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莱尔的话音刚落下,一道布料拂过空气的声音传入了他耳中,声音极其微弱,却仍然被他捕捉到了。他不着痕迹的向主教身后看去,凭借着吸血鬼优良的视力,他清楚地看到了刚才还在自己脑海中回想着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了主教身后五六十米处。
除了他,没人知道青年此时就在主教身后不远处。
卡莱尔目光坦然的与他的眼睛对视了一瞬。
主教闻及卡莱尔刚才的话,双眼里充斥着不敢置信以及隐隐的怒火,薄而紧抿的双唇,透露出一丝之前所没有的冷硬之感。
“卡莱尔!”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主教如是说。
卡莱尔第一次反驳了主教的话语,他只是很平静地说:“这也是我很早就想说的。主教,请您看清楚,将我牢牢地记住,看清楚真正的异端是什么样子的,请在猎巫行动中分清谁是我主的真正子民,谁是异类。”
这一句话似是戳中了主教内心最不愿提及的事情,他语气有几分虚弱地说道:“……不需要,上帝自会在亡者中辨认出他的子民,给予这些在猎巫行动中牺牲的‘无辜之人’(卡莱尔清楚地听到主教在说出这个称谓前停顿了一下)无上的荣耀,将他们迎入天堂。”
卡莱尔只是用无波无澜的眼睛看着他。
让人只觉得主教刚才说的话好似笑话,虽然这并非卡莱尔的本意。他的双眼里没有赞同,也没有讥讽,只是单纯的看着。
主教的嘴唇轻颤,他看着卡莱尔毫不动摇的眼神,说:“卡莱尔,我没想到成为吸血鬼真的会让你改变这么多。”
“我只是更为清晰地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卡莱尔带着几分怀念意味的继续说道,“也不再去尝试着学习——我有可能一辈子都学不会的——如何‘快速’提出指控、如何‘适时’地指出魔鬼。”
一直倾听着两人对话的雷古勒斯手指不自然地颤了一下,卡莱尔所说的这些,同样也是他永远也学不会的。他永远也学不会,如何熟练的对不服从黑魔王的巫师进行构陷,永远学不会随心所欲的揭发那些所谓的血统背叛者。
“然而这些都是一名合格的牧师所应该会的‘本领’,这些你自始至终就没有会过。”主教长叹道,“我早该想到的,你的确是一名出色的牧师,然而你越优秀,距离合格线就越远。”
主教在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言语。卡莱尔也同样的一言不发。
主教提着手里的封蜡灯盏,默默地看了卡莱尔一会儿,与他擦身而过。
主教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夜风习习,原本一直站在主教身后的青年一步一步向前走来。
卡莱尔看着雷古勒斯的颀长的身影越来越近,心里感到一阵庆幸。如果主教并非是一人前来,而是带着圣公会的所有神职者前来围剿……
他不愿想象雷古勒斯陷入围困中的场景。
雷古勒斯说:“我闲着无聊,便过来找你,没想到倒是免费看了这么一场好戏。”
他来时便听到主教在对卡莱尔进行“劝说”,一时好奇卡莱尔会怎样回应主教,便没有直接上前走到卡莱尔身边,而是选择站在主教的警戒范围之外。之后卡莱尔的回答,他全部听入耳中。在听到卡莱尔毫不犹豫地回绝了主教的意思,选择了保护他时,要说他毫无高兴与感动那一定是假的。
“不过就这样让他走好吗?”雷古勒斯问。
卡莱尔完全能猜出雷古勒斯所想,他解释道:“他是一名主教,他不能出任何问题。至于修改记忆,我想,在教会中知道我们身份的人恐怕不会只有他一人。”
也就是说只修改他一人的记忆是无用的。雷古勒斯自认自己还没有那么多的精力,足够将所有有关人员的记忆都修改一遍。可是若是不做些什么他又总觉得有些放心不下。
“阿克图卢斯?”
“嗯。”雷古勒斯最终还是同意了卡莱尔的话。
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干净剔透的指甲看似与常人无二,实际上它们比金刚玻璃刀还要锋利,这是异于人类,独属于吸血鬼的特质。
吸血鬼,异端。
巫师,异端。
他的视线上移到卡莱尔的面孔上,“卡莱尔,你知道吗,我有一瞬间差点以为你会同意主教的提议。”
卡莱尔是那么的讨厌吸血鬼的身份。他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甚至警惕过卡莱尔是否会通过某种方式进行自杀。这对于一名吸血鬼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会让自己更为虚弱与痛苦,更加难以遏制吸血鬼的吸血,被野兽般的本能控制思维。雷古勒斯心想,如果自己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卡莱尔话,卡莱尔会不会真做出这种事情来。
“什么提议?你是说……”
卡莱尔皱了皱眉头。他意识到了雷古勒斯说的是什么,他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你该对我更有信心一些,我是不会将你置于危险之中的。”主教想利用他来对付雷古勒斯,他本就对雷古勒斯有所亏欠,再加上……这可是他心慕的人啊,他怎么会答应主教呢?
“是是。”雷古勒斯应和道。
他可是一点也不习惯,卡莱尔用这种严肃而认真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并不是他觉得这种样子的卡莱尔有些陌生,而是他总会忍不住全然附和这种状态下的卡莱尔的任何意见。
雷古勒斯认真地做保证,“以后我绝对会无时无刻的选择相信你。”
卡莱尔:“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的保证这么不靠谱。”他所觉察到的雷古勒斯隐瞒他的事情绝不在少数。
“卡莱尔!”
“开个玩笑。”
卡莱尔急忙转移了话题,“看来我们这次是真要准备离开这里了。”
雷古勒斯想象了一下,第二天推开房门,发现他和卡莱尔的居住点已经被一圈又一圈的神职者给包围了的场景,回答道:“的确是到了该离开这里的时候了,而且,离开得越快越好。”
话虽这样说,不过对于这个居住了一段时间的小村落,他还是稍微有些不舍的。他能够察觉到这里的人对他尊敬又感谢,这是他以前从没有从他人那里感受过的情绪。没有憎恶,没有对他的恐惧,多美好。要是这里没被笼罩在瘟疫的阴影下就更好了。当然,他明白如果这些村民们知道了他和卡莱尔是吸血鬼的话,对他们的态度是否还是这样充满感激就两说了。
“你若是喜欢这里,我们以后还可以回来这里。”卡莱尔说。
“也没有多喜欢,只是在这里住的有点久了,多少有点感情。至于再回来,有教会的人盯着这里,短时间内我们是不能回来了,而时间一长,当他们看到昔日的故人容颜不变时,估计会很惊讶吧。还是算了。”
第二天一早,村落里几乎所有的村民都知道了,一直以来在照顾他们的卡伦医生与他的助手布莱克先生准备离开这里。在这个瘟疫横行的年代,有愿意不顾自身安危为他人诊治病情的医生,实属难得。因此,一直以来村民们对他们都非常敬重。在挽留无效时,村民们纷纷向卡莱尔与雷古勒斯致以最真切的告别。
一些人也在窃窃私语,“我就说他们是大城市里来的吧,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早晚会回去的。”
“什么跟什么啊。听说卡伦医生是准备去别的地方帮忙。不知道他们会去哪。听说伦敦城里死的人成片成片的,往城外运送尸体都运送不及。有不少还没死的人,也都一起拉到城外了。据说卡伦医生他们好像就是伦敦人,上帝保佑他们千万别回伦敦。”
虽然卡莱尔的身影已经从村民的视野中消失很久了,但是他顺着划过耳际的微风,仍旧可以把村民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很不巧,他刚刚下定决心,准备再回伦敦一次。
“你愿意和我再返回伦敦一次吗?”卡莱尔征询雷古勒斯的意见。
雷古勒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又要回伦敦。他们不是已经在伦敦郊区住了不算短的一段时间吗?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有些警惕地看着卡莱尔:“你若是想回教会的话,那还是免了吧。”
卡莱尔苦笑,“你想哪去了。”
雷古勒斯轻咳了一声。谁让他在昨晚听到了卡莱尔与主教之间的那番谈话呢,在刚才听到卡莱尔决定再回伦敦一次时,他下意识地将这件事情与主教的一番劝说联系到了一起。
“放心,我这次绝对不是去‘自投罗网’的。”看到雷古勒斯还是有些不放心,卡莱尔解释道,“我只是想到有一件我父亲的遗物,我忘了取走了。”
听到卡莱尔这样说,雷古勒斯恍然大悟。“遗物?这次是我想岔了。”
他想起在福克斯小镇,卡伦家二楼走廊尽头挂着的那个装饰物,它是一个木质的巨大十字架,因年代久远染上了一层暗色,木质极为细腻,雷古勒斯闲时用手模过很多次。雷古勒斯犹记得自己刚到卡伦家时,在看到这副巨大的十字架的刹那,差点将口中正在喝的水喷出来。在全家成员都是吸血鬼的住宅的墙壁上,竟然悬挂着一个十字架,这趣味真有够特殊的。
后来经过爱德华的介绍,他才知道这是卡莱尔父亲的遗物。
想到这点,他不由自主地反问道:“是去拿你父亲的十字架吗?”
卡莱尔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他承认道:“是,我这次回去正是准备取走我父亲的十字架。”
随之,卡莱尔的心底泛起一股浓浓的好奇。雷古勒斯并没有说错,但是正因为他没有说错,才让卡莱尔感到些许不可思议。
这副十字架并非放置在他的家里的某面墙壁上,而是放在他父亲布道的教区牧师住宅讲坛后的墙面上,他很肯定他从未对雷古勒斯说过有关这副十字架的事情,而雷古勒斯也应该从没有见过它才对,即使见过它也应该不会知道这副十字架是他父亲的。
那么,雷古勒斯是怎么知道自己要取走的东西是这副十字架的?