虽然让他有些尴尬,但更多的还是高兴,因为这个年轻的首领对他的内心的小九九也是心知肚明,如果此番真能解决自己尴尬的客座身份,从而与林维源那样一跃而成首领身边的大红人,切切实实地获得从龙开国之身份,那他在红标军中,甚至在将来的**的地位便可稳固,日后便能腾出手脚来发展自己的势力,从而发挥更大的作用。
不过他也是老辣之人,并不急于应承,先掩饰了一下内心的狂喜,整好面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卑不亢地答道:“多谢首领提携!红标军高举抗日大旗,不为矫揉造作,不为吸引眼球,正是为保家卫国,护佑同胞,仙根虽然力单势薄,但只要有一份力,便尽一份力,有一份心,便尽一份心,绝不敢有任何的私利!”
他停顿了一下,沉吟了片刻,斟酌着字眼,谨慎地接着道:“此番台岛风云际变,时局艰难,外有倭寇入侵,山河破碎,风雨飘摇,内有乱兵肆掠,官吏贪墨,民不聊生,正是我辈挺身而出,保家卫国之时,如首领不弃,仙根愿意全身投入红标军中,为民为国,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他说到这里,再次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眼睛盯着郁笑城,一字一字问道:“敢问首领需要仙根做什么?只要仙根能够做到的,即便舍身取命,倾家荡产,必全力完成首领嘱咐之事!”
郁笑城看到他说得如此之郑重,也不由暗暗地感动一下,他没想到邱逢甲这么看好红标军今后的发展,他自己都未必对未来有足够的信心,但是这个台湾第一士绅却俨然将红标军做为一生事业的发展基础。
他确实无法理解这个时代的人,当处于黑暗而屈辱的谷地时,看到有一线生机能走出危机,走出深渊,并且可能迎来新的辉煌与荣光时,那等急切那等狂热那等追崇已经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现在红标军这个平台给予每个人以光明的希望,但凡是有报负之人,想大干一番事业之人,无不希望能够投身其中,做出彪炳史册的大事,并流芳百世。
看着邱逢甲想遮掩却又遮掩不住的兴奋而狂热表情,他突然有所感悟,是的,现在的红标军虽然还很弱小,但确实给予每一个人以光明的希望,吸引着无数人前来,而且随着红标军日渐壮大,还将有更多的人会主动参与进来,就像黑洞一般,不必烦心费脑地征召贤能异士,募集军饷钱财,他们自己就会主动送上门来。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事便是打好每一仗,打胜每一仗,给所有心之向往的人继续追崇的信心,从而源源不断地支援红标军发展壮大。
“仙根,台北之战结束之后,我希望你能到两江总督府走一趟,带着我的亲笔笺拜访制台大人,希望能取得台湾抗战最大支持!”郁笑城眼睛突然变得像太阳一般炙烈,他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凝重深沉,因为他在嘱托一件极为重要之事,这很可能影响到红标军日后的发展方向。
邱逢甲虽然并不完全领悟到郁笑城的所思所想,但他听到这话,心中还是跳了一下,狂喜之情溢于言表,他十分敏感地感觉到,如果此行成功之后,那他便可以一举成为首领的大红人,其地位甚至不逊色于林维源,而且如果办成了此事,他便是搭起首领与制台大人,甚至是朝廷的唯一桥梁,其意义与作用简直难以估量!
“敢不从命,唯死而已!”邱逢甲突然敬了一个十分标准的红标军的军礼,大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