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那短短的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超出卡莱尔一生的想象。先是自己在意外中变成了吸血鬼,紧接着,又发现他的至交好友竟然也是他口中的异端。不过是转眼间,他的世界就变了个天翻地覆。
对于阿克图卢斯的真实身份,震惊倒是有的,也有对于被隐瞒愤怒,至于憎恶……现在连他自己也变成吸血鬼了,又谈何憎恶?而且,对方还帮了自己。他唯一能埋怨、怨愤的对象,也只有那个把他转变的吸血鬼,然而这个吸血鬼也死了。
雷古勒斯并不怎么擅长猜测他人内心的想法,他最擅长的是暴力窥探思想,也就是直接用咒语来一次摄神取念,可是这是他面对卡莱尔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他拉开卡莱尔对面的椅子坐下,“卡莱尔?”
卡莱尔敛去之前所想的一切,他的视线停留在雷古勒斯身上,“阿克图卢斯啊……”
雷古勒斯:“嗯?”
卡莱尔眼睛的颜色比刚才深沉了少许。
他说:“你说你是伦敦人,你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可是身为伦敦城的公会牧师,我却对此毫无印象,找不出任何一户与之相符的人家,不过我当时并没有在意……再加上你现在的身份,我所知道的有关你的信息,似乎除了你的名字外,都是假的了。请原谅我,我实在有些怀疑,你的名字是否也是假的。”
卡莱尔的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却实实在在的歉意,让人丝毫挑拣不出任何失礼之处。
又是这种礼貌到极点的神情。
雷古勒斯苦笑,“不,阿克图卢斯真的是我的名字,不过它是我的中间名,或许你更愿意称呼我为雷古勒斯,但是就我个人而言,我还是最喜欢我的中间名。”这不仅是因为这个名字来自他的祖父,也是因为这是他从他人口中得到肯定的证明,这个名字他最为珍惜的宝物。
“卡莱尔,请你相信,在这些方面我从未欺骗过你。我只是‘隐瞒’了我身为吸血鬼的身份。也许你在伦敦城里根本找不到家里有两个儿子的布莱克家,但是这并不能证明我在骗你。这是有原因的。”
他紧紧盯着卡莱尔,想要从他的眼睛里判断出卡莱尔是否真的相信了他的话。
“雷古勒斯……阿克图卢斯……”卡莱尔将这两个名字来回低声念了几遍。
在他听完他的话后,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的,他竟然选择了相信对方的说辞。甚至可以说是在他说出解释的瞬间自己就相信了。而他也无比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再次在心里对自己说一遍:这是不对的。
却仍然找不出哪里不对。
吸血鬼的外表,会永远停留在他们成为吸血鬼的那一天,永远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或许阿克图卢斯的家人,真的生活在伦敦,不过是在几百年前的伦敦。
卡莱尔在想到这一点后,便试图透过雷古勒斯年轻的外表猜测他今年的真实年龄。
他一直是一个善于请教的人,他想知道这个答案,便也就进行询问了。
“我的年龄?”雷古勒斯在等待了对方片刻后,完全没有预料到对方向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询问他的年龄。
由于他的时间线多次混乱,他对于自己的年龄非常不敏感。他想了想,回答道:“事实上,我刚月兑离了吸血鬼新生儿期,加上成为吸血鬼后的年龄的话,我现在的年龄应该是二十一岁,也有可能是二十二岁。”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切。
卡莱尔惊讶地看着雷古勒斯:“我以为你的年龄,至少一百岁向上了。”若是对方真的只不过二十岁出头,这无疑比他自己现在的年龄还有年轻。
虽然雷古勒斯很不喜欢别人总把他的年龄估计小了,但是也不用把他的年龄估计得如此大吧。“根本不可能一百多岁,别开我玩笑。至于我的家人,不论他们究竟在哪个城市里,你认为现在的我能回去与他们相聚吗?”他还没有自大到能够只身穿过空间屏障,具有回归他本来的世界的能力。
卡莱尔:“的确不能回去了。”他也一样。身为吸血鬼,若是回去,一旦被发现身份,只有被架上十字架烧死这一种结局。
窗外的阳光被一层细薄的轻纱窗帘阻挡住了小半,正中央未拉紧的帘缝处,一束灿烂的阳光从缝隙间射了进来,将对坐在书桌两侧的两人,分割了开来。
这哪是横插在两人之间的一道光,分明是一条警戒线。
雷古勒斯的心底有意个声音在告诉他:你不该越过它的,这对于现在的你们来说是最好的间距。
他这样想着却没有这样做。他一手撑着桌面,缓缓地站了起来。他抬起另一只手,穿过这道由光化作的分割线,慢慢地抚上了卡莱尔的心脏,丝毫不委婉地说:“是的,的确不能回去了。它已经停了,不会再跳动了。”
“既然已经回不去了,就向前走吧。”
卡莱尔感受着他的触碰,手指掌心都覆在自己的心脏处,这三天内他感知了无数次,都无比遗憾的发现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似乎在相触之后渐渐地、重新搏动了起来,虽然他明知这只是他的一种臆想。
这是一种来自心灵上的鲜活感,如此的令人——
着迷。
与此同时,雷古勒斯也缩回了手,他不自然的向后退了一步,椅子腿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卡莱尔曾对他说过,若是一个吸血鬼遇到一个拥有让他难以自持的血液的人时,一定要留心一下,说不定那人就是自己未来的伴侣。(卡莱尔对此曾研究了许久,仍说不出这种类似于“命定伴侣(注1)”的规律,究竟是怎么产生的。)在真正的喜欢上对方后,这种仅限于被对方血液的味道所带来的吸引,就会慢慢变质成难以遏制的亲近感。而且,在对方也被转化成吸血鬼,这种感觉就不再是只有单方面能感受得到的了。
在没来到这个陌生的年代时,他在与卡莱尔相处时根本没有在意过这点,这种不可自控的亲近感在两颗坦诚的心面前,根本无所谓有无。
但是现在的卡莱尔会怎么看待,这种仿佛来自灵魂上的悸动呢?
来自巫师的恶作剧?
还是吸血鬼施展的魅惑术?
雷古勒斯看着面露一丝难以置信与厌恶的卡莱尔,艰难地张开了口,“我出去一趟。”话音刚落,原地便不见了他的踪影。
由曾经的卡莱尔教导出来的,选择合适落脚点的方法,使得雷古勒斯选择的临时住宅往往坐落在树林的包围里。
雷古勒斯来到森林深处,发泄似地凌虐着一颗粗壮的树木,魔力仿佛凝聚成了一只无形的大手,剥去全部的枝叶,掰断一根又一根的枝干,肆意的举动间,却透露出一股异样的轻柔,或者该说是阴柔。
想起之前卡莱尔眼里的情绪,他忍不住想道,自己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卡莱尔看向雷古勒斯原本所在的位子,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一瞬间的悸动,那一瞬间的吸引,给卡莱尔带来的不是恐惧,而是明了。并点醒了他故意忽略的事实。
他想他明白了为何在很久之前,自己的视线总会在不经意间停留在阿克图卢斯身上;为何喜欢借由让对方倾听自己讲话,从而把目光也投向自己;为何他总会轻而易举地相信对方所说的话。
原来,这一切都竟然是因为……
也只是因为……
因为一份他自己所意想不到的另类感情。
那个青年时而成熟得过分,眼里一闪而过的沉痛,完全不属于他这个年龄应该经历的。时而又带着几分孩童的天真,只要见识过一次他眼里飞扬的神采,他再乖巧的表现都只会被记忆中那双眼里曾透露出的飞扬之色替代。
这份吸引是致命的。
卡莱尔低头,一手有些无力地撑住额头。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这种感觉呢,不过是明白得晚了点。他怎么会不懂得这种事情,他曾翻看过父亲的卷宗,经他父亲之手裁决的异端中,有一名灵魂沾染上污秽堕入婬邪的神职者,就是使他了解到这世上还有这种畸形的感情的源头。
‘够了,卡莱尔,什么时候你也学会为了自己的意愿而故意曲解圣经。’
现在这样的自己让卡莱尔觉得厌恶。
作者有话要说:原著中,用于形容这种类似命定伴侣的词汇是“歌者”、“曲者”。这两个词我是怎么读怎么别扭,就没怎么用到文里,大家心里有个数就行,顶锅盖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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