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早上。
陆军总医院安静的住院部走廊里传来一声吼:“老子是野战兵!腿折了照样走完两万五,现在就抻个破腰住什么院!”一身病号服的庄牧一手扶着腰,一手耙了耙精短的黑发。目光灼灼地瞪着面前输个不输阵的小医生。
“抻个破腰?”挡在庄牧面前的年轻女医生将原本拿在手中的病历夹在腋下,抬起头梗着脖子挖苦说,“你以为,闪了腰就够住院的格啦?”那语气里带着让庄牧恨得牙疼的调笑。
庄牧燃烧着小火苗的桃花眼望进夏医生的眼,火气却“咻”的一下不见了。
那是一双不能拒绝的眸。晶亮晶亮的,就算她说话的语气再怎么令人不爽,那眼神却是再认真坚决不过的。
一时间,强势如庄牧竟也无语。
见庄牧一脸憋屈,想想应该暂时不会再提出院的事了。于是夏沐淡定地调开视线,转身就走。
其实,面对一名铁血的职业军人,那浑然天成的强悍气场,也不是想突围就突围的。
大概是仰脖那一下太突然,又太用力,夏沐在转身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脖子有些疼。
抻到筋了,夏沐悲催地想。
“我这也是为救死扶伤啊,不公啊不公啊!”
被镇住的庄牧在看到夏沐离开时突然捂住脖子,歪着腰的时候,“扑哧”一声乐了。心想,如果这是在部队,这也是好苗子一根啊——轻伤不下火线呐。顿时,夏沐的印象分上去了一些些。
庄牧同志乐了。
庄牧同志转身回病房了。
庄牧同志半道停下了。
“我靠!”不久,走廊里再次传来庄中校的一声吼。
庄牧同志忘了此去的革命任务了。
日子就在庄参谋长一次次试图抗争和一次次无悬念光荣中过着。
星期六吃过中饭,庄牧病房难得热闹。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六零三团的同志们都来探视他们英勇的参谋长了。
“我说庄参谋长,你这单兵作战能力亟待加强啊!我和政委商量了一下,等你好了,给你加份大餐!”团长夏远站在床尾幸灾乐祸。
“不过啊,参谋长倒下的太心酸了!”炮营长江城坐在邻床,回味着庄牧演习时的神来一倒。
“别提了啊,为了我团的荣誉,参谋长同志可是以此表了忠心了。你们觉悟哪个赶得上庄牧同志啊!”夏远抬了抬下巴,拖着难得的团长腔。看着庄牧的表情,却是与严肃语气截然不同的愉悦。
随着一声铿锵有力的“滚!”,两位解放军同志遇袭了。
“臂力还成,准度不错”,夏远接下正中胸口的苹果,“就是腰上劲不够!”
于是,庄牧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考核了……
闹闹哄哄的一下午,好容易送走了一批瘟神,晚上又迎来了和夏医生抗争的美好时光。
“今天感觉怎么样?”夏沐态度难得温和。
“有点疼。”虽然庄牧十分不想再次在这个看着娇娇小小的姑娘面前示弱,但他这几天住院可是住怕了,可不想哪一天再回来了。考虑再三,庄牧还是满心懊恼地交代了。
一直在记录上写啊写的夏沐一听到疼,立马放下记录册看向他,看到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夏沐有些紧张。按理说,再做几天理疗就可以出院了的,不会反复才对。
“趴过去”,夏沐将夹子放在一边,双手固定在庄牧腰上,帮他翻身。待他趴好,夏沐双手按在他腰上一处,“这儿疼吗?”见庄牧摇摇头,又换了一处,庄牧又摇头。夏沐换了好几个地方,庄牧都摇头。
“闹呐!”害得她着实紧张了一把。一掌打在庄牧精瘦的腰上。伸手拿过病例册就往外走。却在转身的时候被拽住了手。
“没有,真没有!真疼来着。但是你一按,就不疼了。比理疗强好几套!”虽说庄牧交待病情当耻辱,但本质上说庄牧是名好同志——交流思想绝不马虎。
“耍流氓是吧?”夏沐被他突然的表扬闹红了脸。
“不是!你现在就是我首长!”庄牧也无奈了。不配合的时候吧,人家吓唬你;配合了吧,又被扣上了流氓的帽子。这种模糊不清的命令他真没执行过。
“瞎说什么!”夏沐被那句首长雷翻了。
“真没瞎说!在部队,思想不统一,我还时不时的跟我们首长呛呛几句。跟你,我可真不敢!你不是首长,超越首长!”说到这儿,看着夏沐微微得意的样子,庄牧也不自觉乐了。
那样晶亮的眼睛,征服一切啊。
“夏医生,主任说让你查完房去他那一趟。”推门而入的童心撞见了这粉红的一幕。音里带笑的报告完,又若无其事地关门出去了。但就在关门的刹那,夏沐明明看见了那位姐姐脸上挂着两个大字——等着。
意外的情况让夏沐想起正事。
“你今天下午上哪作去了?”夏沐拿出笔做记录。
“那个”,庄牧一想起下午犯的错立马把音量降了下去,“我下午把夏远收拾了”。
夏沐停了笔,皱眉盯着他冷冷的问,“你下床了?”
“没有,远程射击”,庄牧看到情况不对,急忙解释。
看夏沐脸色没有缓和,又低低开口,“就扔俩苹果,一挺身,就抻着了。就是寸劲了。”
“完了?”夏沐其实心里可高兴了,那认错的样子哪像个兵王,就是,嗯,一小猫。
小猫?估计,要是告诉他,又要炸毛了。嗯,确实像猫儿会做的事。
强撑着做愤怒状,“该的呀你!”“啪”地合上册子奋步离开。带上门的时候,夏沐的嘴角拦不住的上扬,再上扬。说不生气是假的,但他那样的人,能做到这样,她夏沐的面子够大了。
庄牧很好奇,这姑娘说一套做一套的功夫怎么这么到家。明明嘴里说出来的话毒的要命,一副“天底下我最烦的就是你这样的”的样子,给他看起病来又确实一丝不苟。
要不是庄牧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是有张祸水般的脸,他可能会以为夏沐这叫——欲擒故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